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这话一说出口,石秀击节道:“衙内好目光如炬,!某适才听贯忠兄所言,那朱冲似乎与其子有所不同,不过其中详细情势不明,怎好贸然教衙内涉险?上策莫过于先谴一得力之人与其见面,待弄清楚朱冲老儿的肚肠之后再行定夺。”

    许贯忠听到此处亦鼓掌笑道:“然则此事非时小哥不可了!凭着时小哥高来高去的身手,趁个月黑风高之夜,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杭州都监府,与那朱冲秘密会上一面,悉知其邀衙内会面的用意之后,衙内便有所依循,甚或尽探杭州朱家虚实也非难事,此真非鼓上蚤这等高手莫办!”

    高强也点头,心说这就是谍报战了,朱冲绕过其子给自己传信,其中必有玄机,教这位梁上君子权充一回零零七也好,便向时迁道:“时壮士,适才石三郎与许先生的话你已尽知,不知可愿意为本衙内办了这件大事?”

    时迁小脸通红,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又或者是惶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小尖嗓子憋足了中气还是细细声:“高衙内……”

    刚说了这么一句,石秀把袖子一拂:“时迁噤声!我等曾为衙内亲随,叫声衙内乃是不忘本之意,他老人家现居东南应奉局提举要职,一方六品大员,你怎可呼为衙内?该叫应奉大人才是。”

    时迁吃了一惊,忙再磕头,连声道“小人该死,应奉大人恕罪则个”,本已尖细的嗓音颤的厉害,几乎不成语调。

    高强却不在意,把手一摆,笑道:“罢了!这些虚文理他作甚,石三郎忒也生分了,莫冷了壮士心,时壮士且起来说话。”

    时迁先被石秀一吓,再听了高强这么平易近人的话语,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太快,刺激的他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双眼热泪两行“刷”地便流下来,呜咽道:“小人得遇应奉大人这么贤明的达官,真是几辈子的福气!只消应奉大人一句话,小人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您叫我往东我不能往西,您叫我打狗我决不撵鸡……”

    高强听的好笑,这人当真有趣,就有这许多话说!笑道:“今日不须你打狗,也不叫你撵鸡,这杭州都监朱府上,要请时壮士走上一遭,一来探个虚实,二来与朱冲老儿先会上一面,问明他传书来邀本官见面究竟何意,时壮士可能为本官担当此事?”

    时迁先前大话已说出去了,再说他也不知杭州朱家是何许人也,当即将小鸡胸脯一挺,排骨身子拍的山响:“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凭他什么高门大院龙潭虎**,小人视之如平地也,何况是为应奉大人办事,便当真是刀山火海也上了!”蜡黄脸上犹挂着些眼泪,瘦小枯干的身板偏要摆出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来,着实好笑的紧。

    高强忍俊不禁,又不好当面这么笑他,忙鼓掌大笑三声,好歹淡化了一点冲动:“时壮士一力担当,本官心下甚慰!此事说来甚是紧迫,早一日明了便好,可否请时壮士在府中稍歇一晚,顺便准备应手物事,明日一早动身?”

    他本是好意,哪知时迁热血沸腾在心中,等不及要报效了:“应奉大人一番好意,小人心领了,既然此事紧急,小人也不必歇息,这便起身赶赴杭州去便是,应奉大人但望好音便了!”说着把手一拱,身子一矮就要望外窜。

    石秀手快,一把按住他肩膀道:“时迁何必着忙,只听衙内吩咐便是,若有甚物事须用的,也开了单子叫府中置办了去,旁的不说,盘缠总的备上些罢。”

    一语惊醒梦中人,高强把这茬给记起来了,常言道皇帝不差饿兵,时迁怎么说是自己手下一个新人,又是贼骨头出身,就这么放出去办这等大事,眼下他是一时激动,心意其实未必坚定,万一遇到什么挫折,动摇、跑路、甚至反水了怎好?可要再下一番工夫才是。

    一念及此,高强当即起身拉住时迁手道:“时壮士古道热肠,本官佩服之极,眼见得已是午饭时分,时壮士又是初抵埠,无论如何也要饮了杯水酒去!”

    时迁出身市井底层,哪知这些为官之人曲里拐弯的肚肠?眼见这年轻衙内慷慨仗义,今日还只初见,便这等推心置腹,还道果真是古之遗风,倒身便

    “应奉大人如此仗义,江湖上从未听闻,真有古孟尝,小人这条性命便交于大人了!”

    高强双手搀起,心说我现在收了你这地贼星,倒真有些孟尝君的架势了:鸡鸣狗盗之雄耳!当即吩咐开饭,特地温了几壶好酒,又叫来杨志作陪,几人轮番劝酒,又大赞时迁奇才异能,此去定当克成大功,为高衙内帐下再放异彩,高强自然也不会空谈,许了诺言无数。时迁本来酒量不宏,又是美好前景在前头,今日得意忘形,来者不拒酒到杯干,不片刻就被放倒了,醉得望桌子底下直出溜。

    高强命人将时迁扶去房中休息,这时都是心腹在旁,说话便无甚禁忌,几人敞开了将这杭州之事仔细筹划一番,石秀便向高强进言,说道时迁小贼出身,初来乍到便干这等大事,万一遭遇甚不妥恐有风险。

    这话正中高强下怀,想来适才石秀拉住时迁亦是此意,便问计将安出?

    石秀笑道:“以某之见,时迁此人可用,不可独使,衙内可使一二干员随行左右,托言襄助其实监视,令其不敢生异心,则事可成。”

    高强一皱眉:“三郎这计便是好计,奈何此人却不易寻,时迁既为飞贼,想必心思细致,若监视人选不当,教他生了不快,是反坏事矣!此计欲行,须一个熟识时迁、镇的住他的人方可……”

    话说到此,三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望石秀,杨志将手中筷子在酒杯上一敲笑道:“衙内妙论,此事非石三郎不可也!”

    石秀脸当时就垮下来,勉强道:“衙内,某还有那三百禁军调遣安排,眼下怎分得身去杭州?”

    高强还没说话,杨志把手在石秀肩头一拍,大笑道:“三郎无须挂怀,区区三百军士,愚兄替你安排便了,只是在苏州换了漕船直放杭州码头而已,难道信不过愚兄么?”

    石秀连连摇头,说道杨大哥统带军士自然万无一失,话虽说的漂亮,一股苦涩之意却甚是明显。

    高强心下奇怪,便一直追问,石秀迫于无奈,只得将自己的苦处说了。原来时迁手脚滑溜惯了,闲时就要顺手牵羊反手牵驴,石秀与他这一路同行,一天十二个时辰瞪大了眼睛盯着他,走的辛苦无比,这听得还要同去杭州,又不知有多少东西要被他摸了去,说不定他偷了旁人东西,倒要自己去弥补,当真是说不得的苦差使。

    听罢这话,几人一同大笑,许贯忠连声道:“如此妙人,非石三郎莫能御之,此天作之合也,三郎如何拒之?应承了罢!”说罢又大笑。

    石秀苦着一张脸,却也知此乃实情,只得捏着鼻子应了。

    高强心说这恐怕是后代心理学中所言的盗窃癣,地贼星之名不虚传!只不知这位是因久偷成瘾,还是因有事成瘾而后偷?嘿嘿,难解,难解!

    当下高强吩咐人持了自己帖子,去张随云的录曹司将那奉朱冲之命来传信的朱清给提出来,若要与朱冲接洽,此人当有些用处,教石秀带两个亲兵,以押管人犯为名与时迁同行,如此顺理成章,不至于令其疑心。此计如此一来天衣无缝,其事其人都无懈可击,三人拊掌称善。

    当夜无话,只石秀安排了四个亲兵轮番在时迁歇息的屋前后守夜,防他半夜醒来一时兴起“夜探应奉府”,闹出什么乱子来可不好看,所幸不知是酒精有功,还是时迁死心塌地归心于高强,这一夜风平浪静,翌日门开处又是一个精神抖擞的鼓上蚤,倒把那四个军士累的不轻。

    高强现在对外仍旧是“病体未愈”,因此只在中门相送,持着时迁的手殷殷嘱咐,大有泰山重任尽在君之一肩之势,又命人托出一盘银钱相赠,功成之时另有厚赠高官相待。

    应奉大人如此知遇之恩、重赏之惠,又倚为干城委以重任,时迁感激涕零,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同石秀由旁门出去,一步三回头地望,若不是石秀催促,怕到午时也未必能出得了苏州城了。

    这边刚送走一拨,那边又来一拨。高强送罢行人回转书房,刚叫人沏了一壶茶上来,还没等茶泡开,许贯忠快步进来,拱手道:“衙内,南城来报,方天定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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