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陆军就三种兵种:步炮骑。战法看似简单粗暴,却相当有效。

    这种简单蕴含了一些时代的思想。比如同时代的兵部和炮兵,是没有分开的,都是大炮调配给步兵使用。而赵谦陆军的炮兵营是单独存在的一个建制,炮兵不再仅仅是配合步兵作战,最重要的功用,是大量火炮面积覆盖火力杀伤敌军。

    有些东西,看似简单,却只有穿越众或者天才才想得出来。就如二战时候的装甲兵种,古德里安将坦克从步兵里分离出来,形成单独的坦克师,并以此为基础创造了闪击战的战术。多么简单的一回事,但是古德里安想出来之前,坦克只是步兵的附属品罢了。

    枣阳城外,千门火炮已经装填完毕,赵谦回头对传令官道:“炮兵攻击。”

    “总督令,炮营攻击!”

    旗帜舞动,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斜向天空。

    “点火!”

    “轰轰轰……”炮声响成一片。

    枣阳城外的空地上,腾起一排烟尘,然后紧挨着又腾起一排,逐渐扩散,远远看去,就如洪水在蔓延一般。

    一轮炮击,已对敌军造成大量杀伤。赵谦军后部的炮营中,“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内炮管被拉了出来,又有“吱吱……”的水浇在热铁上的声音,到处都在冒着白烟水汽,是在为打完的内管降温。

    同时军官的吆喝声,叫骂声也飘荡在空气中,一片热闹的景象,不多一会,新的一轮弹药再次装填。

    指挥炮营的将领朗声高喊:“点火!”

    枣阳城那边,情况有些复杂。张献忠的大西军占了枣阳城,又在城外设有重兵,湖广官军腹背受敌,上天无门,下地有路,拼死血战,而城外的大西贼军又面对赵谦大半晚上的威胁,同样处于两面受敌的状态。

    因赵谦官军陈列在东面,半晚上并没有动静,城外贼军不愿两线作战,只调出兵马防备赵谦,却并没有进攻。

    天亮之后,赵谦军开始炮击,贼军死伤惨重。冷兵器面对炮击有两个办法,要么赶快跑远点,跑出射程,这个办法显然不能用,不然就等于溃败了。第二个办法就是冲近了打,被迫进攻。

    于是在赵谦开始第二轮炮击的时候,近十万贼军蜂拥而至。

    凭借人多,采用人海战术蜂拥而至的干法,是贼军的常用战术,对于人数众多,又缺乏训练的军队来说,这种打法在一定情况下相当有效,犹如蝗虫一般恐怖。

    例如,李自成扩张迅,所向披靡,就是用的这种战术,时李闯军展到了六七十万,可以想象一下,六七十万人蜂拥而至,如海潮一般疯狂扑来时,你站在对面是什么感觉?是不是担心被踩死呢?

    张献忠同样用了这种干法,分出十万人马,一次性乱叫着向赵谦的阵营冲将过来。

    赵谦阵营中,士兵们看着烟尘里冲出来如许多人来,还哇哇乱叫,如潮水一般,左右看不见边际,半空腾起的大股灰尘增添着这种气氛,士兵们眼神里流露出了恐惧。

    “啧啧……娘的啊!”张岱也被眼前的疯狂景象惊得口不择言。

    要是前面那群人冲过来,不知是不是直接用脚将敌人踩死。赵谦不及细想,高呼道:“西虎营战无不胜!”

    众军听罢呐喊道:“战无不胜,天下无敌,大明万岁……万岁!”

    “我为人人!”

    众军高呼:“人人为我!”

    这个口号虽然有些搞,但是只有赵谦知道它搞笑在何处,其他明朝人不知道,反而觉得有助于提高凝聚力。

    “上刺刀……”步兵将领拖着长长的尾声破着嗓子高呼。

    “砰砰……”

    三轮排枪刚放完,贼军前部已经冲近,赵谦高呼道:“大明必胜!”

    众军阵法整齐划一,并无后退的迹象,听得最高长官充满信心的喊话,士气大增,至少他们知道,总督就在身边,和他们生死与共。

    “哈!”众军呐喊一声,响彻云霄,在这枣阳城外的天地之间回荡。

    明军平举刺刀做长矛,不退反进,迎面攻去,转瞬之间,两军接敌,人仰马翻,尘土与血肉乱飞。

    “令左翼重骑兵扫荡!”

    “总督大人令,骑兵出击!”

    “驾!”萝卜站在骑兵营最前面,将一柄大砍刀用布条绑在右手上,左手牵马缰,右手举刀平指前方。

    “隆隆……”沉重的马蹄沉闷地响起,震得人心脏闷。

    一片泛着金属光泽黑压压的骑兵营开始加运动,那高举的刨钢马刀,就如死神的镰刀,泛着死亡的黑光。

    我们在中学教材上学过,惯性只和质量有关,现在赵谦军的重骑兵,人身上的盔甲就达一两百斤,还有马甲(不是那个马甲,是穿在马身上的甲),马匹,加一百多斤的人,几十斤的武器,一个骑士近千斤重,冲将上去,直接乱踩,不是肉身可以抵挡的。

    穿乌黑板甲的重骑兵直接横穿碾压,拼命劈砍,就像压路机从稻田里开过,留下一窜死尸,被铁蹄踩得血肉模糊。

    众军步兵见铁骑威力,激动沸腾,高呼万岁。

    赵谦见着眼前的情形,手掌紧握佩剑,热血在胸中激荡,转头对传令官道:“不必留预备队了,令水师陆战队一起上。”

    “总督大人令,水师陆军,全军出击!”

    “鸣鼓吹号!”

    “咚咚咚……呜呜呜……”

    “杀!”

    一句句为大明而战的呐喊,战争的正义性表露无遗,加上赵谦平时还要祭拜祖先唱功颂德的洗脑干法,嫡系军队这些热血文化青年几乎都成了狂热的民族主义分子,总觉得自己是炎黄子孙就牛逼得不行,有全宇宙最牛逼的祖宗护佑,刀枪不入,老子天下第一。

    “啊!”

    在如此激扬的气氛鼓动下,水师官兵无不奋勇,一个青年军官手提军刀,大吼一声,第一个冲进敌群,一副**的冲动,完全不管里面全是敌人,冲进去就一顿乱砍。

    “啊!”

    话说不怕功夫好,就怕拼命的菜鸟,那青年军官孤身第一个冲进去,转眼就砍死三人,那英俊年轻的面孔毫无惧色。当然胆子大,不可能就不会挂,周围一群贼军愤怒至极,拿着刀剑长矛就胡乱向青年军官身上招呼。

    那青年军官全身被插,血淋淋一身,双眼鼓出,用一双火热的眼睛瞪着周围,鼓出最后一口气,一刀劈掉了就近的一颗脑袋,然后就被人砍成了肉泥。

    “啊!”

    又一个相似的青年冲近了,贼军吓得步步后退。有了一个不怕死的,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狂热总是需要土壤。

    赵谦的青年军个个武功垃圾,勇猛异常,像中了邪,又想喝错了药,将平时好待遇大鱼大肉养出来的体力都迸了出来,杀得贼军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这些人不怕死,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死了家里的人赵谦养着。死了从不除名,照样给军饷,直接给家里。

    空地上的沙子被染得血红,尸体像晒得稻草一样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贼军大败,恐惧中仓皇乱逃,他们觉得遇到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恶魔。

    赵谦军直接平推到城下,湖广官军见着一个个疯狂的士兵,吓得大呼:“冷静,自己人!”

    至此,枣阳战役结束,小小的枣阳城下,摆着不下十万具尸体。十万具尸体摆在一个地方是什么模样,这个可以想象一下。

    战役打完,众人都是直接坐到地上休息,兴奋之后是疲惫。满地的狼藉血泊和苍凉,还有这些生还者脸上的倦色,大地不再喧闹,舞台散场,只有乌鸦和秃鹰在空中徘徊。

    “嘎……嘎……”锯木头般的叫声在冷清的天空中回荡。

    有的老兵不忍心看着这些大好年华的年轻人陈尸荒野,一边悄悄抹着泪,一边带人挖万人坑,让这些勇士入土为安。

    赵谦军开进枣阳城修整,枣阳已经成了一座死城,连一个百姓都没有,反复易手中,战斗频,血流成河,市民遭受着湖广军和贼军的双重抢劫和屠杀,大部分逃亡了,没走的,也死了。

    刚脱下重甲,赵谦喝了一口茶,正想休息一口气,衙门外的军士就禀报道:“大人,湖广军何腾蛟和孙可望求见。”

    赵谦和韩佐信对望一眼,心下明白。赵谦说道:“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何腾蛟和孙可望显然对赵谦算计了他们十分不满,走进枣阳衙门,礼数荒疏,何腾蛟气呼呼地说道:“大人言已经在外围打通粮道,怎地桐柏鹿头店还有几万贼军?咱们的粮草不多,到哪里吃饭去?”

    赵谦心道你们到哪里吃饭关老子鸟事,反正老子还有饭吃。不过面上还是比较客气地说道:“何将军少安毋躁,二位将军请坐下说话。”

    毕竟赵谦官大,又初胜贼军,何腾蛟孙可望强压住火气,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事情是这样的,本都正打算取鹿头店,不料你们派出信使说枣阳城中断水,时日无多,本都便取消了攻打鹿头店的计划,转而协助诸位突围……”

    何腾蛟显然对这个答复不很满意,气冲冲地说道:“咱们出来,水是有了,粮快没了,不一样时日无多?大人莫非要看着咱们十万湖广军饿死不成?”

    “啊!何将军此言重矣!”赵谦假惺惺地感叹道,“本官部下只有两万余人,而贼军经枣阳一败,尚有十几万人马,各在桐柏诸要塞和贼军老巢襄阳,要是汝等不存,本都拿什么平定湖北?”

    孙可望比较老奸,听见赵谦和何腾蛟的对话,显然是挑不出赵谦的不是,用和事佬的口气说道:“咱们都是大明朝的兵马,奉召征讨逆贼,不必为此等之事有伤和气……这个,现在张献忠被大人武力震慑,不敢东窥,大人何不趁势复下桐柏,打通粮道,为大军全力征讨襄阳解决后顾之忧?”

    赵谦心里了然,他们不过是又要赵谦卖命打头阵罢了。这些军阀,打个贼军,除了自保,就想财,至于是否办成事,完全不顾大局。

    双方沉默片刻,各自在心里打着算盘,赵谦想罢和气道:“二位同僚啊,非我不想尽快打通粮道,只是咱们先下桐柏鹿头店诸镇,又下枣阳,结果不出几天,桐柏等地又复为敌手,这样耗下去可不是办法。”

    孙可望没明白赵谦的意思,疑惑道:“大人的意思是……”

    “只有攻破襄阳,彻底击败张献忠,粮道才能彻底通畅。所以本官以为,与其回师攻桐柏,不如直取襄阳,反正襄阳有得是粮。张献忠二十几万大军都有吃,咱们便就食于彼,岂不妙哉?”

    赵谦这样说,他打的算盘,目的还是只有一个,就是想反过来让湖广军冲前边,自己在后边坐享其成,自保实力。

    不攻桐柏,粮道不通,赵谦急,急不过湖广军,他们只有两条路,要么打桐柏,要么打襄阳,总之得自个去,赵谦可不想为他们当炮灰。

    孙可望听罢气急,他自然猜透了赵谦脑子里那点小算盘,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还有下属逼迫上官的道理。

    这样相互猜忌算计的同盟关系,毫无情义可言,只有相互利用,只要有一个弱点被人抓住,就会被充分利用……

    孙可望拱手道:“大人请待我等与其他将帅商议,再回复大人。”

    赵谦笑道:“孙将军何将军请自便。”

    何腾蛟孙可望出。赵谦看着帐外的落叶,蓦然间感概良多。

    十六年初赵谦起兵,和湖广军在南直隶会合,西进湖北,途径安徽河南湖广数省,因为扯皮,在路上走了两三个月,到达襄阳近左时,与张献忠生多次战役,又花去了一两个月,到现在,又到八月间了,秋天又来了,时间过得很快。

    “花开花落已春夏,梦起梦落又秋冬……”赵谦眼睛里有些伤感,“跟着我出来的浙江兄弟,多少已埋黄土了……”

    旁边的韩佐信见赵谦莫名感伤,摇摇头道:“大人当世之英雄,定然会名垂青史,令万代敬仰。”

    “呵呵……”赵谦笑了笑,这身后之事,他倒是没有古人那般看得重,人都死了,再高的荣誉关他鸟事,赵谦这个名字在世人眼里不过就是个代号,也许后代某些朝代,因为政治需要,还要故意抹黑,谁知道呢?

    “佐信以为,孙可望等人会选择进攻桐柏,还是襄阳?”赵谦抛却那些莫名的愁绪,开始想眼前的事。

    韩佐信沉吟片刻,说道:“我以为,他们会选择襄阳。”

    “何也?”

    “襄阳和桐柏皆为重镇,张献忠在此两地都有重兵。如孙可望攻桐柏,面对的贼军自然要少一些,只是……他们怕大人趁机独取襄阳,将战利品独吞。”

    赵谦笑道:“佐信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湖广军定会取襄阳。襄阳一破,张献忠土崩瓦解,西南指日可定。”

    赵谦的笑里有些许阴霾,他不知道近日何以变得多愁善感,仔细一想,原来是“预知未来”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

    现在已经是崇祯十六年理,按理崇祯十七年,大明朝就该玩完了。赵谦作为大明朝的武英殿大学士,深受明朝的好处,有钱有势,如果明朝覆亡,就将面对洗牌。但是他赵谦能做什么呢?

    一个凡人,在面对整个社会的大动荡之时,就算你被人恭维成英雄,多少显得有些无助和心虚。

    当天下午,果不出赵谦和韩佐信所料,孙可望代表湖广诸部,表示愿意攻取襄阳。

    襄阳以东的白水河面宽广,在张献忠的守卫下,大军不易渡河,赵谦吃了上次被淹的亏,吃一堑长一智,放弃老路,从南边的浅水之处绕过去。

    八月中,官军连陷宜城、南潭诸城,逼近襄阳。

    时秋气天高,襄阳之外,大军云集,官军余部十万多人,在襄阳之外连营几十里,锦旗如云。

    襄阳是张献忠的老巢,称为国都,所以张献忠誓死保卫襄阳,聚集大军十几万。

    双方拉开架势,大战一触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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