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萱怒火攻心,高高举起法杖,杖顶黑曜石电光闪烁,幽暗的气息从死灵绝地里探出头来,像一条条吐着蛇信的毒蛇,在董萱阴冷的笑声里,黑气瞬间刺入江释胸膛,他却依旧面带笑意,仿佛是视死如归,而后如同镜子般破碎。

    董萱大惊失色,猜到他很可能就在身后,她下意识想要转过身来,一蓑烟雨已然到了,瞬间贯穿了胸膛。她颓然倒地,江释也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雪地里。

    他已经耗尽了魂力,只觉浑身疲软,真想倒在地上睡一大觉。目光触及叶知秋惨白的小脸,那死气已满上脸颊。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喘息的时候,挣扎着站了起来,抱起叶知秋准备离开。再回首,却是不见了董萱的尸体。他心神巨震,炯炯目光环顾四周,如临大敌。

    那样的伤势,她不可能还活得下来。江释冷汗直流,生平第一次对上黑巫女,眼前的景象实在匪夷所思。

    “乱敌心智,诱敌深入,李代桃僵,攻其不备,可谓滴水不漏,使得一副好手段。”林中响起董萱冰冷的声音,只是比之前更显虚弱了。

    江释不敢有丝毫怠慢,如今更不能让她看出自己魂力耗尽这个事实,他强作镇定,若无其事的笑道:“这样还能让你逃脱,踩得一坨大狗屎。”

    董萱冷哼一声:“我倒是低估了你,玄武军中果然人才辈出!”

    “过奖了,比起温先生座下其他几位弟子,我可就差得远了。”江释继续装腔作势,顺便把温良玉的名头抬出来,指不得也得吓她一吓。

    “是吗,我可听说昨日流沙夜袭内务府,温良玉座下八弟子二死六伤。”

    江释大骇,就在他失神瞬间,董萱已鬼魅般贴近,他暗呼中计,反被这贱人扰乱了心神。匆忙间挥剑,却被董萱赤手握住,法杖碎风,也几乎在同一时刻砸中他肩头。

    江释抽剑后退,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墨一般暗黑。他只觉整个左臂渐渐麻痹,开始失去知觉,几乎已抱不住叶知秋了。但他魂力耗尽,连净衣咒都无力再施展,毒素正在血脉里流窜,很快就会到达心脏。

    董萱仰天大笑,纵声得意。她扭曲的笑容在江释目光中越来越模糊,他摇了摇头,努力保持着清醒。他强撑着站定,剑指董萱,那握剑的手分明已在颤抖。

    “噢,你还能握得稳吗?”董萱略感惊诧,这小子中了噬心毒,应该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才是,他不仅硬生生站住了,竟然还能抬起剑来。

    江释目光如炬,凛然道:“我唯一不能丢弃的东西,怀中人,手中剑。”

    他收拢了怀抱,把那剑也握得更紧了,侧目望着叶知秋,她似乎是睡着了,原本就显得慵懒的发髻散开了,安详的像一只晒着暖阳的猫儿。

    “那就带着她和你的剑,一起下黄泉吧!”

    看着他不经意流露出的微笑,董萱没来由狠上心头,裹在黑袍中的躯体也在不住的颤抖。只听她厉喝一声,黑气从法杖上卷起来,化作巨大的骷髅头,张开白森森的嘴巴,罩住了江释,罩住了那个单薄的背影。

    一根圣洁的光箭擦着江释耳畔划过,流星般窜入那黑暗的骷髅头中,骷髅头如黑夜见天光,瞬间消散,光箭去势不减,又瞬间击在董萱身上,吓得她面如死灰。

    她如见天敌,几乎是想也不想便抽身逃离,四根光柱陡然落下,化作无边的牢笼,她却像是那困在樟脑圈中的蚂蚁,四处碰壁,却怎么也逃不出去。惊恐的望着江释身后,那个水一样温柔的女人,洁白的衣裙上泛着和煦的光辉,恍若神明。

    “哥哥!”

    江离又惊又喜又是心痛如绞,从紫苏身边跑了过来扶住他,见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立时眼中含泪。江释本想给她擦眼泪,却是使不出半分力气。看着她带泪脸庞,看着紫苏温润眼神,他只觉眼前昏暗,再无力支撑,合眼睡了过去。

    江释醒来的时候,人已在无息庵中,江离就坐在床边,拿草叶编织着什么东西。她见江释睁眼,立刻展露笑颜,把那编到一半的东西凑到江释眼前,炫耀道:“你看,我编的蚱蜢,像不像?”

    她不说,江释怎么也猜不到那会是蚱蜢,只得笑道:“是紫苏教你的吗?”

    “嗯,我学了好几天,这是我编的第一个,编好了送给你。”

    江释心中一暖,目光错过江离,看见躺在她身后的叶知秋。她还没有醒,万幸尸毒没有再蔓延,依旧停在脸颊附近,想必是紫苏抑制了毒素。

    “她人呢?”

    “采药去了,紫苏姐昨晚都昏倒了。”

    江离这番话很不连贯,但江释还是能听懂她的意思,心中更是忧虑重重。想当初为他断骨重续也只是出了些许香汗,这次却让紫苏脱力昏厥,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他爬起来坐到叶知秋身边,只见她手臂上的尸斑比之前更明显了,乍看上去极为骇人。

    “别担心,紫苏姐姐一定会治好她的。”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江离伸出小手放在他头顶,轻轻抚摸,倒像是个慈祥的大姐姐。

    “那个黑巫女呢?”

    “被紫苏姐收了性命。对了,你的冰魄寒蚕。”江离把那玉钵取来交给江释,里面除了那只蚕茧,竟还有另一只未结茧的冰魄寒蚕,想来就是董萱手上那只。真想不到,紫苏这等宅心仁厚的圣洁巫女也会杀人。不过那董萱罪恶滔天,人神共愤,也是留她不得。

    紫苏直到半夜才回来,她看上去很是疲惫,但那彼此相顾时温柔的笑容却一如既往。江释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小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紫苏俯下身来,清冽的泉水顿时在她指尖缠绕,那是比净衣咒更高级的解衣咒,普通的蛊毒都可以轻易解除,江释也只听老秃驴提起过,却是未曾得见。她操纵解衣咒一遍遍清洗着叶知秋尸斑点点的手臂,每施展一遍,尸斑的颜色就淡上一分。细密的汗珠很快就漫山她略显苍白的脸颊,整齐的刘海微微遮住了弯弯细眉,那一双春水明眸始终盯着叶知秋,神情专注。

    江释就这么跪坐在一边,看她施法,一直到东方初晓紫苏才站起身来,抬袖轻轻拭去了额头香汗。她的脸色更显苍白了,江释深知魂力消耗过多对身体的伤害极大,心中难免又是愧疚,却听她微笑道:“这几日我会尽力祛除她体内残余的尸毒,相信很快就会醒过来。”

    江释喜不自胜,见她秀眉微微蹙起,欲言又止,顿时又心凉半截。紫苏沉默许久后,轻叹道:“可惜尸毒已侵入心脉,以我的能力,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江释早已想过最坏的结局,但这个定论从紫苏口中说出来,还是让他难以接受。望着叶知秋安详的脸庞,他紧握双拳,狠狠砸在地上,吓了江离一跳。

    紫苏握住他颤抖的肩头,柔声道:“你先别急,白雾山天池水能解尸毒,我这便前去寻些,只是她体内尸毒还需有人施法抑制。这竟陵山中也有我同门师姐,还需你带她前去求助。”

    白雾山天池江释倒是听说过,这座山与北邙山属于同一山系,都毗邻鲲鹏沙岸。或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纵然因祸得福寻到灵犀竹,这北邙山却还是要走一遭。

    “这白雾山还是我去吧,叶师妹就拜托你了。”

    江释不敢耽搁,别了紫苏和江离,也不顾满身伤痕未愈,当日就驾起流星赶往凌云渡口,傍晚时分就远远看见了幽冥河道。

    凌云渡口后面有个茶楼名叫望乡台,卖的茶水也叫孟婆汤,这当然是仿了阴间那些传说,但那自称孟婆的卖茶老妪却是深不可测。只因从没有人察觉到她身上的魂力波动,便有人说她魂修至少在知微境界。

    这座望乡台与凌云渡口一样,早已存在了近千年。前往凌云渡口的人都要在这里喝杯茶,否则就会受到诅咒,据说是有去无回。

    江释赶到望乡台的时候,那茶楼里早已坐满了人,端茶送水的伙计却只有那个黑不溜秋,瘦不拉几的少年。他好不容易挤进茶楼,寻了个空地正待坐下,忽听身后有人叫嚷道:“长眼睛没有,那是本姑娘的位置,你懂不懂规矩,先来后到好不了。”

    循声望去,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妞双手掐住小蛮腰,把一双鬼精大眼直往他身上瞪。

    江释有些茫然的看了她一眼,道:“难道不是我先来的吗?”

    “胡说,分明是本姑娘先来的,我不过遇见个熟脸,起来打个招呼,你这人怎好就占了我的位置?”

    江释也不晓得她说的是真是假,便道:“那好,你说这位置是你的,你便叫它一声,看它答应不答应。”

    那小妞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天然呆,真就答应道:“你可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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