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越是这个十万火急的时候,就越是不能有丝毫差错,可为何还一点消息都没有,杨慎几乎可以猜测,宫中可能已经发生了变故,宫中生变,这种事想想都让人胆寒,可是外臣不能进入内宫,里头的详情,谁也不清楚,除非有旨意才能进去,没有旨意,一切都是空谈。(小说文学网)

    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见父亲依旧气定神闲,悠悠闲闲的看着他,杨慎道:“父亲,难道不该有所作为吗?”

    杨廷和微微一笑:“你是为父,会怎么做?”

    杨慎正色道:“立即出面,请求宫中觐见,宫中若是不见,可以立即会晤百官,非见不可。”

    “若还是不见呢。”

    杨慎冷冷道:“那么只有硬闯内宫,向外宣布有奸贼作乱,陛下不出面,唯有以锄奸的名义闯进去了。”

    杨廷和摇摇头:“不对,若是硬闯,纵然算是救驾,可是你想想看,陛下若是大行,会记得你的恩情吗?可是接下来,下一个天子,又会记得你的好吗?他只记得,你敢带人硬闯内宫,嘉靖朝可以闯,那么下一次,是不是可以闯?”

    杨慎冒出了冷汗,父亲想的太深了。

    而这确实也是症结所在,这便是为何大明朝的体制,不需要于谦的原因,大明朝的体制,到了现在,已经越来越完善,尤其是在宫中的制度上,也趋近完美,可是任何一个趋近完美的制度,照样都会有疏漏,于是问题就来了,这个疏漏,靠什么去填补呢?

    假若靠制度的自动运行,那么必定,奸贼就会得逞·对社稷遗毒无穷。

    假若有人人为要去强行扭转回来,更大的问题就出来了,对你来说,这或许是大功·可是别人怎么看?别人或许,也会认为你有大功于朝,但是任何一个统治者想想,你能强行改变整个体制,用人力来扭转体制的运行,那么假若下一次,自己作为统治者·自己施政方面出现了问题,又或者,自己委屈了你·怠慢了你,谁能难保,你不会来第二次,第三次。

    谁敢放心你。

    这才是此中的关键,又或者,这可以说是于谦式的困局,土木堡之变,于谦主政,挟持了皇帝的瓦刺人想要迫使当时的京师·进行敲诈勒索,自动运行的体制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危机,而于谦呢7却是极力支持摄政王即位·同时直接拒绝了瓦刺人的要求,不承认瓦刺人手里捏住的英宗皇帝乃是大明天子,率领军民·继续抵抗,成功的在京师保卫战中,保住了大明朝,如此功劳,足以彪炳史册,对大明朝来说,更是一个功勋卓著到极点的人物。

    可是·这也成为了于谦完蛋的导火线,你有大功·同时,又暗藏着大过,这个过,一旦发作起来,就是要死人的。

    杨廷和可谓老谋深算,一下子,就提出了这一点,让杨慎一时不知所以,他最后只得道:“父亲,无论如何,社稷要紧啊。”

    杨廷和淡淡一笑:“社稷当然要紧,可是杨家的荣辱也很要紧,老夫不能罔顾社稷出问题,同时,更不能罔顾家族,你放心,这件事,为父已经解决,社稷,自然会有人去救,而家族,为父自然也可以保全。”

    “以老夫估计,此次为祸者,必是拿欺世盗名的所谓天师,此人必诛,伏法就在近日;而老夫已命人出城传递消息,请徐谦救驾……”

    杨慎忍不住道:“徐谦真肯铤而走险?”

    杨慎可不指望徐谦会救驾,父亲能想到那个症结,难道徐谦就想不到?

    既然人家想得到,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肯去走于谦的。

    杨廷和却是微笑:“你这却是不知了,为父能有今日,靠的是社稷,而徐谦能有今日,靠的是天子,所以,他必定会救!”

    这句话,听上去似乎不合理,社稷不就是天子,天子不就是社稷吗?可是杨廷和将它一分为二,却是一下子将答案显露了出来,杨廷和是体制的受益者,而徐谦是天子的受益者,只要体制还在,杨廷和照旧还是他的阁臣,说的再难听一些,就算是大明朝的天下完了,新来的皇帝无论是姓赵姓李姓#阝亦或者爱新觉罗是耶律还是什么斯基、武田之类,只要他们还需要靠这个体制来统治,还需要靠收买士绅来执政,那么就需要杨廷和,杨廷和依旧还是他的阁臣。

    这就如历史之中,清未必是亡于太平天国,也非是列强,而亡于所谓的新政一样,清的统治基石和明一样,靠的就是这个体制,正因个体制,地主们才依附在这个体制之中,读书人是这个中的受益者,一旦新政,甚至直接否认了地主和读书人,那么巩固这个体制的基石,自然而然崩塌,于是这股力量里应外合,和从前激进的反体制力量合流一起,清朝不完蛋,那才是咄咄怪事。

    这也是为何,大明朝完蛋的时候,李自成反而人人喊打,而满人却能得到相当多的拥护定鼎天下的原因,李自成是反体制的人,对无数个杨廷和来说,李自成这样的人,要的是自己的命,要的是天下士绅的命,而满清则是不同,他们抓住了问题的所在,立即打着为崇祯皇帝报仇的名义,并且采用明朝体制,开科举启用一批读书人,同时,拜祭孔庙,于是乎,铁骑入关,喜迎‘王师,者如过江之鲫,更有不少士绅,自立武装,痛击‘李逆,,满人的武装,十万不到,能横扫天下,自然要多亏了这数十上百万的汉军。

    其实许多人总是以为,明亡之后,满清铁骑入关,是所谓的民族战争,其实所谓的民族之战,根本就是个笑话。真正的战争,应当是阶级之战,朱家已经不能再胜任维护地主阶级统治的任务,已经被士人和地主阶级抛弃,而新的统治者应运而生,大家团结一致,终于将一帮泥腿子镇压下去。

    这假若是民族之争,那才是怪事,说穿了,无非是一次地主阶级的镇反而已,只是这个过程之中,大明已经不具备镇反的能力,既然大明不行,那么就换大清来,假若大清不成,自然还会有王家、刘家、赵家,假若武田、耶律之类的货色也有足够镇压的实力,并且能顺应这个体制,愿意做这个体制的维护者,那么自然而然,他们建立什么大清,什么大倭,其实某种意义来说,对杨廷和之流,又有什么妨碍。

    可是徐谦不同,徐谦本身就是反体制的力量,他之所以能逆袭成功,靠的就是天子,天子出了事,徐谦就完了。

    所以杨廷和可以作壁上观,朝中的百官也可以作壁上观,谁做皇帝,和他们没有关系,皇帝要统治天下,就离不开他们,可是徐谦不能隔岸观火,因为他若是隔岸观火,换了下一个皇帝,就未必愿意为徐谦的新政背书,也更不可能,无条件的支持徐谦。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这件事,杨廷和可以不做,但是徐谦必须去做。

    杨慎似懂非懂,忍不住又问:“徐谦没有旨意,会怎么做,假若是事情做不成,又当如何?父亲大人,难道咱们就任由奸贼作乱吗?”

    杨廷和微微一笑:“徐谦能办成,他虽是功臣,可是在天子看来,却也是个霍光,因此,都得提防着他。可要是他败了,那他就是谋反作乱,一道圣旨,就可让他万劫不复,所以,你不必担心他的成败问题。”

    “可是······假若是奸贼得逞了呢?”杨慎还是不甘心。

    杨廷和深深看了这个儿子一眼,笑道:“奸贼能成一时,却成不了一世,人心不在他那里,徐谦不成,他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而已。”

    杨慎沉吟不语,父亲的表现太过冷静,冷静的有点不太像话。

    这时候,外头有人道:“御马监太监刘凤请见。

    杨慎又皱眉,这个刘凤他是知道的,此人原本在都知监,后来攀上了张天师,才掌了御马监,御马监太监掌握了宫禁之中绝大多数的卫队,这个人深夜来寻父亲,是为了什么?

    杨慎说不清,也不明白,可是杨廷和却是给杨慎使了个眼色,道:“你去待诏房里歇一歇吧,为父这里有事要处理。”

    杨慎只得点头,心情复杂的出去,迎面过来看到这刘凤小跑着往值房里去,他是和杨慎又过几面之缘的,晓得杨慎的身份,笑嘻嘻的道:“杨学生好。”

    杨慎朝他点头,这刘凤似有什么心事,也不和杨慎多纠缠,飞快进去了。

    “不对,不对,怎么全部都乱套了……”杨慎心里这般想着,可是终究,理不清楚这乱糟糟的形势,他往内宫方向看了一眼,那儿依旧灯火通明,可是在杨慎眼里,这灯火通明的背后,却是有着某种诡异。

    第二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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