刘裕和宋悲风忽见谢琰的热情和亲切完全出乎他们意料外两人正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之际仍是一身官眼的谢琰已挽起两人臂膀把两人带回偏厅裹欣然道:“你们见过韫姊吗?”

    此时八个亲卫始拥进厅内分立各方可见谢琰知得两人在厅内一马当先赶进来把其它人抛在后方。

    宋悲风像次认识谢琰般呆瞪着他在谢家这么多年他尚是次得到谢琰如此善待。

    刘裕朝谢混瞧去后者一脸惊讶神色看来连他也不明白老爹为何如此重视两人神情非常尴尬。刘裕心感快意目光落往刘毅身上只见这位同乡兼战友垂下头去避过自己的目光。登时心中一动涌起不安的感觉意会到这小子是厅内除谢琰本人外唯一明白谢琰为何改变态度的人。

    宋悲风狠瞪谢混一眼后答道:“我们仍未向大小姐请安。”

    谢琰此时才放开挽着两人的手正要说话谢混忙道:“韫姑母已就寝。”

    谢琰现出错愕神色显然是晓得谢混在撒谎偏又不能揭破他:遂放开挽着两人的手转向宋悲风道:“明早见韫姊吧!我有些事和小裕商量。”

    又向谢混道:“混儿给我好好款待宋叔。”

    说毕不容宋悲风答话向刘裕微一点头径自向偏厅后门走去八名亲卫高手连忙随行。

    刘裕向宋悲风传了个无奈的眼色再向刘毅打个招呼不理谢混追在谢琰身后去了。

    谢琰穿廊过院直抵中园的忘官轩着手下在门外把守领刘裕入轩坐下还亲自煮茶待客。

    谢琰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他在盐城的情况刘裕二答了心中不妥当的感觉不住增长隐隐猜到谢琰是有事求自己否则以他一向的作风绝对不会对他如此和颜悦色的。

    敬过茶后谢琰缓缓放下杯子神色转为凝重沉声道:“我定要杀了刘牢之那奸贼。”

    刘裕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任他如何猜想仍想不到谢琰脑袋内转的是这个主意心叫糟糕。在这一刻他猛然醒悟刘毅因曾在旁煽风点火所以神情如此古怪谢琰充满怒火的眼睛朝他望来狠狠道:“没有大哥的提拔这奸贼怎会有今天一日?想不到他竟是狼心狗肺的人竟敢以下犯上以卑鄙手段杀害王大人又暗中勾结司马道子父子戕害同袍我绝不容他如此作恶下去。”

    刘裕更肯定是刘毅搞鬼。在某一程度上他谅解刘毅急于为何谦复仇的心态可说是情有可原但却非常不明智。

    谢琰不但不是个军事家更绝非政治家对两方面都是一窍不通遇上司马道子这擅于玩弄权术的阴谋家备受摆布仍没有丝毫自觉还自以为是建康高门大族的捍卫者。他的出点不是为了民众的利益而是要维持高门的利益和现状。

    谢琰可以接受司马皇朝的祸国殃民因为司马皂朝与高门大族的利益息息相关难以分割;可是却接受不了刘牢之以布衣的出身杀害高高在上的高门重臣王恭因而令他对眼前国亡在即的形势视若无睹只求去刘牢之而后快。这样做一方面可对愤怒的建康高门作出交代大有清理门户的意味;更希望除掉刘牢之后他可以完全控制北府兵承继谢玄的不世功业。

    剎那之间他完全掌握谢琰的心意更明白谢琰因何对他改变-取?

    谢琰要利用他至乎牺牲他。

    这个念头刚于脑海内形成谢琰的声音传人他耳内道:“我要你为我杀死刘牢之在此事上除小裕外实不能作第二人想你不但武功高强且是能接近刘牢之的人我相信小裕必可把此事办妥。”

    刘裕头脑一阵模糊那是因失望而来的沮丧感觉令他感到心力交瘁。过去的所有奋力求存、艰苦奋斗都尽付东流只能落于夹在刘牢之和谢琰权力斗争的隙缝裹残喘。任何一方面都可把他压成碎粉他更感到失去了奋斗的力量只余下怨愤。

    不论自己做了多了不起的事但在谢琰眼中他彻头彻尾地是个奴才是一枚可牺牲的棋子。

    他记起谢玄的忠告就是在掌握实权前千万勿要插手谢家的事可是到此刻他才真正掌握到谢玄这个忠告背后的用心良苦。

    今次到建康来他是要投靠谢琰助谢琰平定天师军之乱结果却得到这样的对待?

    他听到自己软弱的声音答道:“刘牢之是绝不会让我有刺杀他的机会我根本没法下手。”

    谢琰沉声道:“只你一人之力当然没法成功。幸而北府兵中不乏支持你的人像刘牢之宠信的何无忌便是站在小裕一方的人所以只要你肯想办法谋定后动非是全无机会只要去掉刘牢之北府兵的控制权会立即落入我们手襄那时朝廷也要看我的脸色行事。”

    刘裕差点想立即去把刘毅狠揍一顿他怎可以把自己和何无忌的关系泄漏予谢琰?

    倏忽间他清醒过来虽然清楚明白以谢琰的个性和自恃身分绝听不进他区区一个布衣小将的逆耳忠言但为了报答谢家的大恩仍不得不向他痛陈利害。

    迎上谢琰正向他注视的目光刘裕捕捉到闪过的不耐烦神色暗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刺史大人有没有想过假如刘牢之在建康遇刺身亡北府兵会出现怎样的情况呢?”

    谢琰终按捺不住心中的不高兴皱眉道:“当然想过每一种可能性这方面不用你去担心只要你依我的吩咐行事一切自有我去担当我们谢家在北府兵内仍有足够的威信足以镇着想借机滋事之徒。”

    刘裕心忖你一向高高在上如何可以俯察北府兵的军情。所谓谢家的威望只是谢安和谢玄的威望对谢琰只是爱屋及乌事实上北府兵内由上至下没有人当谢琰是个人物。

    这番心里的话当然不可说出来。

    刘裕正容道:“刺史大人当然是思虑周详不过刺史大人有没有想过?在刘牢之和何谦之间司马道子因何选取刘牢之而放弃与他关系密切的何谦呢?”

    谢琰脸色一沉差点光火但又勉强把情绪强压下去但仍忍不住提高了声调显示出失去了耐性不悦的道:“这还不简单论实力是刘牢之比何谦强何况只要成功拉拢刘牢之王恭和桓玄的联盟立即实力大减而事后亦证明于司马道子当时的情况来说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刘裕平心静气的道:“假如我真的成功刺杀刘牢之大人下一步怎么走呢?”

    谢琰沉声道:“当然是全力讨伐天师军。

    刘裕心中苦笑谢琰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道:“司马道子会这么好相与吗?这将是他整顿北府兵千载一时的良机。一方面他可以借此置我于死地株连所有与我有关系的人来个斩草除根;另一方面他可以提拔刘牢之派系的将领作北府兵的统领甚或直接委任他的儿子掌管北府兵如此我们岂非弄巧反拙?”

    谢琰显然没有为他的生死设想过呆了一呆才道:“当我军权在握岂到司马道子胡作妄为更何况他还要倚仗我去应付天师军。”

    刘裕道:“在北府兵内刘牢之从来都是玄帅之下的第二号人物淝水之战后他的权力更巩固所以玄帅也不得不因应形势把兵权交卸予他。刘牢之比之何谦更工于心计他绝非有勇无谋之辈这正是司马道广不得不舍弃何谦的原因。今次他到建康来不会不防司马道子一手兼且有何谦的前车之鉴对他自己的安全应作出了最妥善的安排。假如他在建康遇上不测之祸由他嫡系将领把持的广陵必会起兵作反为他复仇值此天师军作乱之时我们大晋先来个内讧并不明智。”

    心忖现在的自己等于代替了当日王国宝的位置刘牢之变成何谦司马道子则换作谢琰只是形势却迥然有异因为谢琰根本控制不了北府兵。

    谢琰双目喷出怒火沉声道:“说到底你是不愿去做这件事。”

    刘裕尽最后的努力道:“我当然支持刺史大人只不过眼前非是适当的时机现在要之务是同心协力去应付势力日趋庞大的天师军愈快平定祸乱桓玄便无机可乘待一切稳定后我们才想办法把刘牢之扳倒。”

    谢琰冷笑道:“孙恩算什么东西不过区区一个小毛贼他比得上苻坚吗?以苻坚的百万大军还不是饮恨淝水?孙恩只是在找死。”

    刘裕听得大吃一惊心想谢琰除了清谈外还懂什么呢?只听他这番邈视孙恩的话便知他不但轻敌沉湎于淝水之战的光辉里且不明白民情不明白天师军崛起的背后原因不明白天师军代表着民怨的大爆。

    他大可欺骗谢琰诈作答应他只要拖延至北府兵大军出征便成。可是他却不愿这般做。他曾向谢玄隐瞒自己的事令他至今仍感内咎所以再不想欺骗谢家的人。

    此时他更多了一件事要担心就是谢琰过于轻敌而招致败亡。

    刘裕颓然道:“小裕不是长他人的志气荒人曾和天师军在边荒集交手天师军绝非乌合之众徐道覆更是智勇双全的明帅。这么多支占领边荒集的侵略军只有他们能全身而退。”

    “砰”!

    谢琰终于失去控制一掌怒拍在身旁的小茶几上声色俱厉地喝道:“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不要再多说废话。”

    茶杯被震得翻侧滚动直转至几子边缘只差分毫便会朝地下坠下去大半杯的茶倾泻几面。

    轩外守卫的亲兵有几个已忍不住闻声透窗窥进来。

    刘裕心灰意冷的道:“希望大人你明白我说一句你爱听的话只是稍费唇舌之力是绝没有困难的但只会误导刺史大人。先在现今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杀死刘牢之何无忌是绝不会与外人合谋取他亲舅之命。其次是如果不幸成功了只会便宜了司马道子又或孙恩和桓玄更非谢家之福我刘裕并不是忘本的人我愿追随大人为大人效死命平定孙恩的祸乱那时挟平乱之威做起其它事来自然会得心应手请大人明察。”

    纵使明知不会有用刘裕仍把心中所想的说出来但以谢琰的高傲自负怎听得进逆耳之言呢?

    果然谢琰气得脸色青一字一字的缓缓道:“你给我滚以后不准你踏入我谢家半步。”

    纪千千从噩梦里挣扎醒来浑身冒汗。

    眼前漆黑一片一时间她完全不晓得自己因何事在这里她不是在建康的雨枰台有秦淮河温柔的水浪声伴她安眠吗?为何她一觉醒来仿如被妖术移转到万水干山外的陌生国度茫然不知身处何地。

    纪千千不住喘息意识逐渐凝众然后她记起燕飞各种思维亦向她袭来可是不论她想什么例如尚有几天便百日筑基期满;又或慕容垂攻破长子亲手斩杀慕容永;慕容宝的远征盛乐不论哪一方面的事都难以分散她狂涌而来的失败感。

    她感到对不起燕飞在过去的几天她根本没法集中精神依燕飞的指示筑基修行而被感到一切都没有意义的沮丧支配了。

    窗外星月无光夜空密布云层乌鸦凄切的哀啼声从远处传来益添心中的忧思。

    带着秋意的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只有睡在一角的小诗干和的呼吸声令她稍觉安心。

    如果没有慕容垂她现在便应是安睡在燕飞怀内这个想法令她倍觉孤寂更使她身心受到巨大和无情的压抑。

    不!

    我绝不可以就这么放弃。

    百日筑基已成她的唯一希望不论是否成功她也要奋战到底。

    纪千千把扰乱她思维的干头万绪慢慢收拢逐渐平静起来压下像烈火般焚烧她心灵的心魔。

    在这一刻她记起燕飞传她筑基之术说过的话:气有清浊浊则壅塞有碍清则通达无阻。自己现在的情况该属气浊了。

    这个念头升起像明灯般照亮了她黑夜崎岖的前路纪千千集中心神依燕飞之法“凝神入气穴”缓缓吐纳呼吸晋人物我两忘的修真道境。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已渡过道家修练的一个小劫否则将会前功尽废。

    “砰砰”!

    仍在床上思念着小白雁的高彦惊醒过来连忙跳下榻子取外袍穿上经侧门进入卓狂生的卧房来到门前喝道:“谁?”

    拍门的人道:“是我!快开门!”

    高彦听出是庞义的声音忙把门拉开骂道:“有什么事非要来打扰老子不可的?”

    庞义探手进来劈胸抓着他的衣服硬把他扯出房外去喝道:“不要说废话我们的辛大侠要投河自尽哩!”

    高彦失声道:“什么?你在说笑吧!这里又不是汪洋大海怎淹得死人?”

    庞义放开抓着他的手领先沿廊道朝舱尾的出口走去咕哝道:“说少两句行吗?我们的大侠醒来后便不理劝阻硬要到船尾去看他浑身哆嗦的酒疯样子谁敢保证他跳进河水里可以再浮出来呢?”

    高彦糊里胡涂地嚷道:“如此救人如救火老卓他们是白吃饭的吗?”

    庞义道:“他们仍在下棋哪有空管其它事你是边荒游的最高主持人客人出了情况不找你找谁?何况你和大侠最有交情至少喝过酒谈过心。”

    两人急步来到舱尾沿木阶朝下走去。

    高彦拍额苦笑道:“我好像是好欺负似的所有麻烦事都推到老广身上来要老子去解决。唉!我不干哩!”

    庞义道:“你不干谁干呢?别忘记我本应在边荒集风流快活部是因被你所累所以才到这里来听你埋怨。”

    两人步出船舱来到甲板上往船尾瞧去入口的情况令两人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辛侠义弯着身体立在船尾处双手抓着船栏不住颤抖。

    六、七名荒人兄弟举着火把看守着他防止他跳河。

    姚猛则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说但似乎不起丝毫作用辛侠义这家伙只是死瞪着河水不答他半句。

    高彦暗叹一口气朝老家伙辛大侠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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