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我正愁寻你不着,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御三郎听说阿缟抓走了虞妩,御、祝两家乃是姻亲,虞妩既是祝家姐妹的朋友,他也不得不有所顾忌。谁知阿缟脑子里不知缺了哪根弦,居然将虞妩送了回来,这下桀骏和乌晋可是奇货可居。

    “既然人家不肯通融,公主,你就把扶桑琴还给御洞主吧。”

    孟姜答应了阿缟要保桀骏和乌晋平安,现在两人在御三郎掌握,投鼠忌器,只能先虚与委蛇。

    “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阿缟想把扶桑琴献给孟绮缃,请她解救鬼族危难,如今算盘落空,还给御家也不是不可以,就怕御家拿到扶桑琴还不肯干休。

    孟姜从阿缟手里取过琴囊,淡然道:“御洞主,是否拿回扶桑琴便放了鬼族太子和乌江水伯,日后也绝不和鬼族为难呢?”

    御东极站起身来,抚着长须道:“不是老夫不相信姑娘,但扶桑琴是老夫家传之物,不敢赠予他人。神族存亡也不是区区一把古琴能够逆转,姑娘若能原物璧还,老夫自当礼送鬼族太子和公主出洞,绝不食言。三声洞和鬼族本无不解之仇,今后还当井水不犯河水,若能相安无事那是最好。”

    御东极是任国尉的智囊,他要和鬼族为难也无须动用三声洞的力量,假手龙族便可。

    孟姜微微点头,“公主,御洞主是仁厚长者,必不会欺骗我等小辈。你以为如何?”

    “罢了,只要他放了我哥,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

    阿缟和桀骏感情不错,不想让他因为此事枉送了性命,至于三声洞会否向鬼族寻仇,就算御东极能放下私人恩怨,他暗中为龙族效力,决不会对鬼族心慈手软。

    “御洞主,咱们可以找一个双方都信得过之人,我将扶桑琴先交给他,然后洞主放我们出洞,你看怎么样?”

    阿缟已经放了虞妩,纵然让三声洞放人也无不可,但恐御东极不肯答应,孟姜只得再拿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不知姑娘所指又是何人?”

    御东极老谋深算,心知孟姜这么说,必然已有合适人选。

    “就是这位墨公子,未知洞主是否认得过他。”

    孟姜指了指明钦,她知明钦和虞清、虞妩都不是三声洞的人,她让阿缟放了虞妩,明钦应该承情才是。

    御三郎凑到御东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想来是说明明钦的身份。

    御东极缓缓点头,摆手道:“好,那就请姑娘把扶桑琴先交给墨公子,三郎,你准备放人。”

    孟姜捧着琴囊送到明钦跟前,郑重其事的道:“墨公子,我们的性命可就交托到你手了,请务必等我们离开三声洞之后,再将此琴交还给御洞主。

    明钦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接过扶桑琴道:“姑娘放心。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

    御东极坐回座位,招手道:“请墨公子到老夫身边来。三郎,你送太子和水伯离开。”

    明钦默然无语,御三郎押解着桀骏、乌晋和一干鬼卒,往阿缟那边走去。

    双方擦身而过,御三郎朝着明钦微笑点头,“有劳墨公子了。”

    明钦走不数步,忽听得惊呼声起,御三郎骤下杀手,砰砰两掌正中桀骏和乌晋后背,打得他们口喷鲜血,生死不明。

    明钦吃了一惊,陡觉得劲风袭体,御东极捷如猿猱,扑到近前,手臂一长朝琴囊抓去,口中叫道:“墨公子,把宝琴交给我吧。”

    明钦展动云梭玉步,快如电闪,迅速逃开,御东极一击不中,不由轻咦了一声,眉头大皱。

    阿缟和孟姜反应也是极快,两人道行又高,身形微晃,掠至桀、乌等人身边,阿缟乌发婆娑,散如飞针,御三郎早有防备,伸手一招,幻化出一柄朴刀,断喝一声,照着发丝劈落。

    阿缟的秀发好似春藤水藻,收发由心,柔韧异常,堪比奇门兵刃。

    双方一动上手,洞中登时大乱,御三郎一呼百诺,他一早便布置抓拿阿缟,除了一些醉的厉害的,早就摩拳擦掌,蓄势以待。

    不过孟姜和阿缟修为极高,寻常妖兵根本不是对手。

    “御洞主,你怎么不讲信义?”

    孟姜料不到御三郎迫不及待痛下杀手,这和对待阿缟的耐心相比,不啻是天渊之别,若非因爱生恨,便是御东极暗中授意。

    御三郎冷笑道:“孟姑娘,扶桑琴的事绝不可传扬出去,否则我们三声洞哪还有立足之地。这是你们自己寻死,怪不得我们。”

    扶桑琴是风神法宝,又是东王公所制,堪比太上老君的太极图、西王母的金钗。

    后世法宝以阐、截两教威力最强,阐教的打神鞭、截教的诛仙四剑乃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炼制。至于阴阳镜、番天印、混元金斗、金蛟剪则是前古流传,辗转落入两教手中。两教门人赤精子、广成子之流虽能使用,却无力破解。一旦所传非人,几乎遭其戕害。

    但这几件法宝如同后世的撒手锏,只能收奇兵之效,遇到特殊对手如哪吒,或者道术通玄之人杨戬、太上老君便难以收功。

    太上老君炼制的紫金葫芦、金刚琢、芭蕉扇也多属此种性质。东王公的扶桑琴、西王母的金钗、太上老君的太极图则更胜一筹,法天象地,妙合天道,所以太极图对付阴阳镜犹如拾芥,西王母用金钗钩划银河,牛郎披着河鼓大将留下的牛皮也无力渡越。扶桑琴则能弹奏天簌之音,呼风唤雨,转移天象。

    御家宁愿离开昆仑神京也不献出扶桑琴,多年来遁迹荒山,秘不示人,生怕走露消息。

    外人若是得知扶桑琴藏在三声洞,各种明争暗抢必会接踵而至,以御家兄妹的能耐也难以支撑。

    孟姜冷笑道:“原来你是想杀人灭口,可是扶桑琴的事洞中之人哪个不知。你还能全部杀光不成。”

    御三郎愣了一下,他只想控制住孟姜、阿缟等人,不能让她们走出三声洞,却没想到他手上妖兵也都听到扶桑琴的秘密,这些妖兵智识有限,口风不严,难保不会出去乱说。

    孟姜嗤声笑道:“其实扶桑琴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御洞主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你好大的口气。”

    御三郎看孟姜蒙着面纱,不以真面目示人。却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阿缟似乎也很听她的,早就很不耐烦。扶桑琴是东王公的法宝,之后送与风神,威力之强只有太极图和西王母金钗可以相提并论。

    “在下不才,平生喜好音律,蓄得素琴一张。不如我和御洞主比较一番,若我侥幸胜得一招半式,今日之事便两相罢手如何?”

    孟姜说着衣袖微拂,怀中灵光浮动,幻化出一张赤红色的古琴,和扶桑琴外观相似,上面也没有琴弦。

    “这是……莫非中计了?”

    御三郎心头咯噔一跳,想到明钦手里的扶桑琴可能被孟姜掉了包,是个假货。

    御东极也有此疑虑,黑着脸道:“孟姑娘真是多智之人,我们可都被你骗过了。”

    “洞主何出此言,莫非看我这张琴和你的扶桑琴有些相像,疑心我以假乱真不成?洞主如若真的这么想,你我不妨调换一下,反正扶桑琴也非凡物,想来我是不吃亏的。”

    孟姜这话可真把御东极弄糊涂了。

    “墨公子,你把扶桑琴还给御洞主吧。”

    明钦盯了孟姜一眼,枉他还信守约定,孟姜和阿缟未曾脱困,绝不将扶桑琴交给御东极。想到手里的扶桑琴可能是个赝品,顿时有种被骗的感觉。

    明钦叹了口气,把琴囊交还御东极。

    “谢了。”

    御东极接过古琴,解开琴囊,露出暗红色的琴木,悄然松了口气。扶桑琴没有琴弦,若无极高的悟性实在难以抚弄,御东极虽然经常在暗室摆弄,却无法发挥其威力于万一,但扶桑琴的模样是见惯了的,不至于看不出真假。

    “御洞主,你我对弹一曲如何?”

    孟姜妙解音律,对于音声之道自有一番通悟。但是扶桑琴乃是无弦之琴,‘但解琴中趣,何劳弦上声’,后世能解此妙理的也只有一个陶渊明而已。

    “姑娘请。”

    御东极也想看看孟姜造诣如何,以及她那张琴有何奇妙之处。

    “有僭了。”

    孟姜也不谦让,她怀抱素琴,抬起纤纤素指在琴木上虚拨,指间生风,仿佛有无形的琴弦,散发出铮铮的嗡鸣声。

    庄子《齐物论》言道世间音声有人籁、地籁和天籁。人籁就是歌管琴弦之类,地籁是万物窍穴,天籁则是自然之声,天风海雨、变化万端,难以捉摸。

    寻常乐师只知人籁不知地籁,只知地籁不知天籁,陶渊明虽然说,‘但解琴中趣,何劳弦上声’,知晓有天籁境界,未必能够引奏。古代能弹奏天籁之声的要数师旷,他一曲《清角》,使得赤地三年,威能之强堪比法宝灵器。

    孟姜螓首微垂,眼眸深注,神情不悲不喜,琴木上传出嘈嘈切切的声响,众人顿觉得微风送爽,洞中一片清凉。

    凉风吹过,气温骤降,炎方气候暖和,众妖兵穿的都是单衣,渐渐感到刺骨的寒意。

    御东极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正襟危坐,平伸双手,指间劲气流溢,在琴木上拨弄起来。

    扶桑琴本是暗红之色,御东极用劲气拨弄之后,生出层层气浪,慢慢转化深红之色,散发出无形的热量。

    两人的劲气一寒一热,可谓是针锋相对。众人夹在中间,寒一阵热一阵滋味很不好受,有些功力浅薄的抵受不住,纷纷身躯酸软,摔倒在地。

    孟姜垂首低眉,对周围的变化漠不关心,光洁的额头渐渐结起一层霜色,神情却古井不波,没有一毫变化。

    御东极神情凝重,指法十分娴熟,琴木上散发出滚滚热浪,拂到身上烦闷欲呕,极不好受。

    两人隔着一二十步,各自用心抚奏,看似相安无事,个中凶险只有他们心中了然。

    孟姜是雷神之女,论修为不在御东极之下,但御东极的扶桑琴要比她手中的古琴厉害的多。这张琴也是御二姐照着扶桑琴的模样仿制而成,为的是伺机将扶桑琴调换过来,瞒天过海。但孟姜更感兴趣的是扶桑琴的威力和技法。她故意取出此琴,就是想让御东极起疑,他一旦生出怀疑,担心扶桑琴被调了包,面对孟姜的挑衅,自然会显露真实本领。

    孟姜虽然想将扶桑琴还给风神禺彊,让他在对战龙族时如虎添翼,多支撑一些时日。不过诚如御东极所说,神族的困境不是一张扶桑琴,一件法宝能够挽救,即便击退龙族,转危为安,也未可高枕无忧。

    老子说,‘自知者明,自胜者强’。三界的争斗由来已久,孰胜孰败都不过是一时优劣,谁也逃不过盛衰治乱的循环,逆转不了宇宙生灭的规律。

    神族有炼气、炼体两大法门,然而不管炼气还是炼体,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更不是大道本身。什么是道?什么是宇宙众生存在的意义,诸家道术皆有自己的看法,互有优长,也是立场使然。

    孟姜醉心于音声之道,自然想一窥扶桑琴的奥妙。扶桑琴便代表着东王公和风神禺彊的道术。

    音声之道至为玄妙,除了墨家非乐,大概无人反对音乐对生活的重要。乐为六艺之一,儒家又列为《六经》,诗书礼乐,可谓是化民成俗的重要手段。但是音乐不得其正,危害也不小。孔子删诗定乐,然后雅颂各得其所。诗乐讲究温柔敦厚,这是最为中正平和的情感。

    后世诗乐渐渐失了温柔敦厚的旨意,唐诗宋词多能和乐,唐诗流派众多,有慷慨激昂的边塞诗,也有元稹、白居易的感伤诗,李贺、李商隐或诡恢谲怪,或富丽精工,王维、孟浩然的山水田园一派以及柳宗元、韦应物感情虽较温和,难免失之平淡寂寞。宋词则有豪放、婉约两大流派,古人以婉约为正宗,豪放词则得浅人钟爱,流于狂呼叫嚣,皆非温柔敦厚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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