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居高临下地说:“我是真的欣赏你,你好好考虑一下。若能做朋友,下回一起吃饭。”

    说完站起,晃晃荡荡姿态豪迈地离开……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一定是别人。

    阿史那贺鲁望着七郎的背影,目光阴沉。权衡利弊之下,他还是没有跳起来肉搏。

    做朋友?

    以他狼一般敏锐的直觉,可不觉得赵全真的对他有善意。

    裴简等长安少年郎也笑嘻嘻地扬长而去,根本没有把一个新归附的藩将放在眼里。

    或者说,他们也看不起这样叛逃族群的人。

    走出外面,少年郎们嘻嘻哈哈的穿衣服,还打趣七郎:“今日赵郎爽快了,请全场沐浴的话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七郎豪爽地说,“你们的、阿史那贺鲁的,都包在我身上!”

    “赵郎豪气!有空常出来玩才是!”少年们兴致很高,“看你也是爱玩的,怎么就老是窝在军器监里?那一群粗汉有什么趣味?”

    七郎笑道:“打铁、炒火药当然有趣,你们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笑着把账结了,众人便离开了水汽弥漫的浴堂。

    走出去却见整条浴堂巷门口都挂着昏黄的灯笼,原来已经入夜了。

    旁边另一家大浴堂前面,还停着一排的马车,一看竟是女眷出入其中。

    “还有女浴堂啊?”七郎惊讶地问。

    裴简说道:“你们益州不常见浴堂吧?长安要冷一些,家里人多的,烧热水沐浴费柴费时,且水冷得快、容易着凉。这大大小小的浴堂,就满足百姓人家的沐浴需求。”

    而长安城的百姓大多手里有些余钱,沐浴的钱还是出得起的。

    “那女浴堂有男搓澡工吗?”七郎眼珠转了转……不知道师姐来过没有?

    裴简拍了拍他:“你想什么呢?当然是没有。”

    入夜已经宵禁了,不能离开本坊。但在坊内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这些少年郎们熟门熟路的,便吆喝着要去一家“红袖书院”读书。

    七郎怔了怔:“还要去读书?那么勤奋的吗?”

    少年们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赵郎真有趣!你难道只去过平康坊吗?来~兄长们告诉你,平康坊固然热闹,就是太吵了一些。这‘书院’呢,一般是教坊人家,都是住家的。一家夫妻、妾氏带着几个妙龄儿女谋生,色艺双绝。”

    “这些人家也不是什么人都招待的,得熟悉人的人带着去。其中还有些才女,甚至能吟诗作赋的,可比平康坊雅致多了。”

    七郎恍然……《琵琶行》里面那位“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的琵琶女,就是这样的教坊人家。

    后面还交代了家事……“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对于连平康坊都没去过几回的七郎来说……这可真是,城里人真会玩。

    虽然有些好奇,但想着自己快成亲的人了,去这样的地方若是被师姐知道了是不是不太好?

    七郎又有些犹豫了。

    裴简便对其他人说:“你们去吧!难得有机会,我正要请教赵郎相面之术呢!”

    这群少年郎都很佩服裴简,听他开了口,都说:“那行!下回再一起去!赵郎啊!不是我说,你正要趁成亲前都出去玩一玩。否则成亲了,就像裴大哥一样了!”

    裴简毫不气地说:“回头我就把你的话告诉你家娘子。”

    那人连忙捂着嘴跑开了……原来又是一个外强中干的。

    把这纨绔少年们打发走,裴简带着七郎带了不远处一条巷子的小酒肆。

    这闹中取静的地方,酒肆里头却没几个人,那掌柜的竟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

    她看到裴简,目光一亮:“郎君好久没来了!可是夫人快生了?”

    裴简笑道:“婉姨消息真灵通……我问你,上回的药酒可还有?”

    “有!回头就给郎君送去。”婉姨笑盈盈地说。

    裴简点点头,便领着七郎熟门熟路地酒肆后的小院走,这里却有一个他的房间。

    七郎看了看昏黄灯下越发丰润妖娆的妇人,又看看裴简,摸了摸下巴……真会玩。

    裴简却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到了房里说道:“那是婉姨,原是我母亲身边的侍女。我母亲去世后,她便带着积蓄出来开了这个小酒肆。我说留她在家中养老,她说她不老,不用我养。”

    七郎立刻说:“抱歉,是我想歪了。”

    裴简请七郎同塌而眠,说起了话:“我今日仔细看了阿史那贺鲁,果然是不甘人下的相貌。你屡次挑衅他,要小心他的报复。”

    七郎说:“多谢提醒。但我想他若是识时务,此时应该夹起尾巴做人才是。他是归附的藩将,一旦有出格的行为,朝廷正好处置他。”

    “你是想以身为饵?”裴简惊讶地问。

    七郎汗颜:“我可没有那么伟大,不过也不是很害怕他就是了。”

    ……大不了裤裆掏雷炸他奶奶的!

    裴简轻轻笑了笑:“我今日跟太子殿下举荐,请我师父苏将军取代阿史那贺鲁去平定龟兹之乱,我也跟随从军。若真能成行,也要感谢赵郎。”

    苏烈也是宿将,平定一场小小的叛乱手到擒来,说不定还能顺手捶一顿西突厥……

    裴简看到了其中的机会,对制造出这个机会的七郎也挺感激。

    原来这才是裴简今日对他如此热情的原因!

    七郎心思一转明白过来,正色道:“若真能安定西域,是苏将军和裴大哥的功劳,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直接让苏将军去镇守西域,比用藩将可靠多了!”

    “你们若是去了龟兹,我有一事想拜托……我的好友刘茂如今担任龟兹令,这一场叛乱也有小半年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还请你们尽可能打听他的消息。不管好坏……都要有个结果才是。”

    从龟兹到长安万里迢迢,真的要是死了,也来不及救了。

    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真的殉国了,也要魂归故里。

    七郎最近一直心里惦记着这个事,却不敢对董月明说,怕董家人跟着担心。

    裴简安慰:“如今镇守安西四镇的也都是有名的将领,想必救援及时。说不定刘茂还能立下大功呢?”

    七郎叹道:“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朋友身处险地,又如何能不担心呢?”

    最主要的是,刘大哥的忠义他不怀疑,能力却……他就怕刘大哥一时热血冲脑,等不到救援就自杀殉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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