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然/著

    王老五和李仕兵当晚就住进郝冬梅的叔叔家,说家,不过是两个窑洞罢了,郝冬梅的叔叔婶婶把自己住的那个窑洞让出来给王老五和李仕兵住,两口子和自己十几岁读高中的儿子及郝冬梅挤住在另一个窑洞里,本来儿子在县城一中读书,因为五一放假回来了,而那个窑洞还分出半个做厨房。窑洞里的十五瓦灯泡发出的光亮,也就可以照个路而已。王老五盖着几个月没换洗过,各种味道都有的被子,哪能睡得着,李仕兵倒是很能睡,倒下没多大工夫就进入梦乡。王老五睁着眼,吸着烟,思考着:‘这难道就是中国历史上曾经最辉煌的地方吗?如今怎么会没落到如此地步,连口水都难喝上,这是谁的错?是大自然还是人类。’他看看表,时间没到十二点,决定给陈铭川打个电话,他下了炕拿上手机走出窑洞。

    “陈总,这么晚打搅你了吧?唉!我睡不着啊!这里的人实在太苦了。我知道你来过,当初你决定捐款给幸福母亲工程是相当的正确,今年增加了一倍的捐赠很明智啊。我初步从村干部那里了解到干沟村的情况,看来两百万不够,根据这里的情况,要全部解决这里的喝水问题,我建议增加捐赠款。懂事会你就定在十号开吧,我会把这里的情况拍摄下来,在懂事会上给他们看。恩!具体预算,我明天晚上再给你说。好,你休息吧。挂了啊。”

    郝冬梅也没睡着,在学校里虽然想娘,但还可以忍耐,毕竟相隔很远,可回到干沟村后,改嫁的娘就在一百里外,离得很近了,晚上听婶婶说娘回来过,问过一些关于她在学校的事。她穿上衣服,悄悄下炕,走出窑洞,看见王老五站在那打电话,他说的话全被她听在耳朵里。

    王老五把手机关了,一个人静静的站着吸烟。

    “哥,睡不着啊?”郝冬梅走过来和王老五站在一起。

    “你怎么没睡?不累吗?”王老五问。

    “俄也睡不着,想娘嘞。”郝冬梅把心里话说出来,她还真是把王老五当亲人了。

    “我知道你想娘,办完这里的事,去看看她吧。”王老五说。

    “恩,俄听哥的。”郝冬梅答应着把手挽住王老五胳膊,头靠在他肩上:“哥,你是个好人,大好人,刚才俄都听到你说的话了,谢谢你。”才一天的工夫,她就把这个男人当亲人一样看,对他,自己没了任何的戒备,女人的防线,有时候就这么容易被男人攻破,但有的时候,比诺曼底防线还要坚固,可再怎么坚固的防线,总有男人攻破的时候。

    “谢什么呀,这是我们陈总决定的,不是我说了算。”王老五没觉得郝冬梅靠在自己身上不好,反而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就是她的依靠,能理解她的也就只有自己,所以任凭她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明天俄想把带回来的铅笔和写字本给村里的孩子一家家的送去,你和俄一起去好吗?”

    “好啊,我还想到你在这里读小学的窑洞看看,老师可能放假回家了吧,我也想见见老师。”

    “小学里就一个老师,也是村里人,你可以见到的,明天先去见他吧。”

    “可以,早点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呢。”王老五拍拍郝冬梅挽着自己胳膊的手说。

    “哥,晚安!”郝冬梅向王老五说着晚安,放开了挽着的手,她觉得挽着王老五,自己的内心很平静很塌实,这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一个女孩对一个男人第一次的完全信赖。

    “晚安!冬梅,睡个好觉,明天的太阳仍然会按时升起的,甚至会比今天的还要耀眼。”王老五也和郝冬梅道着晚安,他说这话的意思是鼓励她,要她不要为过去想太多,应该积极的朝前看。他很同情这个女孩的遭遇,觉得除了鼓励安慰他外,还应该为她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能为她做什么。王老五看着她那一步一回头的样子,心中又想到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情景来,当时她那害怕甚至是有些恐惧的眼神,只有在很无助和很无奈下才会暴露出来的,当一个人口袋里有一圆钱时,走路都没精打采的抬不起头,但如果口袋里有一百圆或更多时,走起路来都虎虎生风,胸膛都要比只有一圆钱时挺得高很多。王老五看着郝冬梅的背影消失在窑洞里,才深深叹了口气回到窑洞的炕上。

    第二天一早,王老五醒来的时候,李仕兵还呼呼熟睡着,他走出窑洞,清晨的阳光照得他有些刺眼。

    “哥,洗脸吧。”郝冬梅已经把洗脸水端到窑洞外的院子里,见王老五出来,就喊着哥的微笑看他。

    王老五见她围着围腰,象是在做饭:“你在做饭吗?我不洗脸,你洗吧。”王老五用手抹抹脸,掏出香烟点上接着说:“以后在这里我都不洗脸,你不用再准备,仕兵也不洗。”他知道这里的水贵如油,他怎么忍心用油一样的水洗脸呢,那样会遭天怒的饿,他很严肃的给郝冬梅说。

    “再怎么样,脸总要洗的吧,也不缺了这点洗脸水的。”郝冬梅理解王老五的话,但她觉得象他那样生活舒适惯了的人,是很讲究的,不洗脸不洗澡哪能受得了,可她没想到的是,王老五的倔强也是很有名的,只要他决定了要做的事情,谁也没法改变。

    “你这样子,就不怕我一生气一走了之吗?以后你不用再管我们,要是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的。”王老五没给郝冬梅好脸色,目的就是要断了她要他洗脸的念头。

    “不洗就不洗呗,干嘛那么凶吧吧嘞,脸是你自己的,又没长在俄头上,你不要脸,俄有什么办法。”郝冬梅也学着王老五严肃的神情,冷嘲热讽的象是自己说给自己听。

    “哈哈哈!你骂我不要脸,你个小丫头片子,敢跟哥这么说话,我看你是反了你,动起我这个太岁头上的土来。”王老五哈哈大笑着象是在骂郝冬梅,其实是在和她开玩笑。他接着问:“饭好了没?我饿了。”

    “已经好了。饿了是吗?那快去吃吧。”郝冬梅听王老五说饿了,就把他领到他叔叔他们住的窑洞。

    “你叔叔他们怎么没在?他们都吃了吗?”王老五见窑洞里没人,站着不肯坐下的问。

    “俄叔叔婶婶下地干活去嘞,郝军放羊嘞,他们都吃过,你吃吧,这里没法与岛城比,你将就着点。”郝军是她的堂弟,郝冬梅说着话,从锅里给王老五盛了碗羊肉汤面:“站着做甚呢,快坐下。”

    王老五知道郝冬梅说谎,他走到灶台边,把锅盖揭开,看见锅里的汤面就够一个人吃的,给自己的那碗还比锅里的还多,他二话不说,拿起个土碗,端起木桌上郝冬梅给自己盛的大碗汤面,分出一半来说:“你坐下,你不吃我也不吃。”

    “俄吃过嘞,这是给你们留的。”郝冬梅笑着说,但笑得有些勉强。

    “你吃不吃?你不吃我走了啊!”王老五真的有些生气,瞪着眼睛盯着郝冬梅,看那样子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好,俄陪你吃,你那眼睛都快杀死人嘞,快坐下。”郝冬梅说着自己先坐下,拉了王老五的衣袖一把说:“象头倔驴似的。”

    “你才是驴呢,一头爱说谎的漂亮小毛驴。”王老五坐下后,在郝冬梅鼻子上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头笑着说:“我们吃完后去看老师吗?他姓什么?”

    “是陈老师,俄就是他的学生,以前是民办教师,听叔说去年才转成正式的。咱们不等兵哥哥了吗?”郝冬梅给王老五说着老师情况。

    “他可能昨天太累了,让他睡吧,现在才七点多,等我们从老师家回来,他也该起来了。”王老五吃在嘴里的面都能嚼出细砂子来,但他尽量不细嚼,哗啦哗啦的往嘴里扒。

    陈老师大约五十岁年龄,戴着宽边眼镜,脸微黑,但很精神。听郝冬梅说要一家一家的去看望学生,就忙说:“那样你跑一天也跑不过来,俄叫人通知学生们到教室集合吧,下午两点,能来多少是多少,这样还可以让他们见见你,俄常在他们面前提起你嘞,要求他们向你学习,你就是他们的活榜样。”

    王老五和郝冬梅也觉得陈老师说得有道理,就同意了。他俩从陈老师家出来,挨家挨户的走访,都大同小异,水是这里最金贵的东西,见到的每人,都灰头土脸的,头发和衣服好久没洗过了,听说要等到雨季来临才能好好的洗一洗。

    中午饭是他们三个人吃的,郝冬梅烤了玉米饼,用沉淀过的泥浆水煮了土豆,从罐子里拿出咸菜下着烤玉米饼吃,她给王老五和李仕兵说她叔叔婶婶他们是带着玉米饼一早出去干活的,要到下午太阳落山才回来。

    水利厅的人下午一点多就到了,王老五让李仕兵去给他们说开会时间推迟一个小时,改在三点钟。李仕兵回来说电视台记者也来了人,说要采访王老五。王老五只是笑了笑,没表示接受还是不接受。

    “仕兵,带摄像机了吗?”王老五问李仕兵。

    “只带照相机,没摄像机。”李仕兵回答。

    “哦,那你多拍些这里缺水的情况和人们艰苦的生活情况。”王老五给李仕兵安排着事情,然后看看表,给郝冬梅说:“我们走吧,孩子们该到了。”

    王老五和郝冬梅抬着纸箱子来到学校时,陈老师在窑洞口早等候多时。这个小学有两个窑洞,听陈老师介绍,一个窑洞上一到三年级的课,另一个窑洞上四到六年级的课,陈老师上午上完一个窑洞的课后给他们布置好下午作业,下午就上另一个窑洞的课。今天不上课,所以孩子们都挤在大一点的窑洞里,坐在各自带来的小凳子上,高高矮矮的,个个都灰头土脸脏稀稀的,但每双眼神都很清澈透亮,在只有一只四十五瓦灯泡发出的光照下,孩子们很好奇的看着走进窑洞的王老五和郝冬梅。

    “因为放假,有的孩子放羊去了,能叫到的都到了。全部到齐应该是五十六人,坐在这里的有三十八人。”陈老师给王老五和郝冬梅说。

    “同学们,这个大姐姐就是俄常给你们提起的,咱们干沟村飞出去的金凤凰,她就是郝冬梅。另外这位是来干沟村帮助咱们建水窖的王总,请大家热烈鼓掌欢迎他们来看望咱们!”陈老师说完先带头鼓掌,孩子们也跟着拍起小手。

    “同学们,俄叫郝冬梅,也是干沟村的,以前也是在这里上学,也是陈老师教的俄,俄现在在岛城上大学。那里有很多的水,还有大海。只要你们努力的好好学习,等考上大学,就可以喝到很甜很甜的水,可以天天洗脸洗澡,还可以游泳,看到很多漂亮的喷泉......”在郝冬梅给孩子们讲话的时候,王老五站在旁边看着她,她此时在这群孩子的眼里,就象是天使,是上天派来的天使,是个美丽的天使。而在王老五此刻的眼里,郝冬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虽然她没有华丽的衣物装扮,也没有象样的护肤品,甚至脸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灰,头发上还沾上些黄黄的土,但在王老五看来,没有任何一种护肤品和发蜡能配得上她那美丽的脸蛋和乌黑的头发。郝冬梅给孩子们说着最有诱惑的话,这些话没豪言壮语,没有教孩子们要为祖国为人民学习,而是告诉他们要为喝上甜水洗上脸和澡而努力学习,没有比这个更能诱惑这里的孩子的东西了,她的语言朴实真诚,充满着诱惑,让在座的三十八个孩子听得那一双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在发光,郝冬梅此刻也是王老五眼里的天使,是最美丽的天使。

    王老五帮着郝冬梅把带来的铅笔、写字本和印有卡通画的塑料文具盒发给孩子们,每人十支铅笔,十本写字本和一个文具盒,高兴得孩子们唧唧喳喳的在这个白天都要开灯的窑洞里闹腾起来,因为还没有人这样的给过他们学习用品。王老五看着这群和城市里孩子一样天真可爱的孩子们,心里有些发酸,同时他也决定提前实现郝冬梅的理想,但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这些可爱可怜的孩子。

    王老五从学校直接到村公所,那里已经在等候着他,他和每个人打着招呼,也看到了电视台来的两个记者,一个是漂亮的女播音,看到王老五到,她拿着话筒就朝他走过来,和她同来的摄影师扛着摄象机跟在后面。

    “王总,能请你谈谈捐助幸福母亲水窖的一些情况吗?”那漂亮女播音大概二十七八岁,漂亮的脸蛋上露着看不出是真笑还是假装的微笑。在这个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村庄里,出现一个如此洋气十足,经过精心化妆的电视台女主播,显得有些滑稽。

    “人到齐了就开会吧。”王老五没理会电视台女播音,他笑着看她一眼,走到等着他开会的人群中,找了个四方木凳坐下,掏出香烟,给在坐的人,一人一支,然后拿出司马文晴送的打火机点上。而电视台的女主播站在那里,不知道该站着还是坐下,弄得她很是尴尬,浪费了自己准备好久的表情,她示意摄像不要再拍摄,然后也找了个木凳子,坐下来作为旁听者,参加了这个会议。

    王老五从王工程师的介绍中知道,干沟村每年的降雨量不足五百毫米,可每年的蒸发量却高达近一千五百毫米。因为人喝的水都困难,所以几乎就没有牲畜的饮用水,畜牧业没法发展。王老五问要全部解决需要多少资金,王工程师回答说大约三百万圆就可以基本满足人畜饮水的需要。王老五答应了下来,再追加一百万圆的捐助款,他也认为光解决人的喝水问题是没法让这里的人摆脱贫困的,只有发展好畜牧业,才能增加这里农民的收入,所以自己还没得到陈铭川同意就答应下来。他还问了在这里建一所小学要多少资金,村公所的人说大约三十万就足够,因为村子不大,孩子不多,建一栋两层楼的教室和几间教师宿舍就行,这样分来的老师也能安心留下,王老五也答应了,但没说是自己捐助的。

    会上成立了工程实施领导小组,工程技术由王工程师负责,李干事负责协调工作,村干部负责具体实施,工程要求在雨季来临前全部完工。

    本书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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