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离开酒肆前,那婉姨给裴简端了一壶药酒过来。

    裴简说:“还有吗?有的话给我这小兄弟也送一壶,他也是习武的。”

    他又对七郎说:“这药酒对跌打、筋骨损伤最好用,是婉姨的独门秘方。”

    婉姨看了看七郎,笑着让人再拿一壶来:“我们郎君不常带朋友过来呢,小郎是他的好友吧?有空常来坐坐。”

    七郎气地道谢了。

    他喜欢这种人间温情。

    这婉姨明明只是裴家从前的侍女,语气间却把裴简当家人。

    在外面潇洒了一日一夜,七郎神清气爽地回了家,却见家里正忙碌得热火朝天。

    罗先生正指挥着仆从烧热水、准备干净的白布、剪刀;又让烧炭盆……

    “四嫂要生了?”七郎连忙问。

    罗先生说:“清早就发动了,你四哥已经去请大夫和医女了!”

    七郎听见胡英子在房里不时地闷哼,他不方便进去,就喊道:“四嫂!我回来了!你要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喊我!”

    胡英子哀嚎一声:“我哪里都不舒服!”

    七郎:……抱歉,我帮不上忙。

    实在是生孩子这种事,谁也代替不了啊!

    他着急地在院子里打转:“四哥怎么还没回来?安邑坊里就有药堂,他要跑多远?”

    罗先生安抚:“你别着急!你四嫂生了几个孩子了,双胎又比单胎要小,按理更好生……你别转来转去的添乱!吃过早食了吗?厨房里还有汤饼。”

    七郎见罗先生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也放松了一些……“先生,你还懂生孩子!”

    罗先生:“……略懂。”

    他见一院子的小孩子们慌慌乱乱的,干脆给小孩子们普及知识,转移注意力。

    “小孩子出生了,要剪脐带,剪脐带的剪刀一定要用开水烫过。妇人生孩子,有时候也要切一刀,刀具都要用开水烫,不然容易生病。所以,热水是一定要烧的……”

    赵盈泪汪汪地说:“不剪弟弟!不剪娘!痛痛!”

    七郎抱着赵盈和赵信、赵温哄道:“不剪!小娃娃很快就会出生的。”

    正说着,赵四郎终于带着大夫和医女赶回来了。

    大夫在门外候着,医女进去看了情况出来说:“产妇身体壮,精神很好,很快就能生了。”

    大夫知道多半没什么意外了,便跟赵家人一起在院子里等。

    医女又进去,和稳婆一起教胡英子使劲,观察胡英子的情况。

    见赵盈紧张得满头大汗,七郎对她说:“别怕,大夫都来了!大夫都是很厉害的!”

    赵盈问:“那个姐姐也是大夫吗?”

    七郎随口说道:“算是吧。”

    其实如今没有真正的女大夫。

    所谓“医女”,通常是大夫的女儿或侍女,给大夫打下手的。

    一些有名的“女大夫”,往往都有别的身份,通常是道士。比如唐代著名的女道医胡愔……

    现在七郎也没心思解释这其中的区别,只紧张地等着胡英子生娃。

    这种等待总是煎熬的,即使是当过三次父亲的赵四郎,都紧张得满头是汗。

    “怎么还没出生?”赵四郎念叨着。

    大夫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含笑说道:“妇人产子都是这样的,瓜熟蒂落,不必忧心。”

    赵四郎点点头:“对!瓜熟蒂落,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惊呼:“脚!先看到了脚!”

    难产!

    赵四郎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

    七郎也觉得从头到脚出了一身汗,浑身湿透了。

    大夫猛地站起,喊道:“小心伸手进去,另一只手摸到胎头,慢慢托着胎儿调整胎位!手劲要轻,不能伤到胎儿!”

    ……可见赵四郎请回来的大夫很靠谱,一般的人家,这个时候就是稳婆跑出来问保大保小了。

    若要保大,就是把胎儿剪碎……若是保小,就是把产妇剪开……

    屋里传出年轻的医女惊慌的声音:“大夫!我不行!我怕做不到!”

    随即,又传出胡英子痛苦的声音……这声音简直像敲在了赵四郎的心口上。

    赵四郎猛地回过神来,冲大夫跪下:“大夫!求你进去救救我娘子!”

    正所谓“男女有别”,此时的妇人生孩子,通常都是请稳婆和医女,大夫一般是在外指挥……一些保守的人家,即使产妇濒临死亡,也不会让大夫进去。

    大夫犹豫了一瞬:“我进去?”

    大夫经历的事多了,有些人家让大夫进去了……最后救回了产妇的命,却又要休妻。

    赵四郎恳切地说:“求大夫进去!求大夫救我娘子!”

    此时此刻,他还讲究什么“男女大防”!英子要是没了,他就成鳏夫了!

    大夫不再犹豫,飞快地跑进了屋里,赵四郎也不忌讳血污,跟着跑了进去。

    罗先生赞道:“赵贵是个男子汉!”

    赵四郎和大夫进去了好一会儿,终于传出了一声胎儿的啼哭声……这一个声音,像最美妙的乐声般让院子里的人喜极而泣。

    “好了,没事了。”七郎红着眼眶说。

    罗先生说:“还要再看看,等孩子娩出后,还要娩出胎盘,再等一两个时辰没有大出血或浑身出冷汗,才算安全了。”

    “先生,为什么你什么都懂?”七郎忍不住问。

    罗先生瞟了他一眼:“自从知道当不了官,我就有时间看杂书了。”

    七郎:……明白了。

    又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哭声,稳婆出来报喜:“是两个小郎君!恭喜你们家了!添丁之喜啊!”

    添丁之喜,给稳婆的喜钱就多,稳婆当然高兴。

    甚至是意外之喜……方才产妇情况凶险,万一不好了,得不到赏钱还晦气!

    赵四郎几乎同手同脚地送着大夫出来,连连说:“多谢大夫!我真不知怎么感谢您才好!”

    大夫微笑:“你娘子生这一胎不容易,你好好照顾她吧!”

    “是!是!”赵四郎连连应着,见大夫要离开,忙让随从开库房取了几匹上等绫罗。

    接着,赵四郎走进屋里,紧紧握着胡英子的手,想说什么又噎住了……突然哭了出来:“媳妇!我们不生了!生了这胎就够了!呜呜,吓死我了!”

    胡英子本来累得不想说话,见赵四郎哭了,心疼地说:“你别哭啊!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

    但她看赵四郎哭得稀里哗啦的,心里又甜甜的。

    赵四郎只管呜呜哭,哭声都传到了屋子外面。

    七郎也吓坏了,原来生孩子那么凶险的吗?四嫂那么雄壮的人都差点出意外……

    那他以后怎么办?还要师姐生七七四十九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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