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明军在女儿河方向上的战略,清军早已知晓,只是一直不能明确具体的渡河登陆地点而已。



    清国睿亲王多尔衮最终定下的应对之策,其实很简单明了,却又很有效果,那就是放弃女儿河南岸的阵地,全师撤回北岸。



    按照多尔衮的意思,女儿河上的所有浮桥都必须拆除掉,如此一来,只要专心守好河岸即可,无须再分派兵马守卫浮桥。



    然他的这一决断,却遭到以肃亲王豪格、武英郡王阿济格等一干王公大臣的反对,他们提出的理由也很是充分,让出南岸给明军可以,但一定要留下浮桥,以便将来能迅速出击,再夺取北岸。



    经过一番争议,最终在郑亲王济尔哈朗的斡旋之下,才决定暂留双子山西侧的驿道浮桥,还有再西边河湾处的浮桥。



    如此一来,如果清军能够按计划在女儿河北岸,将明军杀得铩羽而归,那么他们的精骑勇士便可立即通过这两座浮桥,源源不断的杀到南岸,甚至有望一举重新夺回乳峰山和石门山。



    当然,清军也因此要分出一部分兵力,驻守双子山要冲,以及那两处浮桥,同时在白庙堡还要保留一部兵力,以便就近支援两处浮桥的防守。



    为了最大限度的集中兵力,清军在双子山也只是留驻了一个甲喇的兵力,而那两处浮桥则各有一个牛录,领着两千余随军杂役驻守。



    即使白庙堡也只是留驻了两个甲喇,三千余的正红旗勇士而已。



    多尔衮虽然是清国锦州战场上的军事统帅,但肃亲王豪格与武英郡王阿济格坚持自己的意见,他却也不好置之不理。



    更何况,还有郑亲王济尔哈朗在一旁斡旋,他虽表面上支持多尔衮的意见,但话里话外却也不愿得罪豪格。



    最可恨的是礼亲王代善,他虽然表面上站在中间两边都不得罪,然其态度却很明显的偏西了豪格u阿济格二人。



    作为黄台吉留在锦州前线,制衡多尔衮的重要人物,他们对多尔衮的意见不支持,便是问题,难道还需要当面反对吗?



    而今,多尔衮根据前线传回的军报,调兵遣将,既要支援杜度守住双子山,又要在女儿河岸边诱使明军渡河,以图在北岸将其主力击溃。



    然始终未见明军张诚所部宣府军旗号出现在女儿河畔,豪格的正蓝旗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驻守小凌河东岸,监视宣府兵马的动向。



    清军既要派兵支援杜度,又要防备渡河明军大举北进,但其毕竟是百战精锐,却丝毫不见慌乱之态。



    作为清军主力的满蒙八旗精锐勇士,只有蒙古镶白旗一部奉命前往支援杜度,余者只是整队开往各自的汛地驻扎。



    可以说在女儿河岸边的态势没有明朗之前,清军满蒙八旗精锐骑兵是不会轻易出动的,而汉军四旗、天助军、天佑军、朝鲜军则与之不同。



    多尔衮已经决定拿他们当作炮灰,用以消耗明军的体力与锐气,他们正紧张地向着女儿河岸边急速前进。



    只不过,这些汉军和朝鲜军中都有许多的火炮,他们虽然十分卖力,但却也无法立刻出现在女儿河岸边,只能以营中铳兵和刀盾兵先行进抵河岸,建立防线。



    …………



    对于锦州城外清军的混乱,驻守在城内的左都督、辽东前锋总兵官祖大寿,正站在千年辽塔之上看得清清楚楚。



    祖大寿老于兵事,只凭清军的应对和动向,很快就看清楚了明军的战略,他不由对身旁诸将说道:「吩咐下去,把能烧的都点喽,教将士们皆饱餐一顿,做好出城杀奴的准备。」



    一个游击在旁看着城西密密麻麻的清军大阵,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惧意,他迟疑道:「祖帅,***兵势头正盛,咱的援军能攻过来吗



    ?」



    他这一句话,似乎问出了诸将的心声,前时几次出城作战,都被杀了回来,且只有一次攻到清军最后那道围城的壕沟,却也是无力再继续向外突破。



    而今,城外聚集的清军虏骑比前时更多,也难怪他们心中有此忧虑,不过眼下祖大寿已然顾不得这些,他预感到今日似乎是一个机会。



    有,且恐怕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在祖大寿看来,即使清军仍全心念着「围点打援」之计,暂时不图攻破锦州城,他自己恐怕也再难继续坚持多久。



    此刻,锦州城中的粮米吃食还可维持一段时日,然薪材不足却难坏了祖大寿,总不能一直生吃粮谷啊?



    所以他前日夜间,才不得不派出勇悍的家丁突围,为的就是将城中实情告与近在松山堡的蓟辽总督洪承畴。



    而今,观城外清军的布置便知明军动静一定很大,站在他这里虽然也可隐约望见女儿河那边,但一个个如同蚂蚁般大小的影子,却看得十分不真切。



    不过,祖大寿仍然据此猜测到明军定必在准备渡过女儿河,现在城中能战的将士已不足万人,而骑兵更是不足两千之数,他可不敢孤注一掷。



    暂时只能让将士们先饱餐一顿,恢复些气力,待城外的情势更为明朗之时,他才会率众杀出城外,与援军汇合。



    看着城南、城西的旷野平川,一旦明军主力能够安全渡过女儿河,就算不能一举攻到城下,但只要明军能在北岸站住阵脚,到时内外夹攻,就不怕***凶狠,无论如何也要杀出一条通道来。



    只不过,以***的狡猾和凶悍,又怎会使明军如此轻易杀过北岸来呢?



    看着城外遍野的满蒙铁骑一队队开拔,他们踏起滚滚盐城,策骑快速奔向西面、南面,目光所及之处,奔腾的***骑兵阵列,直如排山倒海的巨浪一般。



    祖大寿心下关切:「不知援军能否快速渡过女儿河,在北岸站稳阵脚,进而解了锦州之危。」



    可身旁诸将的疑问,却也使得他的心里多少生出一些疑虑:「可千万莫要损兵折将,大败亏输?否则,锦州无望矣!」



    但这种担忧他只能默默藏在心中,嘴上却十分坚定地说道:「哼,***围城已有年余,已然强弩之末,有何可虑?」



    祖大寿接着又道:「吩咐下去,吃饱了的都给本帅到南门集合,爷带尔等杀奴!」



    …………



    火炮轰鸣声不断传来,炮弹的尖啸声也已隐约可闻。



    锦州城南关外的土城上,清军炮阵中腾起众多的大股白烟,间夹着一道道凌厉的火光,随后才是犹如闷雷似的炮声大作。



    一颗颗火热的铁球,急速旋转着向女儿河面,还有女儿河的南岸的劈头盖脸地砸去。



    「轰!」



    同样的大铁球也不断轰击着女儿河北岸,甚至有几发都已经打到了土城上,险些击中那些为了这场大战,而新打制的红衣大炮。



    女儿河南岸也是大篷烟雾滚滚升起,火光不断闪现间,硕大的炮子疾速飞向女儿河北岸,飞向锦州南关外的土城方向。



    清国恭顺王孔有德左边一丈处,就被一颗大炮子砸中,登时腾起大团尘土飞扬开来,他的心中也是惊恐万分。



    但在麾下将士们的面前,却又不敢表现出失态的样子来,他身体僵持在原处,除了呼吸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在女儿河上,宁远军中的民夫壮大才铺出两丈余的一段浮桥,就被一颗清军射来的大炮子,直接命中,上面铺设的木板轰然碎裂,瞬间就塌陷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木板塌陷碎裂的瞬间,疾速飞来的大铁球,还带起了无数尖利的碎屑木刺,向四下里横飞乱射开



    来。



    「噗嗤!」



    「噗嗤……噗嗤……」



    在一旁铺设浮桥的民夫来不及躲避,他们的头面和身上都冒出一团团血雾,一时间惨叫连连,许多人就直接栽倒在河水中,幸好周围的民夫急忙赶来,才将他们迅速扶起,或搬或抬的送回到南岸去了。



    清军的炮火虽然猛烈,但与神机营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首先,数量上就有很大的差距,清军才只三十门新铸的红衣大炮,能够轰射到女儿河南岸。



    而神机营除了三十门神威大将军炮能射数里,威力巨大之外,还有许多大佛郎机、大臼炮等,也可堪堪轰射到孔有德所在的土城。



    再者,就操炮之技艺来讲,神机营将士也远比孔有德的乌真超哈炮营士卒强了许多,他们虽然胆子小了一些,但毕竟是长年累月操炮的老炮手。



    何况今日他们稳居后方,几乎已无战亡之风险,且宁远总兵吴三桂更是许下厚重的封赏,他们自然会将各炮打得行云流水一般。



    相比之下,孔有德这边就明显处于劣势,就算他再怎么怒吼,实力这种东西摆在那里,任谁也无法改变。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已有六七门红衣大炮,被明军的大炮子命中,不止大炮四分五裂,炮手几乎丧尽,就连周围运送炮子军士都死伤一片。



    就在这时,又有几颗炮子疾飞而至,然其落地后竟立即炸裂开来,一时间,浓烟四起,一股腥臭的气味迅速蔓延开来。



    随着黄色的浓烟四下弥漫开来,诸多的炮手倒地翻滚不起,他们个个面目狰狞可怖,眼珠似乎快要从眼眶中滚落一般,瞪得溜溜圆。



    双手更是在脸上、脖项上奋力抓挠着,一道道通红如血的抓痕显现,仿佛不知疼痛一般,直到抓挠出一道道血印子,整个头面和脖项血淋淋一片,也不知停止。



    「有毒……这烟有……有毒……」



    「……毒烟……是毒烟弹……」



    「……快逃啊……快逃……」



    乌真超哈炮营的贰***们个个惊恐尖叫起来,无论军官们如何大声呼喊呵斥,也已无济于事,在死亡面前,惟有死亡才能让人心生恐惧。



    往常在战时遇到此种情形,军官们大多会抽出刀子,领着身边亲信军士将几个带头的砍杀,大多就可立即稳住形势。



    然今日却略有不同,那就是军官们喊着喊着就没有声息,随着各级军官们或死或逃,整个土城清军炮阵霎时便乱成了一片。



    孔有德也是没有料到,明军的毒烟弹竟然能打这么远,完全没有准备,但能爬到他如今的位置,身边又怎会缺少忠诚的卫士。



    黄烟才起,便有数十天佑军将士冲上来,他们二话不说,护着孔有德便往土城下奔去。



    …………



    原来,宁远总兵吴三桂得令后,立刻指挥将士们开始渡河,而他也未等北岸建立防线,就命令那些随军民夫壮丁们提前开始搭建铺设浮桥。



    如此双管齐下,速度自然大为提高,这也就是宁远军堪称辽东的精锐劲旅,才能做到令行禁止,如指使臂一般。



    不过,宁远军这边也遭到了清军强力阻击,女儿河北岸有汉军镶红旗兵马,以及天佑军、天助军各一部,还有朝鲜军一千余人列阵驻守。



    虽然白广恩与马科的蓟镇军、山海军奋力攻打,并没有藏私耍女干,但清军诸王爷也都不是傻子,他们虽然也向那边调派兵马增援,但对于吴三桂这边还是重点防守。



    所以,白广恩、马科二人吸引了一些清军的主力过去,但也是十分有限,并未给吴三桂这边减轻多少压力。



    但吴三桂的宁远军却是为这次渡河之战,准备最



    为充分的一支明军,不但收罗的船只最多,甚至还调用了驻扎在觉华岛的龙武水师,前来助战。



    女儿河本就没有小凌河那般宽、深,但吴三桂渡河所在正是女儿河汇入小凌河的交汇处,这里河面虽不甚宽阔,但深度却便于行船。



    不过,受限于小凌河的水深与宽度,龙武水师那些海船无法驶入内河之中,但即使如此,有了龙武水师十数艘河船助战,也是威力大增。



    不同于那些临时加装小火炮的船只,龙武水师的这些战船,虽不能与其所拥有的海船相比,但却也都是按照作战之用来打制,上面更是装有固定的火炮。



    有了他们,可真是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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