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这样子无视,心里越不痛快。那天我说那样的话,怎么着也像是个贤惠的女人,他不但不领情,反还怒气冲冲地走了。

    那生气就生气吧,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心里的不愉快也该淡下去才是。现在却这样子故意不理我,害人罚站。

    我耐着性子看他写完二页,接着就又满腔愤怒地注视着那重又开始的三页。刚刚我已经数过了,他每写一页大约得五分钟,这三页完成刚好是十五分钟。如果这个写完他仍旧不肯话,那我就自动消失,管他愿意不愿意……

    十、九、八、七、六……,我等着他把最左拿一行的字写完,这便直盯盯地看到了他的脸上。

    这家伙好像已经打定主意不准备理我,我看了二十秒,他还是把我当成透明人,开始了四页的书写。

    我看他如此不待见人,心里的那个无名火啊,即刻就窜的老高。好嘛,你不愿理人,那我就走好了,省得在这儿碍眼找没趣。看准左边儿有一桌子,我这便轻步过去把手里的临帖往上一放……

    我正准备悄悄地出去,谁想刚往后退了一步,那人就头也不抬地低声道:“你先坐吧,爷这会儿写份儿奏折,完后咱们再说话。”

    这家伙根本就是在整人嘛!可是……卷毛儿四大爷好容易赐了个座,我不能不给面子,这便“嗯”了一声就近缓缓坐下,低着头看起了地上的花砖。

    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无聊透顶,随即又抬起头看看那个认真写折子的人。这家伙运笔很快,虽然也有蹙眉想措辞的时候,但他并没有长时间的停顿。看完他,我就又转头看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巨幅墨宝。

    最右,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几个大字。

    这字迹,好像是康熙老爷子的。他给我写过“医者仁心”四个大字,那个“心”字我天天看,自然很熟悉。等我快跳眼转到最后一行,那上面果然有他的留书:“康熙岁次壬午十月。”

    佛教典籍我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现在一看是康熙墨宝,即使不懂,也还是要仔细地看一看:“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呵呵,这句我倒是常在电视剧里听那些高僧念起,原来它竟是出自这篇《心经》。

    刚稀里糊涂地读完这篇经文,那人就忽地开口问我:“你读得懂吗?”

    我看他搁笔走过来,这便忙笑着摇头慢慢起身:“我对佛法一点儿也不熟,怎么可能懂呢?”

    他听了,却一脸庄重地对我说:“《心经》在佛教典籍中很有分量,如果能参透此篇,离佛法也就不远了。”

    我对这个没兴趣,只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便笑着问:“这是万岁爷送给你的吧?”

    他笑着点点头:“这个是皇阿玛前几年送的,所以我就挂在书房里了。”

    说完,他就又指了指我带来的那些临帖:“爷记得很清楚,应该有一百二十幅临帖,这些都够了吧?”

    我微微低头笑答:“爷,我临的是周敦颐的《爱莲说》,篇幅嘛……也不算短,所以现在就只有八十……”

    “哦,”他顿了顿,接着便伸手展开最上面的临帖,一字一字地看过去。过了两分钟,这才又正声道:“‘莲’字你平日就常用,通篇看来……也就这个字最好。所以说,要想写好字,不勤加练习是不行的!”

    四大爷话,我赶忙恭敬地接口:“四爷,您说的是,以后我一定会多加练习的。”

    他听过点点头:“好,以后你就继续用这篇文章吧。对了,写这么多遍,你应该都会背了吧?”

    废话,这是我的中学必背古文,现在又写了八十遍,能不记得透清吗?

    他看我点头,还真来了劲儿:“那你这会儿就给爷背一遍儿吧!”

    说着就慢慢坐了下来,随后又朝我招招手:“你过来吧,到爷这里来背。”

    被他当成八岁刚习字的小孩儿考察功课,我这心里能高兴吗?他即使再亲热,我也感觉相当地不爽!

    那家伙看我愣怔在原地不动,当即就很不耐烦地又朝我招了招:“爷叫你过来,杵在那儿干嘛?快来吧,你好好地背!”

    我心怀不满地慢慢移步过去,还未及站稳,这人就一把搂住我的腰身带往自己怀里,接着就又紧紧地抱住我:“背吧,爷要一字一字地听着,若是有一处儿错了,那一会儿……可是要受罚的!”

    他如此亲昵地抱着我,嘴里却又如此严正地说话,这会不会是……传说中的精神分裂症啊?

    我微微地努努嘴:“爷,那我若是背对了呢?”

    他听了,忽然微笑着道:“若是背对了,那爷当然就不会罚你。怎么着,你还想要奖赏啊?”

    见我不语,他这才又亲昵地揉揉我的头,接着就又温和地低声说:“好吧,你若是背对了,爷就给你个奖赏。”

    我笑着摇头:“我不要什么奖赏,你只要答应我出去住几天就好。”

    他愣了愣:“为什么要出去住几天?”

    我窝在他怀里,轻轻用头蹭了蹭他的衣服:“端午的艾香,我以前都是到外面避着的。后日就初一了,我想那天就出去住。”

    他停了好一会儿,随后才开口问我:“你这个……真有那么严重吗?”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办法,这是胎里带来的毛病。艾香若是过重,有时我还会昏厥呢,这些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原以为这人会说句答应的话,没想到他却很是怜惜地在我眉心印了一吻:“不要担心,我也认识很多大夫,胎里的毛病……说不定也是能治好的。”

    说完,他忽地又笑:“白蛇精害怕端午的雄黄酒,你怕艾香,不会……也是她的同类吧?”

    这家伙说人是妖精,我当即就不满地嘟嘟嘴:“爷,你拿我比白娘子的同类,那还真是高看了我。我若真是的话,那岂不是早就要风得风,不用受这红尘之累了吗?”

    他听了,脸上微微一顿,接着就又转到背书上来:“快背吧,让爷听听!”

    我被他这样亲昵地抱着,还要背那甚是高洁的《爱莲说》,怎么想都有些亵渎的味道啊!

    低下头想了想,我这就又轻声低语地说话:“爷,我们这样子,我不能背!”

    他见我绷着脸,接着便把脸搁在我肩上笑说:“这有什么?你身上不是还有个莲花胎记吗?在爷心里,你就是一朵白莲花,也算不得不庄重。”

    在初夜之后,我就再也没听过这种甜言蜜语。现在他忽然说出来,我心里却不由一阵儿酸。晾了人家快一个月,随后再说一句好听的话,就想让我对他感激涕零、柔情蜜意,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啊?

    我故意偏着头想了想:“四爷,你们男人久不见莲花,是不是……就会觉得所有的花都很漂亮啊?”

    他明白我的意思,听后即刻就僵直了身子,声色俱厉地问我:“怎么,你还想要爷的独宠吗?”

    卷毛儿四大爷如此变脸,我心里忽然有些惴惴的。但既然说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我吸了一口气,接着便很是正声地答道:“我不敢,也不能。红颜转瞬老,若是没有一颗独爱的心,我要这个做什么……”

    “我看你是不想吧!”他说着,就一脸怒气地放开我,接着又霍然起身,“你背吧,给爷好好地背,若是错了,哼哼,你就等着吧!”

    冷面王突变成了一头怒的大狮王,还真是让人害怕呢!

    好吧,那我就遂他的心愿好好地背对,让这人乖乖地放我出去:“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我站在那里,一字一句地背着《爱莲说》,那人听了,却在一旁提笔落字,完后竟狠狠地对我说:“你的字,笔锋太硬了。虽然很合你的倔脾气,不过……以后还是照着爷的字临吧,什么时候写好了,我这就给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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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书房里出来,我一路慢步,拿着卷毛儿四大爷的墨宝回屋。

    茹双这丫头真是用心。她看那人找我书房说话,还以为我们会一起过来,所以就在我屋子里喷洒了清淡宜人的香露。

    可是,我却在这样的香薰中久久难以入睡。

    仔细地想一想,自己今儿个的表现实在太糟糕了。当那家伙亲昵地说我是他的莲花时,我应该像其他女人那样满脸欢喜,娇羞地向他撒撒娇,接着就摇尾乞怜地顺势结束掉前段儿时间的冷战。

    我对他说莲花和牡丹,只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一个男人可不可以不要滥情?如果做不到,那就请你不要再偶尔惦念着我,施舍一些自以为很伟大的关怀,企图让人感恩戴德。

    可是……只听了他一句甜言蜜语,我就失去了理智。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要爱上他,现在却向他索要独爱的心,疯了,我真是有些疯了!

    而且那人好像也知道这个,不然也不会说出“是我不想要”的话。他怒的样子,比上次还要可怕。不用想,就知道随后我们的冷战还会持续很久很久……

    不过这家伙却是个守信用的人,背好了书,他自然答应让我出去住。我怕艾草,那拉氏也体恤我,当即就让他们在郊外的一处庄子里打点好了一切。

    五月初一,我和茹双收拾好一周要用的生活必需品,坐着福晋安排的马车出了四爷府。

    刚到庄子外面,茹双就先打开帘子往外看了看,接着就一脸惊喜对我笑说:“主子,有和远在这儿守卫啊!”

    我看她满脸光彩,心里不由一动。下了马车后,又细细地察看那个和远的神情。他对我的态度依然很恭敬,可是看茹双时,眼中却没有露出男女间那种特有的情愫。

    更奇怪的是,茹双好像不怎么在意,还是一脸和气对他笑。难道……是我想错了,她并没有喜欢他的意思?

    “主子,爷说您要在这儿住上几天,所以就让奴才跟着过来了。”

    我对他微微点头:“好,那就辛苦你了!”

    谁想刚在这儿住了一天,那个和我搞冷战的人也忽地出现了。

    他那天的气似乎还是没有消,一见面就冷着一张脸问:“你在这儿怎么样啊?”

    这人没好脸儿,我自然也没必要去讨好他,只低着头轻声道:“还好,比府里凉快了些。”

    五月是初夏,天确是有点儿热了。不知是不是我在嘉兴住久了,同样的季节,怎么都觉得京城里热一些。

    到了四爷府,我才知道这人是个非常怕热的主儿,还曾有过在酷暑中晕过去的经历。他今儿过来,也只穿了里外两层衣服。我一说比府里凉快,他的脸微微一动,像是增了点儿笑意:“哦,这么说,你倒是因病得福了!”

    他的脸色缓和了,可是我还是不敢随意地笑,生怕他再一个变脸整的我乱窜,这便仍旧淡淡地说:“如果热一热……就能免受这艾香之苦,那我愿意常日活在夏天。”

    我一提这个,他就微微皱起眉,随后却忽然柔声道:“你先不要急。艾香的事,爷已经找人问过了。他们说胎里的病,有时也可以从根儿里治的。”

    他说曾找人问过方法,我的心就蓦地一柔,说话的语气也随着软了下来:“怎么个根治法啊?”

    见我问,他轻轻咳了一声,接着就直直地看着我道:“沐莲,咱们生个孩子吧。等你有孕的时候,我就按着他们说的法子给你治病。”

    听说是这么个法子,我心里霍然一惊,接着就很是慌乱地摇摇头:“那就先不治了,我再忍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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