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理曹野那氏,七郎没有去现场了。

    他像真正的侠一样,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但李象带着内侍,在侧门围观了整场审理,看戏看全套嘛!

    直到官府判决曹野那氏绞刑,安家和库狄家恩断义绝,可以取回安大娘的嫁妆、接出外甥女库狄琉璃,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县衙外也是一片叫好喝彩声。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才符合大多数人的期待!

    库狄延忠脸色惨白地回到家,就见安家在官府文吏的陪同下,拿着安大娘的嫁妆单子,如抄家一般往外搬。

    曹野那氏亲生的女儿库狄二娘见父亲回来了,哭诉:“爹爹!他们欺负人,连我戴的璎珞都给抢了!那是阿母给我的!”

    库狄延忠看了看一身狼狈的小女儿,头上、脖子上的金玉首饰全都没了,不禁怒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库狄琉璃站出来说:“那些是我阿母给我的!”

    安二娘笑盈盈地说:“都在嫁妆单子上记着呢……说起来,小娘子穿的这一身衣服,也是我们安家送来的夹缬!”

    库狄延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从来不管事,哪里知道这些?

    又见赵六郎搬出一对瓷瓶,正是他平日最爱的,库狄延忠忍不住说:“那是我的……”

    赵六郎挠了挠头,困惑地说:“没错啊!单子上写着!”

    库狄延忠咬牙切齿,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听着小儿女的哭声,眼睁睁地看着安家人把东西都扫荡了一遍。

    安叱奴对着单子摇头:“许多东西都没了,也罢,不用你家补上,就这样吧!”

    说着,和赵六郎一起带着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

    左邻右舍出来围观的,见安家搬着一样样的东西出来,都议论纷纷,对库狄家幸灾乐祸。

    所有人都离开了,库狄延忠看着空荡荡的正房和库房,恍然觉得,原来他一直在花用安氏的钱?

    这怎么可能?

    库狄二娘见库狄琉璃也跟着离开,追出来骂道:“你这个克母的灾星!你阿母是你自己克死的!现在爹也不要你,你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库狄琉璃气得浑身发抖,安二娘搂着她,转身喝道:“小娘子小小年纪,嘴巴那么毒,果然是小妾养的!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库狄琉璃抿着唇,再次看了看这熟悉的家,跟着姨母、舅舅们离开。

    走出这里,她就没有家了,以后会怎么样呢?

    但姨母身上的味道和母亲的好像……库狄琉璃鼻头一酸,依偎在安二娘的怀里,轻声喊:“阿母。”

    安二娘怔了怔,应了一声:“唉。”

    如今京中最热闹的事是出使吐蕃的使团回京,这样一个宠妾灭妻的案子本来引不起多大关注……

    一些娘家软弱的女子,被夫家害死了,又有谁去追究?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这都不稀奇的。

    只是其中涉及到“阎王审案”,让朝野上下和市井中都议论了好些天,甚至稍稍盖住了高阳公主感玄鸟而孕的奇闻。

    李象回到宫中,兴致勃勃地跟皇帝说他知道的事情经过:“安家熟悉西市的幻术、杂戏技艺人,寻了一个擅轻身之术的去装鬼。库狄琉璃知晓安家的环境和仆从安排,由她里应外合。”

    皇帝早知肯定是装神弄鬼,对这样的小伎俩并不惊讶,而是诧异:“是库狄家的小娘子做内应?她也不过十一二岁吧?”

    李象说:“为母报仇,她也是没办法。”

    皇帝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为母报仇,却算计了亲生父亲。

    李象接着说:“公堂上的鬼火,是赵全制作的磷火……祖父,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鬼火是怎么产生的呢!”

    李象说着新鲜事,皇帝也听得有趣。

    一场装神弄鬼的连环计,说穿了就没有什么出奇。

    但皇帝还是笑道:“赵全证明了自己。”

    任命赵全为安东太守的事,还没有正式确定……朝中大臣还有些顾虑。

    一般来说,像唐璿这样的普通士族子弟,若是任地方官,都要从主薄、藩王府典签做起,在主官身边学习处理政务;

    像萧凌这样的顶级世家子弟,有自己的幕僚团队,可以从县令做起。

    本朝没有“知府”这一级,县令的管辖范围和职权是很大的,被百姓称为“明府”或“令君”。

    通常县令的上司就是刺史,太守是不常设的,品级比刺史略低。

    七郎这样缺乏幕僚团队的寒门子弟,一上任就是太守,管辖一地军民政务,虽然是辽东那样地广人稀的地方,也叫人不放心啊!

    现在,皇帝看到了赵全审案和处理事情的能力。

    没有仗势欺人,而是步步为营,巧妙设局将敌人困在死局,这一份猎人般的心计和忍耐力,就很值得称赞。

    李象高兴地说:“皇祖父也觉得赵全很厉害吧?我母妃说,赵全既有谋略,又肯为一个枉死的女子费心,是个善良的人,允许我多和他来往呢!”

    皇帝欣慰笑道:“你若能跟他好好学习,将来也是朝廷的栋梁。”

    本朝不禁宗室子弟为官,只要有能力,出将入相皆可。

    李象身份敏感,不可能任实职高官了,但做贤王安抚地方是可以的。

    皇帝相信,以太子的秉性,能够善待这些亲侄子。

    东宫之中,太子与宠妃萧良娣也在议论这个案子。

    “赵全曾跟在你叔父身边学习,看来也学到了一些审案的手段。”太子赞赏地说。

    萧良娣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微笑:“我叔父很欣赏他,以朋友相交。有些族人都不高兴,说叔父提拔一个旁人,也不提拔自家族人。”

    这说的是萧凌让七郎去京兆尹实习的事。

    太子说:“那是萧凌爱才之心。好在赵全也没让他失望,准备追随他的脚步,到辽东去呢!”

    萧良娣美目一转,恭维地说:“殿下慧眼识珠,最早提拔赵全的,是殿下您呢!”

    太子笑了……那个时候他和赵全都还是小孩子呢,赵全就拜他为主公。

    这么一想,对赵全生起了几分亲切之感。

    萧良娣依偎在太子怀里,微微勾起唇角……赵全本应该是罗良媛的靠山,可她照样能利用。

    罗乔相貌不出众,虽有几分捷才,但太子身边谋士众多,也轮不到她出头,根本不受宠。

    罗乔审时度势,主动投到太子妃身边,帮太子妃出谋划策、处理东宫内务,太子妃便将罗乔推出来跟萧良娣争宠。

    但萧良娣根本不把罗乔放在眼里……她得宠靠得是什么?是独一无二的美貌!

    只要太子还爱她的美貌,太子妃或者罗乔,都对她构不成威胁。

    罗乔是不甘人下的,绞尽脑汁想要借势,因此忙得很……刘植进京的事,一开始在她心中升起一朵涟漪,很快就消失了。

    至于刘植中进士、跟阿史那胭脂定亲,她只命人中规中矩地送贺礼,似乎和刘植没有太多的交情。

    人生的路,是自己选的,不可能回头。

    她选了自己要走的路,就不会后悔。

    偌大的长安城,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高阳驸马房俊千里跋涉,终于完成了出使的任务回京,自认也是为朝廷尽力了,正志得意满……

    一回家就见母亲愁眉苦脸:“公主有孕了。”

    房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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