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长史唐延,连夜赶到唐风的宅子,探望对方的伤情。

    有人先他一步,守在了唐风床榻前。

    这个人外人绝对意想不到。

    苗恬!

    唐延查看完唐风的伤势,禁不住转头对苗恬怒目而视,他嘴巴开阖半响,很想对苗恬破口大骂,但最后硬生生忍了下来,只是用冷得令人发寒的声音道:

    “上师,今夜出发前,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苗恬唉声叹气。

    他的确没有说过,今夜去长兴商号,唐风会有这样的致命劫难。

    恰恰相反,他曾信誓旦旦地向唐延保证,今夜之后,长兴商号会在事实上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金光教的一份子,可不就是他们的一份子?

    原来,唐延这位徐州长史,刺史府排名前三的实权大员,早就被金光教发展成了自家信徒,跟苗恬坐在了同一条船上!

    如今的中原,张京一家独大,兵强马壮如日中天,再加之金光教的辅助,主张积德行善的信徒们,跟手握权力的官吏们混在一起,张京地盘内秩序相对良好。

    无论民政还是军事,武宁节度使都无法跟张京相提并论。

    早在张京发兵来攻武宁之前,徐州的官将、大族们就知道,双方之间的战争迟早爆发,在明知武宁节度使胜算很小的情况下,大人物们不可能坐以待毙。

    大战爆发前,一些武宁官将、权贵、大族,已经开始陆续接触金光教,不少人甚至把自己变成了金光神的信徒,借此给自己穿上一层保护外衣。

    如此一来,万一来日武宁节度使输给了张京,他们不至于身家性命不保。

    大战爆发后,武宁节度使大规模捕杀金光教信徒,许多人不得不与金光教划清界限,或者是转入隐秘状态。

    长史唐延在大战爆发前就跟金光教有所来往,大战爆发后,他明面上跟金光教划清界限,以示自己绝对忠于武宁节度使。

    实际上,他反而加紧了跟金光教信徒的接触,并且成为了金光教的信徒。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觉得武宁节度使必无胜算,投靠金光教与张京才是上佳之选。

    既然成了神教信徒,做了张京的细作,在战争形势下,充当内应就是必然会有的发展。

    金光教也好,张京也罢,都不傻,既然唐延想要依附他们保全自身的富贵,那对方在战争时期不出力怎么行?

    如何出力?

    当然是发展金光教信徒,增强自身实力,壮大自身势力,以备在必要时候,跟外面的大军里应外合,让张京顺利夺下徐州城!

    整个武宁辖境内,像唐延这样的人不只他一个,别人在做什么唐延不知道,他跟苗恬当前的谋划之一,便是趁机吞并长兴商号。

    吞并长兴商号是手段,不是目的,他们想要的不是灭了薛长兴等人,而是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实力的一部分,为己所用。

    在唐延与苗恬的谋划中,今夜唐风带着风云帮上门逼迫薛长兴,把薛长兴逼到绝路,这样苗恬在危急时刻上门,才能迫使没有选择的薛长兴信奉金光神。

    直接让薛长兴投效张京,做张京

    的内应,薛长兴或许不会听命,毕竟这事风险太大,但初期只是信奉金光教,薛长兴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如果一切顺利,苗恬会跟薛长兴一起直面唐风,通过两名元神境中期强者的威压,让唐风“屈服认输”,立刻退出长兴商号,彼此握手言和。

    这样一来,长兴商号的人手,就成了金光教的信徒,日后也会成为张京的内应。

    换言之,今夜唐风的行动,本身就是配合苗恬唱得一出戏。

    正因为是唱戏,所以唐风带着帮众上门之后,还给了薛长兴“思考”的时间——这其实是留给苗恬说服薛长兴的。

    还因为是唱戏,在唐风趾高气扬让两名元神境初期羽翼出手时,才会没有一动手就是杀招,而是一步步逼近,又一步步逼近,怎么都不肯轻易动刀。

    谁也没想到的是,苗恬的两个帮手一直没有现身,反倒半路杀出了个赵宁!

    又因为是唱戏,故而在苗恬的帮手没有及时现身,反而是赵宁要为薛长兴出头时,唐风跟他的两名羽翼才一直神色怪异,疑惑不解。

    乱世的洪流席卷而来,每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方家村这种底层百姓,因为官府的横征暴敛、地主的趁机盘剥而生不如死,而唐延这种上层权贵,不用为衣食住行担忧,故而得为自己的富贵前程拼斗。

    至于薛长兴、唐风、孙小芳这些人,则是只能被动让风云影响,被上层大人物们驱使着,在云波诡谲的风浪里或奋战或挣扎时,还不知道风云因何而起。

    “到底是怎么搞的,教中的高手为什么没有及时现身?”

    听苗恬说完事情的经过,唐延一脸迷惑,不知道那个“赵安之”是哪里冒出来的,更想不明白金光教的两个元神境中期强者为何不见了。

    “不瞒长史,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名高手明明是跟我一起到长兴商号外的,可他们莫说没有在看见信号后现身,事后我还一直没有找到他们!”

    苗恬欲哭无泪,他的苦闷恐怕只有自己才知道。

    唐风神色一变,心中有了警惕:“两个元神境中期的高手,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失踪,能让他们悄无声息消失的,更不会是等闲之辈!”

    说到这,他的预感已是非常不好,“难不成节度使知道了我们的图谋,派人插手了这件事?可如果是节度使出手,绝不会这般藏着掖着!”

    倘若真是武宁节度使在插手,且精准的在事情关键节点,让两个元神境中期强者消失,那说明对方对他们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样的话,他唐延现在不说脑袋搬家,至少也是身陷囹囵了,而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我也觉得奇怪,怎么都想不通,这事太诡异了!”苗恬愁苦得五官都纠缠在一起,“长史大人,难不成除了我们,徐州还有第三股势力在活动?”

    第三股势力......唐延沉吟不语,面容肃杀。

    半响,他道:“问题大概出现那个莫名其妙的‘赵安之’身上,元神境中期的修为,也是什么人都能拥有的?不是地方大族的俊彦,江湖大帮的核心,就是品级非凡的文官武将,绝不会

    凭空冒出!”

    说到这,他眼神低沉了几分:

    “如果把两名教中高手的失踪,也算在这个人头上,那么对方一定拥有元神境后期的同伴,甚至还有可能是......王极境!”

    苗恬心头一震,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虽然他之前就觉得事情不简单,但被唐延这么一分析,却是再清楚不过的意识到,他们正在面对的,极有可能就是王极境的非凡高手!

    那可是天下的顶尖战力!整个武宁有几个王极境?

    最关键的是,对方悄无声息出现,突然插手唐延跟徐州别驾的争斗,且跟金光教产生了交集,图谋的到底是什么?

    苗恬无法细想,越想越是恐惧。

    他不想自己吓自己,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严重:

    “长史大人,我们是不是想太多了?王极境的高手,哪里是说有的就有的?我们能引动王极境高手,隐秘深入徐州专门来针对?”

    唐延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可能把事情想得过于严重。

    不过非常时期,他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越是危险的可能就越是需要慎重对待,就算想多了做了无用功,也比心存侥幸,结果身死道消要强百倍。

    他道:“无论如何,一个元神境中期出现了是事实,两名教中元神境中期失踪了是事实,这么大的事,你我无法自行处理,必须上报总坛,请神使定夺!”

    苗恬寻思半响,觉得只有如此处理才算恰当。

    他道:“我这就回去联络教中。在总坛有新的命令之前,咱们最好是偃旗息鼓,韬光养晦,免得行岔踏错,万劫不复。”

    这话的意思,是唐延不要想着立马为唐风报仇。

    唐延多有不甘,却也知道别无他法,只能先行忍耐从长计议。如果形势好转,日后再找薛长兴、徐州别驾等人的麻烦!

    ......

    “一个徐州长史,一个神教上师,两人倒是都不笨。”

    在唐延跟苗恬谈话的时候,院外不远处一座民房屋顶的阴影中,扈红练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们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蹲在一旁的左车儿好奇地问。他还没到王极境,为策万全,没有将自己的修为气机延伸出去,偷听唐风与苗恬的交流。

    扈红练简明扼要跟左车儿转述了对方谈话的内容,而后吩咐道:

    “你带人盯着苗恬,他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哪怕对方上茅房你也不能松懈,之后我会让方墨渊过来,等到对方派了人去联络总坛,再看殿下有什么吩咐。”

    赵宁一直没有找到金光教的神使,这回在徐州城碰见了金光教信徒,还涉及元神境中期这样的存在,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机会。

    扈红练奉赵宁的命令监视苗恬,跟着到了这里,听到了苗恬跟唐延的对话,知道了对方要派人去神教总坛,少不得要禀报赵宁。

    若是赵宁愿意,遣高手跟着对方去总坛报信的人,按图索骥找到金光教的核心巢穴,顺藤摸瓜发现金光教神使的踪迹,那就是再好不过的发展。

    无论如何,赵宁总是要揪出金光教神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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