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诅咒最直接的方法是把下咒的巫师砍了,同理可知,破解禁制最直接的方法是把镇压的法物嚼碎吃了。

    哦,起码那枚石锁还在。

    和那把小飞剑一样,这枚石锁上也带有淡淡的杂色灵光,看来也是炼化出来作为禁制镇压法物的法器。虽然不是什么本质出色的好东西,收了它也算得了个便宜。

    一贯抱着“没鱼虾也好”的心态,魏野掂了掂那枚石锁,很顺手地将它收进了袖囊里。

    禁制解破,魏文成也无暇招呼仙术士,道了声:“你们自便,我去去就来”,便快步走进了陈列室,拿起一把石剑,叩指连弹。

    裂石之音连响,碎石落地的动静也不算小了,魏野也没心思看文青剑器商清理石块,端起茶杯呷了口祁门红,带着甜香的温热茶水入喉,这才感觉自己胃袋空空如也,饿得像一头旱季里的狮子。

    修行仙术至今,在法术应用和理论方面,小胡子的仙术士自觉就是不能当星界之门同行们的老师,但也起码可以为他们解惑。

    不过籍籍无名的散修仙术士,连星晷之眼这类七分八卦三分伪学术的论坛体小报上都没发表过什么论文。估计那些无聊的贡高我慢之心深重,简直就像国企私有化大潮下的黑幕一般的准半仙,在这等事上也不会有什么不耻下问的高尚情操。

    计算着能从魏文成这里敲到多少委托费用,魏野漫不经心地和司马铃抢着点心,也不管是火腿香蕈馅的酥饼还是玫瑰豆沙心的甜糕,都配着祁门红送下了食道。

    饥饿感渐渐退去,另一种不可与旁人道来的欲望却在茶水和糕点做堆肥的腹腔内潜滋暗长。

    就好像好不容易混进考古队里的三流盗墓小说家刚发现了一处地下遗迹,得到面试通过消息的王宝强刚踏在了冯小刚工作室的大门口,心情抑郁如五指山下一猴的刑满释放人员捞到了梦中女神家的大门钥匙,其中迫切之情,大概就如一千零一夜故事中刚拿到神灯的阿拉丁其心境一般无二。

    虽然已经落进了自己的袖囊里,然而对魏野而言,解析出祭炼那枚石锁的法门,甚至从中间倒推出这个石化禁制的关键诀窍并掌握它,显然比干坐在百炼清罡刀剑行的茶室里,等着压榨魏文成的钱包要有意义也有趣得多。

    握着茶杯微微思忖片刻,魏野拿过一张便签纸,按着桃千金当初的出价翻了三倍,将这张纸放到司马铃手里,道了声:“早点家。”

    把腰间布绦紧了紧,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斯文读之人,魏野拿起了桃千金,对着正忙着把一把把剑上的碎石渣清理干净的魏文成道了声:“我先走了。”就这么推门而去。

    没有风吹藏青风衣摆啊摆,没有逆光灯照着大背头闪啊闪,就是个胡乱绾着布巾的家伙提着一口木剑,把青袍下摆随意扎在腰间,混入人群之中大步朝前走,然后在更加急匆匆又不修边幅的冒险者中间再也看不见。

    就像朝着水里丢进了一块石盐。

    直到这时魏文成才看了一眼仙术士远去的方向,他摘下了腰带上的玉佩式终端,输入了几个数字,将终端靠近了嘴边:“爱用竹杖的姑娘,先向你报告一个好消息,这个月摩羯座的运势很不坏,所以我店里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你们什么时候过来取货都成。嗯,贵方有过来验货的人?明白了,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然而坐在茶室里的司马铃也能听到一个大概,团子头的少女微微笑着,手指在便签纸上的数字后面划了一个圈:“再加上很有必要的售后服务的话,可就不止这个价了,对吧,叔叔。”

    魏文成浑然不知茶室里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可爱姑娘正在磨刀霍霍,就像魏野一点也不知道老魏家的教育,似乎在某些地方出了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

    一头跑基本没有打理的月华树巷的苏式旧宅,魏野强压下胃部翻腾的感觉,钻进了自己早前就选好的地下室。

    不管在哪个文化圈的固有印象里,研究着神秘学的人们都对洞穴情有独钟,早期基督教的僧侣们喜欢钻进埃及的古墓里离群索居,中世纪的炼金术士喜欢猫在地窖里熬煮硫磺和水银,一心追求仙道的道士方家喜欢在深山古洞中调神伏气,就连那位因为各种文艺作品而相当有名的重阳真人王害风,也在活死人墓里住了很长一段日子。说到底,还是因为封闭的空间,更不容易被人打搅,也不容易打搅人,不管是冥想、祈祷还是研究木炭硝石硫磺混合配方,洞穴都是人们的首选对象。

    将袖囊中的那枚石锁取出放到地上,小胡子的仙术士盘膝坐下,按照最粗浅的吐纳之法,自鼻尖引清气一口,做了几次深呼吸。虽然这枚石锁怎么看都是草草炼化的粗劣货色,但是就本质而言,还是一件标准的法器,不是魏野炼化的那些一次性的灵符贴布和附法武器可比的说起来,魏野最近忙着解读那本如意地卷石匮篇,连太平贴的发明专利都还没有递交申请报告。

    确定自己的状态已经调整好,魏野抬起右手,捏了个剑诀,指尖在石锁上轻轻一点,一丝本命元气不着痕迹地附了上去。这点本命元气初一接触到石锁,立刻在那没怎么打磨的粗糙石面上幻出一片微光。在微光中,隐隐可以看见两道符篆正按着某种规律缓缓游走,只是看上去有气无力的,像是时刻都要崩解破碎的样子。

    看着这两道符篆,魏野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古怪的神色,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低声骂了一句:“用已经祭炼完成的法器当禁制运转的电池,是设计这个禁制的家伙太疯狂还是太白痴?”

    为了让禁制长期运转,一般的作法是在禁制中设计完善的灵气循环,一般以借用地脉精气进行自动再循环的设计最为常见,这也是很多仙道洞府那些护法禁制的常见思路。而像百炼清罡刀剑行的禁制,就是很简单很粗暴地把这枚石锁法器,当成了汲取法力的蓄电池。如果放着不管,大概再有三五天,这枚石锁法器就该因为法力流失过度而导致的根本祭炼符篆崩解,就此散尽灵气,重化为凡物。

    这枚石锁法器虽然看上去各种粗制滥造,但是祭炼这么一件法器,像魏野这个级数的仙术士起码也要以自身法力温养,下足百日苦功,才能祭炼完成。估计这枚石锁法器也不是那个布置禁制的家伙自己祭炼的,不然绝不可能把这么件祭炼完成的法器简单粗暴地充当禁制运转的蓄电池。

    看着这件快要报废的法器叹了口气,魏野也不想花功夫以自身法力重新温养修复那两道快崩解报废的符篆了。不过法器可以报废,这两道根本符篆却很有解读分析的价值,魏野从袖囊中摸出了一贯随身带着的九转灵砂墨盒,仔细地打量起那两道几乎快要湮灭无踪的符篆。

    不过,唯一有点可惜的是,这件石锁法器的祭炼符篆,似乎和汉代自谶纬学与战国方术中发展起来的符篆,不是一个体系?

    太平经法体系中使用的符篆,与战国时代燕齐等地的方士所运用的变体篆字有一定的血缘关系,属于齐地“鸟虫”体古篆的再发展。但是石锁法器上的符篆就不同了,从结构上看,它虽然也带着一点春秋时期楚地缯的字体特征,但是在主要结构上更多地趋近楷甚至行。

    也就是说,这种符篆应该是从属于长江流域某些道脉的体系之下,和发源自黄河流域的太平道系统,基本没有多少亲缘血统,差不多是像汪星人与喵星人之间的关系那么遥远。

    “早知道就在符箓文研究和文字学上多下点功夫了。”魏野有些头疼地展开自己的竹简终端,再一次连接上了星界之门公共数据库。

    就在小胡子的仙术士再一次地卯上了那些如山般高如海般深的文献数据时,魏文成正很有风度地把他一直很在意的可爱姑娘送出百炼清罡刀剑行。

    送出门去的,还有一笔不菲的咨询费、委托费、出场费。

    “就送到这里吧,公主哥。”依然一本正经地使用这个出自魏野调侃的外号,司马铃很有礼貌而不着痕迹地朝前踏出一步,拉开了和魏文成的距离,“打扰了这些天,想来也影响了你店里的营业额,不过,问题总算是解决了,我和我家阿叔也该功成身退了。”

    “不,应该说是我感谢你还有你叔叔,对,没错。”魏文成一想起那个小胡子的仙术士就有点心情复杂,对着司马铃,偏偏又不能将这种情绪暴露在脸上。

    “应该你马上就有一笔生意要谈了吧?”将手中不知哪个路边摊上买来的绢面团扇朝着魏文成挥了挥,“我这个外人就不在这里打搅你办事了,下次再见,公主哥!”

    司马铃走了,走得十分地干脆,只留下魏文成站在店门口思考着一个问题好死不死地,自己因为石化禁制被破解,一时高兴的时候联络的是对方那个团队里唯一的女性主管,看上去,这对司马姑娘来说,已经成了一个不怎么美妙的误会?

    就在他拉了拉系在冠上的缨子,心中惆怅难言的时候,有人靠近了他的背后,以一种比魏野那样的装熟魔人还亲切的口吻问道:“那是个不错的姑娘,对吧?”

    魏文成过头,不出所料地看见了一个相貌平凡、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正手搭着凉棚,用一种沙滩浴场上实在很常见的眼神,盯着快要走到街转角的司马铃的背影,放出一种异样的光。魏文成一歪头,想起了司马铃那个难搞的仙术士长辈,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这个无一处不平凡的男人,笑了笑,并不接话,只是推开了百炼清罡那饱受摧残的两扇门,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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