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抹起衣袖,还煞有其事的抽了一口气,江释也觉得好笑,便好整以暇的等着看把戏。

    那女孩正要喊,忽而又停了动作,瞪着江释道:“喂,你挡住它了。”

    “行,给你让让,小爷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板凳开口。”江释笑了笑,往身侧挪开一步,露出那板凳来。身形尚未站稳,但觉眼前一阵风,那小妞已经闪到板凳前。

    只见她左手叉住蛮腰,右脚踏在那凳子上,两只灵动大眼转过来,咧嘴露出那颗尖锐的虎牙来。

    “嘿嘿,想跟本姑娘耍心机,你还嫩了点。”

    江释这才反应过来,心知被这小妞耍了一道。他也懒得计较,撇了撇嘴角,踱步走到门边靠着。那小妞见他竟不生气,反倒来劲了,嚷道:“喂,你这人怎的如此无趣。”

    江释也不理她,招呼那小二上茶,却听那小二伸手来说:“我这孟婆汤千两一碗,先钱。”

    江释本就不很信这些个留字占道的江湖规矩,却不过一杯茶,不当入乡随俗也当解渴,喝便喝了。实没曾想这杯茶价值千两,妥妥的黑店还一刀下去砍不出白印来。

    他环顾四周,见一众大汉喝得津津有味,暗想这茶里添的许是七仙女的洗澡水,不然绝不能如此高价。

    须知他喝过最好的茶便是林希夷沏的那壶丹熏云雾,那也几乎是世间最极品的茶了,算下来能有千两一壶也是高估。何况这等路边野店的茶杯里能飘起几根毛尖绿,指不得跟那林轩说的无二,淡出个鸟味来。

    “你不会喝不起吧?”

    见那小二黑脸里挤出一丝鄙夷,江释笑道:“你说对了,我还真就喝不起。”

    说着就要走出那茶楼,不动那些丹丸,他身上全部家当也不够一杯茶,他也不信这邪,省了这时间去凌云渡口反倒干脆。

    他要走,那小妞反倒不乐意了,急道:“你去哪?”

    江释像是生了她的气,依旧充耳不闻,那小妞不依不饶,跳过来挡住他去路,哼道:“你这人无趣更无品,本姑娘唤你,为何不理?”

    江释反问道:“我跟你很熟么?”

    那小妞反被问住,支支吾吾半天,憋得小脸也红透,最后急道:“谁说不熟了,我们刚才还说过话好不了。”

    “这么熟,你知道我怎么称呼?”也不知怎的,江释突然来了兴趣,想逗逗她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片子。

    “你告诉我不就知道了。”

    “我偏就不告诉你,你能把我怎的?”

    “你……”那小妞气得直跺脚,把个银牙一咬,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告诉我名字,我请你喝茶。”

    “小爷我没空。”江释最恨别人拿钱来瞧不起他,拿脚踩脸都忍得,唯有这拿钱丢脸上忍不得。便一把将她撇开,也不管一众大汉高深莫测的眼神,大摇大摆出了茶楼。

    “臭小子,神气什么,你不要命了,不喝孟婆汤可过不了幽冥河。”那小妞还在身后高声叫嚷,好像江释过不去她担了许多心似的。

    江释只觉好笑,这小妞还蛮有意思的,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句:“我乃阎罗王十八世孙江释,你就替我多喝一杯吧。”

    离了望乡台,江释直奔凌云渡口,不出所料,渡口也挤满了人。却不是冤家路窄,偏让他瞅见两个熟脸,正是冰云城中抢了江离爱梳的那个神农湖弟子张衍,还有他那个一脸倒霉相的姘头。

    张衍正与那吴佩谈笑风生,远远瞅见江释过来,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是鄙夷,再然后就换做冷笑了。江释本就没打算躲,这回更是稳稳的一脚踩在狗屎上,抬头就见好大一坨祥云。

    “哟,这不是冰云城里那个自不量力的小弟弟吗?怎么今天落单了,你那个水灵灵的小媳妇呢,难不成跟别家跑了?”

    要不说女人是长舌毒妇,不等张衍开口,吴佩率先发难。江释也是明知不能善终,便道:“小妹她留在家中刺绣,让吴师姐挂念了。”

    吴佩不知有诈,有意取出那碧玉鸣凤梳漫不经心梳理长发,嘲讽道:“看不出她还会女红,绣的可是这把梳子?”

    江释赔笑道:“她哪里懂得什么女红,那日一别,她时常惦念吴师姐,以至相思成疾,便托那茅山道人扎了个酷似师姐的草人,夜里梦见你来,便拿绣花针扎上一阵,以解相思之愁。又怕载不住这许多情谊,便拿了刺绣来练手,以期扎得稳,扎得准,扎得狠。”

    江释越说到后面,语气越重,到最后已近咬牙切齿。吴佩顿时脸色煞白,下意识捂住胸口,另手指着江释,接连退了三步,又连道了三个好,咬牙恨道:“小王八蛋,今日不拆了你的骨头来熬汤,我便不叫吴佩。”

    这边关门放狗,那边张衍就亮出了獠牙。这些时日,江释三番两次死里逃生,却也收获颇丰,魂力之精深已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那日与狂飙激战之后,他只觉魂力陡然拔升,充沛浑厚,比出道北域时强了何止三五倍。且当日败给张衍是输在纯粹的魂力比拼,若真放手一搏,未必就没有一拼之力。

    上一次张衍轻取江释,便以为他是个半吊子,更是存了轻蔑之心,起手连魂术都未用,想他手下败将,何须牛刀,师门十二式外功足以。

    但神农湖以丹鼎术为主流,门下弟子魂力固然精深,单论魂术势必要排在九天底层,更莫说在魂术师眼里都上不得台面的外功招式了。神农湖所传外功十二式取自外功七十二篇,且多是提纵术之类的轻功,临阵对敌能用上的只有三式,张衍起手使得便是其中一式八卦掌。

    见张衍摆了个八卦掌的起手式,江释忍不住就笑了。他倒不是笑张衍轻敌,而是笑他这一掌里破绽百出。八卦掌贵在变化多端,使来如行云流水,讲究以柔克刚。但张衍这一掌劈出,端的是掌风裂帛,刚猛霸道,完全背道而驰。他稍稍一个错步,轻松避开了掌风。

    倘若是要毙敌,他接下来的动作就足够让招式用老的张衍趴在脚下狗啃泥。但他也存了要一雪前耻的念头,故而只守不攻。张衍只道他竟敢瞧不起自己,更加怒火中烧。八卦掌连绵不绝,如乌云密布。江释展开身法,辗转腾挪,看似每次都是险象环生,实则游刃有余,惹得看戏观众一阵惊呼。

    张衍怒不可遏,一掌快似一掌。江释的步伐也越来越来,如舞蹈般贴着张衍。张衍招招落空,突然变八卦掌为寂灭掌,依旧沾不到他一片衣角。这要换个人还不赶紧施展魂术取长补短,可张衍恼羞成怒,偏不信邪,又换了最后一式千手如来,一时间掌影纷乱,江释仍如闲庭信步,且是连脚步都不带挪出半寸圈的。

    张衍已濒临崩溃,眼中挤满血丝。便在此时,江释纷乱中与他对了一掌,借力后撤,同时摆了一个八卦掌的起手式,竟然和张衍开始所用毫无二致,甚至别有一番玄妙意味。张衍一呆,直到此刻才明白他只守不攻的目的,顿时勃然大怒。

    “你敢偷学武功,欺人太甚!”

    他虎跃而出,使得也是六合掌,存心要一较高下。江释也在同时出手,两人身影在空中交错而过,落地背立。就在众人不知谁胜谁负之时,张衍噗的一声血雾喷涌。江释也踉踉跄跄,但他硬是站稳了,而且站得笔直。

    这电光火石的一跃里,即拼了外功高低,也拼了魂力深浅,张衍俱是落于下风。他不可思议的转身望着江释,五指紧握,喀吱作响。

    “我要你死!”

    那张衍稳住身形,厉喝一声,将双掌一合,凭空从掌心拉出一柄由纯火构成的紫色长剑。看见那剑上流动的脉络,江释稍稍蹙起眉头,单从这把魂器来判断,张衍的修为也只比他略微高出半阶来,并不难打。但他旧伤未愈,不可久战,且这梁子是结定了,你若存了杀心,小爷我也就不客气了。

    直到此刻,张衍也没能认清形势,他只道江释也就是外功练得好,又不知得了什么奇遇,吞了两株仙草,魂力大增。但就以他那穷酸样,八百两还要思前想后,定然买不起昂贵的魂术秘籍,使不出几招魂术来。

    不过他这回倒也学乖了,起手便是最拿手的魂术。只见他把那魂器横在身前,烈火构建的剑刃瞬间消散,只留下握在他手中的剑柄。而那消散的烈火在他身边化作三把火翎剑,随即破空而出,分取江释三处要害,转眼即到。到这时江释脑子里想的都还不是如何破敌,而是这一招若由他使出应该怎么变化。

    张衍这一招名为凤羽,练到极致可幻化九剑,张衍能幻出三剑也是不错了,且看他离火精纯,威力怕是不小。只可惜他未将魂器炼制入魂,还不能随意控制发出去的魂器,又不懂得二段控术,三剑就是三剑,除了更快更准威力更大,在江释眼里与三把飞刀无甚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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