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个大洋?唐安蜀知道那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小的诱惑,一般人拼死拼活,每个月也就五到十个大洋,就连甬城自治府给都督所定的薪酬一个月才六十大洋。

    那几个人找上瘸子之后,直接给了他五十大洋,算是预付,并以口述的方式,让他记住所说的那些内容,以后他的工作就是,在新港附近等着人来找他,将那些人教给他的关于磔狱的情报卖给来找他的人。

    “一个月三十大洋!加上那些卖情报的钱,要是运气好,一个月至少有一百大洋!”瘸子看着唐安蜀激动地说,“一百大洋呀!我做梦也赚不到这些钱!”

    唐安蜀淡淡道:“你的原计划是,赚一笔钱就跑,因为你知道这么容易赚钱的买卖,肯定风险很大。可是,你好赌,每个月赚来的钱,你基本上都赌没了,而且运气越来越差,越输越多,所以,你只能继续干下去,直到今天。”

    瘸子点头,吃惊地看着唐安蜀:“你怎么知道?你查我?你一直在跟着我?”

    唐安蜀摇头:“这很容易推测出来,你如果不好赌,他们也不会找你,你之所以赌运越来越差,是因为他们要控制你,俗话说十赌九骗,你应该看明白了吧?”

    瘸子不傻,立即懂了:“你是说,一年以来,我不断输钱,都是那些王八蛋害的?”

    “是你自己害的。”唐安蜀淡淡道,“他们没有逼着你赌,是你自己去的,这叫钓鱼,而且人家还用的是直钩。”

    瘸子瘫坐在地上:“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买卖,我死定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唐安蜀把银票递给他:“你从现在开始,只要不再赌,不再提这一年来你卖假情报的事情,我相信,不出意外,你可以活到寿终正寝的那天。”

    瘸子很吃惊:“你真的给我钱,放我走?”

    “银票我已经给你了。”唐安蜀指着瘸子手中的银票,“我问你,当初找你设套的人是谁?今天杀你的人当中,有没有他?”

    瘸子立即摇头:“没有,领头的是个女人,很漂亮,很风骚,是那种,你看见她,就想扒她衣服的那种!”

    “女人?”唐安蜀有些意外,“什么模样的女人?多大年纪?身材样貌?你见过她几次?她每次都什么打扮?说话什么口音?”

    面对唐安蜀一连串的问题,瘸子连连点头,仔细回忆道:“年龄不大,二十出头,很漂亮,身上很香,是桂花香,身材很好,和我差不多高,每次来见我穿得都很鲜艳,可看模样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太太,透着那股子骚劲儿像是……”

    “妓女?”唐安蜀脱口而出。

    瘸子立即点头:“对对对,妓女,她说话的口音我听不出来是哪儿的,因为她说的是顺天府的官话。”

    唐安蜀沉思片刻:“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瘸子问:“真的?”

    唐安蜀沉声道:“你不想走?”

    “走!马上走!”瘸子立即爬起来,一瘸一拐朝着远处的礁石走去,一步三回头,生怕唐安蜀追上来。

    等瘸子远去,唐安蜀才转身朝向灯火通明的海滩,思考着。

    在磔狱外围,他记住了几个人名:铁参谋、温三娃、梁世秋、魏启明。

    还记住了温三娃重复梁世秋所哼唱歌曲的关键词。

    而在瘸子这里,他得知了安排瘸子下套的人,是个女人,极有可能是个二十出头的妓女,很漂亮,带桂花香,衣着鲜艳。

    从头分析,温三娃口中所说的魏启明应该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魏启明,而那个铁参谋应该就是往日名震江浙一带的地相铁沛文,早就听说他投靠了孙三,成为了孙三的军事参谋。

    温三娃说铁沛文某日忽然开始找魏启明,这就说明铁沛文的目标和自己是相同的。

    再说梁世秋那首歌,唐安蜀因为没有听其本人唱过,所以不知道是什么调,但是从温三娃复述的几个歌词来看,唐安蜀又觉得有点熟悉,但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而安排下套的这个妓女,则是最奇怪的一个,身为主使者,按道理是不应该与瘸子这样的棋子直接见面的,而她不仅见面,还见了好几回,而且每次都打扮得那么鲜艳亮丽,似乎生怕别人记不住她一样。

    唐安蜀想到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笑了笑,转身离开。

    ●

    第二天清晨,大队甬城警察终于赶到海边,从不耐烦的新港海警手中接管了命案现场,同时赶走了正准备出海的所有渔民,封锁了海滩边上所有渔船后,才慢吞吞地开始了侦缉工作。

    在新港,甬城警局是没有管辖权的,维持新港治安的应该是新港海警,而新港海警是租借甬城新港那些外国政|府联合组成的警备力量,虽然海警成员的组蓉城是中国人,不过海警的头儿,被称为联合海警司令的却是个叫乔治的英国人。

    不过,新港海警一向不喜欢插手新港底层渔民居住地发生的案件,因为没有油水可捞,所以,遇到这种案子,都是封锁现场后,通知甬城警局的人前来接管调查。

    身为甬城侦缉队队长的伍六与副队长班鲁站在海滩上等待着,被海风吹得不住哆嗦的两人,看着远处那些正盯着他们说笑的海警们,气不打一处来。

    班鲁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道:“妈的,这些王八蛋,每次遇到这种案子,就赶紧通知我们,苦活累活全交给我们。”

    伍六叹了口气:“谁让他们的后面站着的是那些黄毛呢?”

    班鲁抱着胳膊,看着远处:“诶,少局长怎么还没来呢?不然我们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得了,写份报告就交差算了。”

    伍六看着班鲁:“在局长那是能交差,但在少局长那,你要是敢这么做,你就死定了。”

    伍六刚说完,远处一匹快马突然冲向外围警戒线,马上人手中缰绳一扬,直接拉马跳过几名惊慌失措匆忙躲避的警察头顶,稳稳落在海滩之上后,又拍马冲到伍六和班鲁跟前。

    伍六和班鲁立即站定,伍六鞠躬,班鲁则是敬礼,齐声对翻身下马的那人道:“少局长早安!”

    被称为少局长的青年,斜眼看着两名警察:“伍六,班鲁,你们俩是不是聋子呀?”

    伍六和班鲁一愣,伍六道:“不是呀,我耳朵好使着呢。”

    青年伸手抓住两人的耳朵,疼得两人呲牙咧嘴的喊疼。

    青年低声道:“那你们为什么就记不住,不要叫我少局长呢?我是警局的二捕,应该这样称呼我呀?”

    “二,二……”伍六痛得只能说出来一个字,而班鲁则痛得跺着脚。

    青年松开手:“你才二呢,我告诉你,我裘谷波可不像那些富家公子一样整天混吃等死,我是二捕,但你们得叫我裘捕探或者裘探长。”

    伍六和班鲁立即站直敬礼:“是!裘捕探!”

    裘谷波挥挥手:“行,那就重新来。”

    伍六和班鲁对视一眼,重新喊道:“裘捕探早安!”

    “早你爷爷呀。”裘谷波摸出怀表来,敲了敲伍六的额头,“这都快中午了,还早安!说吧,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伍六回答:“昨晚,有渔民听到枪声,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他们报警之后,海警封锁了现场,今天早上,有两具尸体被冲上了海滩,于是海警就按照惯例通知了我们!”

    伍六说话的时候,故意加重了“惯例”二字。

    班鲁也赶紧道:“是的,惯例!”

    裘谷波看了一眼两人,知道他们不满:“好了,我们是警察,这是我们的职责。”

    说完,裘谷波看向远处那一排渔船,自言自语道:“我好不容易休假出趟门,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昨晚开过几枪?”

    伍六回答:“三枪,他们就听到三声枪响。”

    裘谷波又问:“三枪响声,两具尸体?”

    伍六点头,班鲁回答:“是!”

    裘谷波又问:“枪声是从哪儿传来的?沿岸,海滩,还是船上?”

    伍六答道:“船上。”

    裘谷波又问:“有没有听到其他的动静?”

    班鲁回答:“有,有人听到了落水声,听起来是两个人落水。”

    裘谷波问:“两人落水,两具尸体。”

    班鲁和伍六点头。

    裘谷波又问:“落水的位置大概在哪儿?”

    伍六指向远处:“那边。”

    裘谷波又问:“那枪声呢?”

    班鲁摇头:“那就范围大了,听到的人也多。”

    裘谷波寻思了一会儿,下令道:“去,把人给我找来。”

    伍六一愣:“找谁?”

    “你是不是傻?”裘谷波厉声道,“昨晚听到枪声的人呀?”

    伍六点头,班鲁又问:“裘捕探,我刚才说了呀,昨晚听到枪声的人很多呀,都找来呀?”

    裘谷波不耐烦道:“只要在渔船上听到枪声的人,都给我叫来,我有话跟他们说。”

    一小时后,伍六和班鲁才将那些人叫到海滩上站好,随后班鲁屁颠屁颠地跑到渔船上去向正在挨个渔船查看的裘谷波报告。

    裘谷波跳下船,走到那些人跟前,抱拳道:“麻烦各位了,请问,昨天有谁听到枪声的时候,觉得特别清楚,就像是在自己耳边响起的一样?麻烦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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