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蔡京政海沉浮四十年,三朝元老,门生故吏满朝野元佑党籍一案,几乎将朝中有资格对其构成威胁的势力统统一扫而光,徽宗一朝的政治格局就此底定,自己一个毛头小子要想在他面前翻出天来,真是比上天还难!

    因此他当日反复思量下,定了与蔡京一党结交的策略,说白了就是明着抱大腿,暗中挖墙角。明里娶了蔡颖为妻,又大力扶助蔡京复相,坚定地站在蔡党的战壕里,暗中却设法结交如叶梦得这等在蔡党中不甚得志之人,借着蔡京这棵参天大树的庇荫逐渐培植起自己的势力。

    以这既定方针为指导来看,郑居中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盟友。此人在历史上就是因为蔡京在这次成功复相后没有兑现其政治承诺,让这位郑国舅的枢密梦空,于是一怒之下就与蔡京作对达二十年,虽然不能动摇蔡京的地位,却也隐然独成一派,可见其政治影响。

    说到这位郑国舅,高强却并不陌生。先是用几瓶薰衣草精油进献郑贵妃,很博了郑国舅的欢心;后又在丰乐楼夜宴时一同给官家帮闲,乘间给蔡京平反,彼此臭味相投,真是默契的很,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何不把握!

    因此当日一听说这事,高强便向老爹进言,利用宦官梁师成的关系,再转讽郑贵妃身边的心腹太监黄经臣,暗地给郑居中在郑贵妃面前上了点眼药,说道郑贵妃眼下得以专宠,转年怕不就要扶正做皇后,何必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把自己兄弟提拔上来,万一给言官参上一本,安个“内外交通、妇寺干政”之类的罪名,岂非不美?

    郑贵妃一来是深宫妇人,亲信太监的话很听的进去,二来这话简直就说到她心窝里了,她一个女人先事太后后事官家,从宫中数千粉黛从中脱颖而出,现今距离人生颠峰的皇后宝座仅一步之遥,患得患失的心理就越强烈,听了这话如何不惊!当即便给官家赵吹了通枕边风,结果来日上朝时蔡京的提名就被官家一口否决了。

    郑居中本来坐在家里听喜讯,谁知传来的却是当头一棒,好梦成空,当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好你蔡京,本国舅给你出了恁大气力,陪官家逛青楼这种事都认了,小小一个枢密副使你都搞不定么?想你一朝大权在握,朝中再无抗手,居然就把当日承诺丢在脑后了么?小民尚且知道守信,何况你堂堂的当朝宰相!

    这人一旦认了死理,九头牛都拉不回,蔡京再三命人去向郑居中解说“不是我不帮忙,实在官家不允”,郑居中是一百个不信:你蔡京大权独揽,这点小事办不来?只怕非不能也,是不为也!自然接下来就浮想联翩,一会觉得蔡京在打压自己,一会觉得是分赃不均,光顾着安排自己的党羽了,总之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有道理,蔡京这老东西着实不地道,在这给我使绊子,我也不能让你好过了!

    于是眼下东京汴梁城里最大的政治看点就是这位郑国舅联合枢密使张康国,处处跟蔡京过不去,朝堂上五天一小吵十天一大吵,蔡京每提出一件法令都要费个九牛二虎之力与这两人辩论一番,要不是高强临走前进言要蔡京缓行己法,老宰相非急出心火来不可。

    石秀将这事如此这般一说,高强拊掌而笑,心说这暗里动手脚的滋味可真不错,看着别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舞蹈,除了不能出来仰天大笑有点不爽,还真是一件很过瘾的事呢。不过光看戏可不是他的目标所在,眼下郑居中与蔡京作对,正是从中下手拉拢的好时机。

    高强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想起张康国的事来,依稀记得历史上记载着他老人家是跟蔡京对抗了些时,不过不久以后就突暴病身亡,一时间满城风雨,多有传言是蔡京下毒,最后也不了了之。自己若在这件事上做些文章,何愁郑居中不倒向自己?

    当即与许石二人商议一番,炮制了一封书信出来,大意无非是解劝于郑居中,无谓做意气之争,眼光须放长远,再暗示一下是郑贵妃身边的太监出了问题,劝他休要误会蔡相公了。这么一封书信递到郑居中手里,则其怒气已过,也该好好思量一下与蔡京之间的关系。毕竟郑居中也是在政坛打滚多年的人,自己与蔡京之间的实力对比不是不明白,继续对抗下去未必有什么好果子吃,正

    下驴,到时候自己做个好人,缓和一下其与蔡京之间这一来双方讨好,岂不美哉?待到枢密张康国相公扑街时,郑大官人庆幸听了本衙内的话,及时退步抽身早,心理上又跟本衙内亲近了些,等到三年后高强回到汴梁为官时,其人当是一大助力。

    说罢朝政,石秀又将自己与燕青在汴梁的行事向高强禀报。原来高强离京之时,吩咐燕青主理京中,一面打理丰乐楼,一面培植自己的势力,石秀则利用禁军和江湖混混两方面的便利,在三京四辅间构筑起地下势力来。这两方面一外一内,一明一暗,明面上是青楼、商贩等事业,暗里则有诸般黑道财源,相辅相成之下,当可大有所为。

    燕青石秀都是杰出的干才,高强用的也是地方,在各自的岗位上都是如鱼得水,丰乐楼已稳坐大宋第一青楼的位子,燕青正计划着按照高强走时定下的方略,向各处展连锁店,同时开展多项经营,钱庄押铺样样来;暗里石秀的地下势力亦迅扩张,一面整合各地码头,一面为燕青的各种事业保驾护航,短短数月之间已颇有成效。

    高强听的连连点头,大赞石秀燕青不辱使命,心说自己好在找对了人,有这二位替自己打工,自己再在这东南应奉局任上做出点成绩来,三年之后朝野根基都稳固,便是展翅翱翔之时了!

    只是大好局面是在后头的,眼下的棘手情势不解决,随时都有栽大跟头的可能,高强一念及此,笑的就有些勉强。石秀是极精细的人,见状忙问衙内何事担忧?

    高强看了看许贯忠,这冷面的谋士不待明言,三言两语便将眼下东南的局势向石秀说明了。石秀凝神细思,待听得张随云献“反客为主”之计时,情不自禁地将大腿一拍:“好计!此计大妙!”

    许贯忠微微一笑:“石三郎目光如炬,此计确实妙极,今番又多了石三郎和三百禁军精锐,当可再添几分成算。只是有一样,此事是以暗攻明,以快打慢,三百禁军都是外乡人,神情又与寻常百姓不同,到了杭州城里显眼之极,如何保得出手之前不被朱缅和明教等众察觉?”

    石秀眉头一皱,随即计上心来,笑道:“衙内,贯忠兄且宽心,此事易尔!在下这便飞鸽传书回去,安排几艘漕船来此,只须将三百人都扮做东京来的漕运,吃住都在船上,凭着咱禁军漕运的名义,地方谁敢来问?这漕船可直放杭州城外,缓急可用,足收奇兵之效。”

    高强和许贯忠对视一眼,拍案道:“三郎果然好计策,如此可谓万无一失了!”拍完桌子,又来拍石秀肩膀,连称“真好个三郎”。

    石秀被衙内这一拍,喜的咧开了嘴,只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衙内也!忽然又想起一事:“禀衙内,适才听贯忠兄言,那朱缅之父朱冲要约衙内相见,其中不知主何吉凶?”

    高强摇了摇头,这事来得没头没脑,他连日和许贯忠、张随云等计议,都觉得这朱冲或许对杭州之行会起关键作用,只是谁也不能确定其真实用意,最后只得一个结论,就是见了再说。

    石秀一听大摇其头:“不可不可!衙内万金之躯,怎可涉险!在下有一人在此,私以为衙内可用。”

    高强精神一振,忙问是谁?有何能为?

    石秀走到外面,不一会带了时迁进来,待到一通名姓,高强和许贯忠居然都是“哦”了一声。石秀忙问原由,许贯忠是大名府人氏,又与燕青相熟,原来也曾听过飞贼鼓上蚤的名号,高强却不好解释了,难道说自己不小心又遇见一水浒熟人、大名鼎鼎的地贼星?只得胡乱打个哈哈,说道:“本衙内见时……这个,时壮士相貌非凡,石三郎又大力推荐,想必是奇才异士,故此甚是惊讶。听闻时壮士有鼓上蚤之名,不知其来何自?”看时迁这瘦小枯干的样子,这声“壮士”叫得着实有些勉强。

    时迁的蜡黄脸难得一红,平生未见过这等大官,却一见就问这贼骨头本事,叫他怎不尴尬?好在石秀圆场,说道时迁轻身独行,擅长飞檐走壁,人所难及。

    这本事高强自然肚里有数,施大爷笔下这位小贼可是一个很出彩的人物,只是他随即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石三郎力荐时壮士,莫非是为了朱冲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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