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奈契斯还保持着冷静,能分析利弊得失,王室内部还保存一个货真价实的祖训——或许这一刻,又发挥了巨大作用。

    没人再反对如此阶段还要将局势搅动更加混乱的决定,库姆没有告诉诺文他所做的一切,并驱使诺文远离这一次会议。但库姆更明白,他们的陛下出于某种情感需求,即使有了王后,也保存着对亚摩某种执念,这一段稳定的地下关系有助于远离重蹈覆辙——其祖父日昂加种下的恶果,尤其是他逼迫已婚妇女,而遭到兰斯洛德原掌权者辛西娅的疯狂报复。

    亚摩和奈契斯曾经的秘密婚姻在某种程度上,能最大限度缓解兰斯洛德和王室间的矛盾。

    但是。

    在更大的政治利益决策面前,奈契斯需要被迫做出选择,是的,兰斯洛德家族的人口和其掌握的财富之悬殊,令人不禁顿生百般心思。

    “陛下。”罗门轻声呼唤。

    奈契斯如梦初醒。在一天忙转不停后,他决定偷闲少许,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沉入了温暖的床榻之中,这种休息让他告竭的体力重新得到恢复,更别提那似幻非幻间的感觉——他睁开眼,宁静的风中传来鸣叫,亚摩正躺在他的面前,背对着,侧躺的身躯缓缓起伏……还能闻到她身上的令人放松的体香,他内心瞬间得到了某种平静……他想起曾经幼年时靠在她的胸脯前,抓着她飘下来散落肩旁的碎发,贴着她才敢放松自己颤抖的身体,就是那种令人放松下来的熟悉味道,多年过后,她仍然没有变。

    变的人也许是自己。

    又或许是错觉。

    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奈契斯想到了什么。

    奈契斯靠在书房内的椅背上,而不是于某个充满着熟稔气味的包裹中,他的眼睑仍然沉重不堪,腰脊酸痛,手脚温凉。他睁开眼,望向远处后花园里那片阴森森的草木,布谷鸟的声音不再充满着春天的温柔,而是像撕开假象的利爪,变得极富攻击性——景色被它搅得危机四伏,不复往日和睦,又如同一把号角,划破岌岌可危树立起的冷酷假象。

    令人眷恋的柔软背影消失了,气味消散了……他恐慌起来,内心便掀起一直压抑下去的惊涛骇浪,伸手一抓,扑空。他后悔了,仓皇站起来,好像要挽回愤怒之下的抉择。

    一阵动静打破宁静。

    罗门躲在角落,连忙询问道:“嘉白沵大臣已经在外等候一天,您不愿意见的话,我是不是让他先回去?”

    奈契斯挤出一句话:

    “把哲罗斯召回来。”

    但是黑暗中伫立许久的罗门神情忧伤又怜惜,这正是他所担忧之处,他无比憎恨那几个肆意妄为利用私欲来左右奈契斯的臣子们,他看着奈契斯紧皱眉头,似乎还沉浸于梦魇的困扰,却还是尽心尽责捧着机械座钟走到月光下,说:“时间已经到了。”

    奈契斯再度望向窗外,眉间恍惚出现一抹失落又放弃的神情,很快,他收拢情绪,却绕过罗门对着空气看去。这是奈契斯常年养成的习惯,所以能在没有发出动静的屋子里注意到了细微的不自然之处,他紧张地看向更加黑暗的屋内:

    “谁!?”

    月光如同分割线,让黑暗越发漆黑,而让照耀下人和物品散发着冷冷的、死人般的冷辉。

    话音刚落,罗门立刻点亮桌边灯盏,于是这对主仆都惊奇地看到一个长发男人静站一侧,从那站姿中,宣告着仿佛在这里很久了。

    这位长头发男人静静地待在原地,双手握和,姿态祥和。但是他周身气息却全然相反。对方有着翡翠色的眸子,却像是万古不化的寒冰,脸上的神情琢磨不清,只要看向他的人此刻怀着怎样的心情,就能从男人脸上看到自身所愿意看到的情感。

    他好像一面平静的镜子,透过他,看到的却是坦然暴露、一览无遗的自己。

    没人喜欢脱去了衣物,欣赏赤衤果的自己。

    罗门全身恐慌地发抖,或是为了为什么如此漆黑一团的夜幕中对方保持的神态,又或是为了男人的悄然显现,或许更是为了那一双碧绿而死水般的眸子,但他走前一步,浑身汗淋淋地、英勇地站在了奈契斯的身前。

    “不用,罗门,这是我们的客人——佛西法修先生。”奈契斯拼命稳住,却被吓得同样气息紊乱。

    “什么!”罗门惊骇非常,很快反应过来,毫不客气夹杂着讽刺大叫,“他怎么会一声不响地出现在这里,不请自来!陛下,我的主人,您可不能把这事推给那位伟大的先生!”

    “我当然知道,但凡事总有例外。”奈契斯安慰自己的忠仆。

    奈契斯抬臂制止罗门继续说话,声音微微发紧,毫无疑问,加上他瞳孔刹那缩小,都昭示着自身毫无防备的恐慌,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罗门眼里的他似乎变得非常强大,在佛西法修面前也可以有足以抗衡的能力。

    罗门挺起了胸膛,仿佛是奈契斯摇臂助威的坚强后盾。

    “佛西法修先生,”奈契斯恢复镇定,含着微微发怒而浅薄的笑容,宛若重新戴上一顶所向披靡的面具,“真希望您下次来的时候,可以提前通报一声——别让他们丢掉饭碗好么?”

    他飘了一眼毫无动静的门,走廊里的侍卫层层包围宫殿,恪守岗位,更别提随时待命的魔法师们,但是他们全然一无所知这里发生的一切。

    刻满了抑制魔法咒印的宫殿竟然能让佛西法修来去自如,这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佛西法修是来杀人的,不不,他定不会主动现身,毕竟亚摩……奈契斯全然放松下来,或许今晚对方的出现并非自己第一时间想得那么糟糕。

    毕竟他可是佛西法修啊!

    那么佛西法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他为了亚摩而来,就该去她在的地方,而不是过来见奈契斯。

    “当然,”佛西法修注视着他,仿佛是因为刚才不切合实际的打趣而动容了,他露出浅淡的笑,有些自得,略带赞许地瞥了奈契斯一眼,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打了个响指。

    顿时,整个房间的灯都被触动,光明瞬间回归偌大的宫殿内,将一切黑暗吞进去的家具装饰都吐了出来。

    罗门手里的灯盏被衬托得烛光渺小,微不足道。

    奈契斯皱眉,不适地侧头避让刺目光线。

    佛西法修耐心等着宫殿的主人适应久违的光线后,歉意地解释:“我以为会落在宫殿外的草坪上,你知道,我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他虽用敬称,却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显得气势高涨。

    奈契斯当然他意有所指什么:“索亚堡经过了几次翻新,如果您说的是百年前的话,它的确曾是一片草地,现在这里已经成为了宫殿建筑的一部分了。”他的脚在地毯上挪动,话里全然没有白天听到斥巨资修整扩张的气急败坏,他可不想让佛西法修知道自己在苦恼什么,“而这里成为了我的书房,欢迎来到索亚堡。”

    “我的荣幸,陛下,它看起来非常美好,”佛西法修如此称呼对方,谦和从容,声音平稳道,“抱歉,我并不是有意吓着你们的,不过我的确有要事过来商量。”

    奈契斯说:“请讲。”

    “自从我看见您对之前的指令有所动摇后,我才会出现在这里,或许你会愿意听听我的意见——而不是被哲罗斯牵着鼻子走。”

    奈契斯的呼吸停顿片刻,给了罗门一个眼神。

    王宫内的魔法师没有感觉到,但塔楼监控的精准机构恐怕已经接到了佛西法修出现在这里的警示,便在罗门附耳凑近时让他去摆平不必要的骚动。罗门十分不想走,但听到奈契斯说“我不想让别人打扰我”后,只好怀揣着不安地离开。

    奈契斯将手按在桌上,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握紧了首饰盒,将它松开,毫不意外佛西法修的视线同样落在上面,奈契斯笃定地说:“你也想和我做交易。”

    “是的,介于你究竟是否真的想要亚摩·兰斯洛德性命。”

    佛西法修的脸被一道光豁然照亮,比灯光更加耀目的光突然降临世间。过了几秒,空中才传来裂开天幕轰鸣的雷声和庞大的震动。夜晚猝不及防变成白昼,刺瞎了昼伏夜出的动物的眼,天空却转瞬又变回茫茫的黑夜。

    仿佛刚才几秒只是一次错觉。

    那是城区西边的动静。

    奈契斯知道那是魔法阵发动,亚摩会活下来吗,他转头向佛西法修,却似乎明白了对方有恃无恐的计谋,亚摩也许不是活了上千年的魔法师,她也没法仅凭一人之力对抗塔楼魔法师们,但是佛西法修却拥有着扭转乾坤的可怖力量。

    “你怎么会没有谬论之门呢……”奈契斯低声说,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和对方独处是一件令人恐怖的事情,因为他和哲罗斯交易内容之一就是销毁肃清者所拥有的所有谬论之门,等到库姆把塔楼的存品都毁灭,这该死的违禁品就能好好从世界上消失。

    但如果还有意外,是漏网之鱼且不受法律约束的,恐怕只能是佛西法修。

    “我以为你根本不会在意兰斯洛德,哲罗斯难道是欺骗我的么?”

    佛西法修说:“不,他并没有,我也的确不在意兰斯洛德。或者说,我如果在意人类之间的争斗,我就不会自愿退出塔楼。”

    “只是,”佛西法修盯着奈契斯,“他一直揣测我的心思,企图翻云覆雨,从中牟利……他成功地从您手里活了下来不是么,他又答应了我们尊贵的国王陛下什么交易呢?——如果你可以与他达成一致,为什么不能和我做个更一本万利的契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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