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然/著

    到达西安咸阳机场,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王老五和郝冬梅从贵宾通道出来,李仕兵已经等候在出口处,看到王老五,他忙迎上去。

    “武哥,到了,车在停车场,还有行李吗?”李仕兵问。

    “这位是郝冬梅,她家在干沟村,我们的向导。”然后王老五给郝冬梅介绍李仕兵:“这是李仕兵,是我的朋友,按年龄你也要喊他哥。”王老五没说李仕兵是司机,而是说朋友,他也确实把他当朋友而不是下属。

    “你好,俄就叫你兵哥哥吧。”郝冬梅仍然处于第一次坐飞机的兴奋中。听到王老五介绍,她很大方的和李仕兵握手。

    “好啊!还是第一次听到女孩子叫我兵哥哥呢。”李仕兵人本来就很开朗,所以和比自己小几岁的郝冬梅一下子拉近了关系。

    “去取行李吧。”王老五说着拿出手机开了,给母亲报个平安。

    李仕兵开的是陈铭川的奔驰车,头一天就到了西安,这是陈铭川特地安排的。

    因为行东西比较多,李仕兵在后备箱里又装了几箱矿泉水,所以郝冬梅的两个包只能放后座上。王老五也坐在后座,郝冬梅坐前边副驾驶位置,李仕兵开着车给王老五说:

    “武哥,今天住西安吧,明天一早,陕西省水利厅的一个工程师和一个负责‘幸福母亲工程’的干事要一起下去。”

    “我们先走吧,你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明天过去就行。日程安排出来了吗?”王老五不想在西安住的原因是想早点让郝冬梅回家,都两三年没回家了,她肯定和自己那时侯上大学时一样,越是离家近,心情越激动,那时候自己一想到要见到母亲,心里就觉得塌实,在外面漂泊,她最想念的人就是母亲。而郝冬梅,除了想念那个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外,也肯定想她娘,所以王老五这次带她回来,还有个意思就是要带她去见一见她娘,他是从杨汇音口中知道郝冬梅的母亲改嫁的,王老五也没怪罪这个狠心的母亲抛下自己的孩子不管,他只是想郝冬梅也许恨她娘抛下她改嫁了,但哪个孩子不想娘呢。因此王老五要帮助她解开这个心结。

    “出来了,在你座位前边我的靠椅后面兜里的文件夹里。”李仕兵回答说,说完用车载电话给水利厅的人打电话,告诉他们要先下去。

    王老五拿起文件夹打开,看见上面的日程安排:

    .......

    5月1日,上午从西安出发到干沟村,下午两点开会,由水利厅王工程师向海川集团领导介绍干沟村水资源现状。

    5月2日,上午八点半,召开项目领导小组会议,讨论项目实施计划。

    5月3日,海川集团领导在村长和村支书陪同下,到农户家进行调研。

    5月4日,上午十点,项目开工奠基仪式。

    5月5日,返回西安。

    .......

    “这是他们安排的吗?”王老五看完后问,李仕兵也打完电话。

    “是的,昨天我到西安后,晚上联系了他们,他们送过来的。”

    “得调整一下,到农户家调研应该放在第一,而且不用村领导的陪同,就由冬梅带我们去。”王老五想尽量真实的知道干沟村情况:“我们吃住在冬梅叔叔家。”

    “哥,俄叔叔家很困难,你们会不习惯的,还是住村公所好。”郝冬梅不是不欢迎他们吃住在叔叔家,而是担心王老五他们吃不好也住不好,所以这样说。

    “我有思想准备,仕兵也是苦孩子出身,没问题的,只要你叔叔不赶我们就行。”

    “冬梅,你放心,武哥什么苦没吃过呀。”李仕兵是听王老五的,他说住哪就住哪。

    “俄和俄叔当然欢迎,可这个季节连喝的水都难找,你们更别想洗澡嘞。”郝冬梅是实话实说。

    “吃的水我们自己有带,几天不洗脸不刷牙不洗脚也行的。”李仕兵笑着回答。

    “仕兵,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就吃羊肉泡馍。”王老五给李仕兵说。

    三个人开着车到一家羊老倌羊肉泡馍店,郝冬梅给王老五和李仕兵讲着要怎么样吃羊肉泡馍。

    “吃羊肉泡馍是很有讲究的,厨师会根据客人撕出的馍大小来给吃的人加烫和羊肉,客人需要烫多点还是少点,完全可以从他撕出的馍大小来判断。”郝冬梅给他俩示范着撕馍,象个老师在教学生一样,而王老五和李仕兵很认真的学着做。

    因为要赶路,所以三个人撕的馍都没那么细,可以说很匆忙的吃完就完了,根本没时间好好体味那馍的香和羊肉的膻。

    奔驰车在公路上飞奔着,李仕兵是个好司机,开的车很平稳,加上车好,坐在车里很舒服,一个多小时后,王老五有些犯困。

    “冬梅,给我们唱首歌吧,就唱你家乡的民歌。”王老五要郝冬梅唱歌来听。

    “俄可不会唱。”郝冬梅不是谦虚,是真的不会唱家乡民歌。陕北人也不是个个都会吼陕北民歌的。

    “那就随便唱吧,用陕北话唱就行,我还真是想听呢。”王老五靠在后座的靠枕上说。

    “那俄唱一首小时候常听俄娘唱的歌吧,你们可别笑话俄。”郝冬梅听王老五说想听,就答应了唱。于是,她那不很纯正的陕北歌声,在奔驰车的空间里回荡起来:

    “山道道那个弯又弯哩,长又长,回趟娘家那个不容易哩,咱爹娘哎盼啊盼哩,站在村口望啊望,心蛋蛋那个急又急哩,怕咱那个迷路被狼吃哩。山道道那个弯又弯哩,长又长,咱老娘那个想咱想白了头哩,白天那个村头望哩,夜晚那个灯不灭,那是怕咱不认家哩,不认家。”

    好冬梅唱着唱着就哭了,最后那段是用哭声唱出来的,唱到最后几乎是悲鸣,唱完后扑在车的前台上哇哇大哭起来。

    王老五靠在后坐上,听着郝冬梅的歌声和哭声,眼泪慢慢挂在脸上,他知道郝冬梅想家更想她娘,还想死去的爹,他的泪是为她的不幸而流,也是被这歌词感动而流,他心口堵得慌,但又不想在两个比他小的年轻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情感。

    “停车!”他是喊叫着说出停车的。

    李仕兵把车开到路边停下,自己也爬在方向盘上呜哇呜哇的哭起来。他是个孝子,那年他娘被车撞了,是王老五把她娘送到医院,并垫付了高昂手术费才救下来的,所以他对王老五是死心塌地,他娘常给他说:“兵儿啊!可要把你武哥当亲哥一样待见,他是你娘的救星啊,没有他,你恐怕早没了娘啦。”也因为这样,他才能有今天,没走上邪路。郝冬梅的歌声,他听在耳朵里,就象是唱他自己想娘一样,所以也大哭起来。

    男儿流血不留泪,一旦流泪,那肯定是为比流血还要悲壮的事情才流的。

    王老五下车走到车后的路边,站着看远方荒凉的黄土,掏出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长长的吐出来,似乎把心中堵住的东西给吐了出来一样,觉得心情好了很多。他这样做,是怕自己象郝冬梅一样忍不住哭出声来,在比他小很多的两个年轻人面前显得自己不够坚强,所以才喊停车的。二来是他也听到李仕兵的哽咽声,怕他分心而开不好车,出于安全考虑,才喊停车的。同时也想让他俩都痛快的哭出来,释放自己压抑的心情,所以他没安慰他们也没劝他们,就由着他们哭。

    而郝冬梅确实是想她那改嫁的娘和死去的爹,她唱起娘在她小时侯常哼哼的歌,就越加的想娘了,所以唱着唱着就哭了起来。没娘的孩子最可怜,可怜的孩子最想娘。

    王老五吸完一支烟,重新回到车旁,见两人已经没再哭了,给李仕兵说:“我来开吧。”说完等李仕兵从驾驶室出来,他坐上去,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

    “冬梅,要到家了,马上可以见到你叔,很激动吧?”王老五和郝冬梅说着话,是要分散她想娘的心思:“能给我说说你叔这个人和村里的乡亲们吗?”

    李仕兵递给郝冬梅一瓶水,要她给王老五,她把盖子扭开后递给王老五,王老五喝了一口后递还给她盖上盖子。

    “俄读大学后就没回来过,叔和婶也该老很多了吧?”郝冬梅若有所思的说着:“俄叔是个很懦弱的男人,怕这怕那的,很少说话。咱干沟村的人,虽然生活很苦,但都是好人嘞!俄考上大学,没学费路费,都是村里叔叔婶婶们给凑的,说能从干沟村飞出去个金凤凰不易嘞,他们比俄考上大学还高兴。俄现在是在为他们读书,以后要报答他们嘞,俄想等以后大学毕业有了工作,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赞够钱把咱村的小学房子盖起来,让村里的乡亲们的孩子可以在明亮宽敞的教室里读书,再也不用窝在黑糊糊的窑洞里看书。”

    郝冬梅说的,王老五从杨汇音那里知道一些,但她说出要盖小学的事,还是第一次,王老五想:‘这个女孩真不简单,她回报父老乡亲的方式很有意义。’而郝冬梅也确实是朝着这个目标在努力,她自己除了挣够学费生活费外,还省吃俭用,这两年多来还真赞了点钱,她为实现自己的理想,一点点的做着努力,她始终相信,只要自己的信念不倒,就会实现的。这样一个苦命的女孩,有如此的胸怀,能不让人尊敬吗!能不让王老五这样的人心动吗!

    车子逐渐的进入山区,都是黄土,虽然是春天,但在土的表层上,没长多少青草,树就更少了,就象秃头上的毛发,稀稀拉拉的,山路都是土,车子过去,后面卷起几十米的灰尘。

    李仕兵的电话响起,他看了看,给王老五说:“是水利厅的李干事。”按下接听键。

    “你好,李干事。我们还要两个多钟头才到,是啊,可能天黑了才到。不用了,我们不住村公所,你不用给他们打电话。记者呀?你等等啊。”

    “武哥,他说要带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李仕兵给王老五说。

    “你告诉他,要是记者来,我们就不捐款了。”王老五开着车,眼睛紧盯着前方说。

    “李干事,我们副懂事长说,不接受任何采访。对,你不用带来。好的,明天见。拜拜!”

    “要是记者一报道,就搞得虚假了,现在人们对电视报纸的报道相信的少怀疑的多,只要我们是实实在在的做事情就行,不要做那些沽名钓誉的事情,这一点上,陈总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王老五对媒体没好印象,再说,做这点事情根本不值得称道。

    “武哥,你休息会,我来开吧,天要黑了。”李仕兵说。

    王老五把车停下,让李仕兵开,此时郝冬梅已经睡着。他们是按车里gps定的方向走的。

    八点多,王老五他们才赶到干沟村,村干部还是接到了水利厅的电话,早早的在村口迎接着他们。还给他们准备了饭菜,王老五没拒绝他们的热情,这不是他们的错。

    到村公所,村长和支书都是郝冬梅认识的人,都是曾经帮助过她的好心人,郝冬梅的回来也让他们感到意外,没多少工夫,几乎全村的父老乡亲都赶到了村公所,都要见见这个从村里飞出去的金凤凰,郝冬梅一个个的和他们见着面,脸上那泪一直的流啊流,太多的话和感激都在泪水中。

    村公所为了接待王老五他们,特地买了新毛巾和洗脸盆,从很远的地方用毛驴驮来了清水,用新买的盆给王老五和李仕兵端出洗脸水,里面放着新买的白毛巾,王老五和李仕兵是眼含着泪,手颤抖着在里面洗脸的,说是清水,其实就是混合着泥土的浑浊的水,就是这样的水,也是要用毛驴从十几里外驮回的,这个季节本来就缺水,即使是在水资源丰富的地方,水还是很紧张的,何况是陕北的这个干沟村啊。

    王老五没喝自己带来的矿泉水,而是喝村公所为他们准备的经过澄清的水,那水喝在嘴里,对他这个吃过苦出身的人来说,都难以下咽,一股泥土的味道,还有些涩味,但他还是喝了,他决定这几天在这里就喝这水。

    本书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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