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夜袭的动静惊醒,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普通人被驱赶到晒谷场四周,其中离得近的妇人看着头颅的主人,不由发出一声哽咽,连忙搂紧了瞪大了眼睛的幼儿,将手盖在了他的脸上,而她的丈夫却异常亢奋,目光焦灼地看向亚摩,仿佛在看着救世主。
场地中央如同丧家之犬的附属官正在哀嚎——同样也是他们的镇长,常年霸占着所有的资源,侵占居民的财富,对方甚至有一个准备送出去学习魔法的少爷,整个姓氏欣欣向荣地攀爬着社会地位,都在预示着自身身份的抬高。
享受着富裕的同时却向兰斯洛德的主人哭闹着税收的匮乏和自然的灾害。
斗志全无的居民甚至没有任何反抗不公的念头,长期的霸凌和欺压造成了这里对于兰斯洛德最低的归属感,人口的流失和财富的垄断使得这里的附属官年年不断拿着城堡发派的资助,这些附属官甚至洋洋得意,以为自己成为了领土的实际主人。
这个城镇不过位于兰斯洛德领土内的某个地段,因为靠近南方而人口居多,也是附近十几个村落的中心,绝大部分居民有生之年都不会见到领土主人一次,亚摩处在光明之中,在解决了城堡迫切的财政问题后,终于在厄菲摩斯多的建议下找出最硬茬的一个典型代表开刀。
厄菲摩斯多的建议是:“将最厉害的揪出来,威慑其他城镇,亏空由他们自己填补,如果引起民意不满或者继续欺骗我们,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处理他们,将他们全都变成奴隶。”
厄菲摩斯多匆匆从里面走出来,衣襟前还有流淌的血液,在亚摩的耳边说:“只找到了三分之一,但是,意外惊喜——账本。”他拿出烧到一角的账本,“总比没有线索强。”
斯德公布完附属官的罪名,骑士拖来一个跪着不断想起来的壮汉,斯德走到一个箱子面前说:“所有不义之财充公,此外,强迫侵占的财产凭借借据和邻里指正来此领回,若前来要回财物的子民被我们发现欺瞒哄骗者,我们会严厉地处罚他,而三天后——我们会派来新的管理者!”
斯德挥手,骑士手里的大砍刀将壮汉的头割下来,接着骑士拿着头颅围绕着场地转了一圈。
人群骚动之中,斯德说:“十年之内,他们将财物占为己有,有遭此迫害失去性命的自由民有两百二十三人,足够他们杀一百遍,他们吃的每一粒粮食,喝的每一口浓汤,都是在吃人肉,喝人血,兰斯洛德决不允许践踏他人生命,不名誉的财产占据!”
“杀!”斯德利索地下命令,而亚摩站在他身后,就是默许一切发生的正大光明。
一时间,这里的居民们只能听见身体倒地的声音。
妇人丈夫涨红了脸,作为被强行征收了高额税收的受害者,他甚至来不及为家庭在第一场雪来临前弄够足够的木柴,他和孩子们很有可能要借高利贷来过冬,而高利贷正是由附属官发售,他原本打算带着一大家子去死,现在有什么比得上看到敌人被踩在脚底、失去生命更来得惊心动魄呢,他挣脱妇人的阻挠,终于激动地大声喊:“他们罪有应得!领主大人万岁!”
“万岁!”
这一声划破了安静,一些人开始附和着,附属官的家属和成年仆人都被杀死,只剩下了已经被吓傻的女人和孩子们。
亚摩的目光从财物报告上掠过,身上的气息更加深沉,斯德走回来和厄菲摩斯多交流着,他们在讨论着这次突袭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还拟定了召集男丁帮忙一些贫苦家庭加固房屋和砍柴,明天,他们还要巡逻镇周围的防御墙,看看抗击野兽的防御措施是否也被贪污插了一手。
“没有,”斯德飞快地看着四周,仿佛黑暗中还有敌人的存在,“我盯着所有的骑士,三分之二的遗失财物很有可能交给了附属官的幕后操纵。”
而厄菲摩斯多则看管着所有的仆人,城堡里有魔法阵,任何魔法的侵入都能被有效地揪出来,这一次行动按理说是非常成功的,只是十年内足够附属官像一只硕鼠搬空这里的财产。
厄菲摩斯多点点头,看向亚摩,示意亚摩发布接下来的任务。
亚摩低头看向某一处,那里有个六七岁的男孩正仇恨地看着自己,他身边的保姆正哭泣着和看押人说着自己的无辜,企图撇开关系,缓慢地说:“按照计划——留下尚未成年的孩子充做奴隶,带回去看管。”
多日的筹划终于暂告一幕,厄菲摩斯多松了一口气,一些年长的骑士开始将五六个孩子中抓起来捆绑扔到马背上,保姆嘶声力竭地被扯开,被人割破喉咙,飞溅的血飙了男孩一脸。
亚摩在一片腥血中怔怔地发愣,比起战场的厮杀,这是她第一次下令杀害这么多人,即使并不为他们感到无辜,这种场景也有种难灭的悸动,那是对生命轻易逝去的惊心,恒星不满地说:“死有余辜不是么,我感觉到他们身上肮脏的灵魂充满了腐臭。”
亚摩轻轻吸气,微弱地吐出来,心里说:“是的,死有余辜,我还是有些优柔寡断了,毕竟。”
恒星愤怒地打断她说:“不,你一点都不优柔寡断,你要是真的不果断,就不会拒绝我的要求,我救了你一命,而代价仅仅要求一个身体容器,你竟然都不愿意交给我!”
亚摩收回目光,看着开始自发帮助处理尸体的城镇居民,一些人开始剥掉原本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的衣服和靴子,她没有去管,往屋子里走去,他们要暂时在这里待上几天,最好能看看有没有其他告发者提供更有力的举报,他们在空旷的附属官宅里分配着住房,斯德被厄菲摩斯多堂而皇之地派出去干活,他则藏起来另一份搜出来的箱子,里面是信件往来,比账本更为重要。
附属官也许从没想到自己拿来威胁别人的信件,有朝一日会变成自己的催命符,但是,厄菲摩斯多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从附属官的嘴里锹出模凌两可的名字。
“我们不能开这种先河,”厄菲摩斯多一边坐在了亚摩的旁边,一边翻阅着说,“如果他真的提供了可靠的信息为自己减刑,这次行动的以儆效尤就会大大大折扣,会让其他附属官对此造成错误的解读。”
“我们只要保证兰斯洛德绝对的独立就行,”厄菲摩斯多说,“参与到内地的纷争?——我们并不在行。”
亚摩听出了意有所指,点点头说:“自然,这样就很好了。”
亚摩出神地看着烛台,身边的厄菲摩斯多不紧不慢地看着信件,屋外的吵闹已经与他们无关,她开始想起了曾经他们为此的争执。
那是发生在几个月前的事情,亚摩非常不满兰斯洛德先生纵容手底下人的贪污和腐败。
也曾对厄菲摩斯多难得发了脾气。
“什么都瞒着父亲,我翻阅以前的账单,发现财务亏空几百年前就有了端倪,父亲难道什么都不清楚——”
厄菲摩斯多是怎么回答自己的?他包容地看着亚摩,似乎并不在意这次争执。
如今再回想起来,她已经明白被瞒着的人何尝不是自己,还包括菲丽儿与兄弟们,他们在城堡里一直无忧无虑生活到毕业,上战场,在此之前,少爷小姐们只看见了城堡的富足和威信,他们也不会发愁入不敷出的财政,更不会想完成学业的学费都是借款得来的。
内地里,是辛西娅在周转资金,盘活城堡日常开销,将生意扩张。
外面,却是雷哲莱安那副与生俱来,坦然享受的奢侈生活表象,给城堡上下仆人乃至整个上流社会都营造出兰斯洛德依旧风光的模样,任谁都无法看出城堡千疮百孔的内在,也正是这种气韵,让少爷和小姐们都养成了大方慷慨的底气,仿佛城堡就是他们最坚实坚固的后盾,就是亚摩在外服役,也同样升起自豪感。
这就是为什么斯德曾经让她离开城堡,她也无法放弃她在这里的亲人们。
雷哲莱安的缺点被他的包容掩盖,包括纵容祖父带回的女人,明知道会引起轩然大波,在得知真相后假装不知,更是接纳亚芙拉和自己,其中更是对家庭宽容,对子女抱纳,缇莉娜能够留下来不是因为亚摩担任了新领主,有着无法让人拒绝的权威。
都是因为雷哲莱安,都是他包容了几乎要骑到他头上的辛西娅,也甘愿承认辛西娅选择的继承人。
亚摩低声说:“你们都一直惯着他,现在轮到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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