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进了汗王宫,到得先前设宴宫殿前面的空地上,秦逍便瞧见殿门前横着一排狼卫。

    叶赫居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宇文承朝,冷冷一笑,随即向守在殿前的一名狼卫道:“快去禀报可敦,今晚赴宴的唐国人已经被带到。”

    那狼卫迅速入殿去报。

    宇文承朝和白掌柜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心想被带入宫中,按理来说,应该禀报白狼汗王,怎地去要去禀报可敦?

    可敦便是汗王的妻子。

    汗王可以有许多女人,但可敦只有一位,白狼部的可敦,就等入是白狼部族的皇后。

    片刻之后,可敦还没出来,却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随即便看到西夜王子被人带过来。

    西夜王子脸色苍白,颇有些惊慌,看到宇文承朝等人,也是一脸茫然。

    除了西夜王子,另有七八名西夜侍从跟在西夜王子身后,这群人自然是跟随希望王子一同出使兀陀,不过今夜宴会,这些人都没资格入宫,是以也都不曾瞧见他们。

    秦逍没见到西夜大将军穆扎德,有些奇怪,忽见到两名狼卫抬着担架过来,担架上面盖着黑布,秦逍先是一愣,随即心下一凛。

    先前有人禀报叶赫居,有人死了,叶赫居令人将尸首带入宫中,只是并没有说出究竟是谁死了。

    此时担架跟着西夜王子一起抬过来,却不见穆扎德,难道黑布之下竟然是穆扎德?

    还没多想,忽听有人道:“可敦到!”

    可敦年过四旬,看上去十分端庄,虽然年纪大了,但保养得还算可以。

    但四十多岁的年纪,再加上这里的环境颇有些恶劣,额头上已经起了皱纹,不过看她面貌,年轻的时候必然是一位大美人。

    俟斤薛祁路和牙骨山塔以及数名重臣都跟在可敦身后,这些人不但表情沉重,而且显得颇有些悲伤,可敦眼圈泛红,明显是哭过。

    可敦出来,叶赫居和众狼卫俱都行礼。

    宇文承朝和西夜王子两拨人也都行礼。

    “可敦,在下宇文承朝。”宇文承朝上前一步,恭敬道:“今夜宣召,不知可敦有何吩咐?汗王却不知在哪里?”

    “汗王已经过世了。”可敦的声音有些发冷:“你来告诉我,汗王为什么被害?”

    此言一出,宇文承朝脸色大变,便是秦逍等人也都惊骇万分。

    秦逍知道半夜三更被带到汗王宫,事情一定很严重,却万万没有想到,白狼汗王竟然已经过世,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就在两个时辰前,白狼汗王还在宴会上吃肉喝酒,之前虽然被乞伏善派人伏击,差点丢了性命,但伤势已经差不多恢复,身体看上去还是很健壮。

    此时听闻白狼王的死讯,只觉得匪夷所思。

    “可敦,汗王.....真的过世了?”很少说话的白掌柜语气肃然,显然是不相信。

    薛祁路上前一步,沉声问道:“担架里是谁?”

    西夜王子立刻道:“是穆扎德。宴会过后,我们回到住处,穆扎德就觉得身体不舒服,我让他早点休息,方才.....方才可敦派人召我们进宫,才发现.....才发现他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屋内。”

    “他

    是怎么死的?”牙骨山塔粗声问道:“是不是自尽?”

    秦逍看了牙骨山塔一眼,心中奇怪牙骨山塔为何会问穆扎德是不是自尽。

    负责带来西夜王子的千夫长上前道:“我们发现他时,他的眼中冒血,血液的颜色发黑,但眼珠子却发红,十分恐怖,似乎是......中毒而死!”

    可敦等人都是变色,失声道:“他也是中毒?”

    宇文承朝听出可敦话中意思,吃惊道:“可敦,难道.....汗王也是中了毒?”

    宇文承朝听闻白狼王死讯,几乎算得上是五雷轰顶,完全是凭借着过人的意志撑着。

    如果说在场有人最不希望白狼王出事,宇文承朝不在可敦之下。

    西陵门阀在兀陀花费重金,收买众多兀陀贵族反对天可汗纳律生哥的东进战略,这些兀陀贵族之中,最有实权也最积极的便是白狼汗王,实际上也正是因为有白狼汗王这样拥有强大实力的汗王反对,才让许多兀陀贵族跟在后面摇旗呐喊。

    宇文承朝很清楚,没有白狼王,兀陀的反战派也就根本成不了气候。

    也正因如此,西陵门阀多年来给了白狼王太多的利益,实际上也将抵挡兀陀人东进的第一道防线设在了兀陀汗国的境内。

    白狼王一死,这道防线必然垮塌,而西陵将遭受十几年来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机。

    “汗王赐宴,今夜的客人,就只有你们宇文家和西夜使者。”可敦自然对宴会的情况十分清楚:“宴会过后,汗王要歇息,却突然腹痛钻心,巫医还没有到,汗王眼中出血,双目血红,便已经没有了气息。”说到最后,声音悲恸。

    牙骨山塔冷声道:“汗王是我兀陀了不起的勇士,宴会之时,能大口吃肉喝酒,身体强壮,如果不是中毒,又怎会被害?”抬手指着宇文承朝道:“你们为何要下毒?”

    宇文承朝沉声道:“山塔叶护,你指责是我们下毒,有什么证据?此事非比寻常,如果没有证据在手,随意污蔑,我决不答应。”向可敦拱手道:“可敦,我们受汗王大恩,怎会对汗王下毒手,求可敦明查。”

    “拿证据过来!”可敦淡淡道。

    一人端着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只牛角杯,秦逍看的明白,那牛角杯似乎正是夜宴之时,白狼王饮酒所用。

    “这牛角杯中,还有残毒。”可敦道:“宴会所用的器皿,都是经过再三检查,从来不会掉以轻心。汗王所用的牛角杯,更是慎之又慎,就是担心有人在杯中做手脚,所以宴会开始的时候,牛角杯中绝不可能有毒。”

    宇文承朝道:“可敦的意思,宴会之时,有人往杯中下毒?”

    “不错。”可敦颔首道:“我虽然没有参加宴会,可是对宴会的细节已经很清楚。汗王饮用的酒我们事先已经再三检查,事后也确认过,酒中无毒,所以问题就出在牛角杯上。今夜的酒宴,牛角杯几乎都在汗王手中,可是有两次汗王以牛角杯赐酒,你们应该还记得。”

    秦逍自然记得。

    白狼王赐酒,只赐给两个人,先是赐酒给自己,而另一个便是已经成为尸首的穆扎德。

    西夜王子脸色却已经变了。

    他虽然在兀陀人面前战战兢兢,却不是笨人。

    可敦这

    句话,就是将凶手直指今晚参加宴会的两拨客人。

    他嘴唇微动,想要辩解,但终是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宇文承朝,似乎想先看看宇文承朝如何辩解。

    “宴会开始的时候,酒杯无毒,可是宴会过后,就查出杯中还有残毒。”俟斤薛祁路脸色也是很难看:“所以下毒一定是在宴会的时候,而且还是在牛角杯离开汗王的那两次。”看了看宇文承朝,目光终于落在西夜王子身上,缓缓道:“王子,你带着使团来到白狼城,当时告诉你说,汗王在养病,你献上了礼品,乞伏善也说你可以返程回国,但你一直没有走,等了十几天,我没说错吧?”

    西夜王子知道薛祁路意思,立刻道:“是。我们每年派使者向兀陀诸位汗王献礼,今年是我第一次作为使者前来,也见到了天可汗和其他诸位汗王。我对白狼汗王心有敬意,没有见到汗王,不敢离开,只想等待些时日,待汗王身体好转,抽空召见。”

    薛祁路道:“就没有存其他心思?”

    “不敢。”西夜王子额头冒冷汗:“西夜乃是细沙一样的小国,怎敢生出谋害汗王之心。”猛地抬手指向秦逍,道:“可敦,汗王是先赐酒给他,他饮酒过后,汗王立刻赐酒穆扎德,穆扎德饮酒之时,杯中已经有毒,所以中了毒。这毒药不是立刻发作,而是要等待一些时间,穆扎德中毒回到住处 ,毒药开始发作,就如.....就如汗王一样,中毒而亡。”手臂不放下,指着秦逍,斩钉截铁道:“一定是他,可敦,一定是他饮酒过后,在杯中下毒。”

    可敦看着秦逍,道:“你可听见他说的话?”

    秦逍点头道:“回可敦话,听得清清楚楚。”

    “那你如何辩解?”可敦冷视秦逍。

    白狼汗王毒发身亡,可敦虽然悲痛,却还是显得极为镇定。

    汗王身死,白狼部群龙无首,这时候最是凶险,当下由不得可敦去悲伤,首要的事情便是稳住白狼城的局面,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敦不是乞伏善,乞伏善实力雄厚,手下有一帮效忠于他的人,他可以封锁白狼王遇刺事件,但可敦却根本无法隐瞒汗王身死之事。

    她只能召集汗王手下的重臣紧急应对此事。

    虽然在诸臣的协助下,暂时将消息封锁在汗王宫内,但如此大事,根本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

    乞伏善虽然已经被除,其心腹焦利和乞骨力也都身死,但乞伏善在白狼部的势力并没有被铲除。

    白狼王刚刚回到白狼城,先稳定了局面,虽然注定要将乞伏善的势力拔除,却不会立刻动手,否则只能引起白狼部的内乱,从而让纳律生哥趁虚而入。

    如今白狼王死了,乞伏善的残余力量还存在,纳律生哥很有可能利用这股力量,借着白狼王被害为理由,向可敦发难。

    可敦要稳住局面,就必须要解释清楚汗王为何被害,而且还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凶手,只要凶手被抓住,当众处刑,那么反对力量也就无法再利用此事生出事端,可敦也可以辅佐白狼王的子嗣登上汗王位。

    秦逍自然不知道可敦有什么打算,但有一点他却可以确定,可敦一定会从这两拨人中确定凶手,如此才能给白狼部的臣民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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