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吗?’亚摩试着喊了一声。
她的精神世界里一片幽静,恒星备受打击,对外界也失去十句顶一句的兴趣,反正这一切都丢给了亚摩,而她的老师看起来对恒星“纵容”并没有给亚摩多。亚摩只好恭敬地解释说:“我隐约感到您身上的气场……并不能完全听到您心中所想……现在您还能感觉到它吗,我感觉能压抑住了。”
“这不是你压制它,而是我,”佛西法修伸手接着作出个抓的动作,好像抓住了空中传来的所有声音,亚摩便听得模模糊糊,更不真切了,但是他一松手,烦躁嘈杂的心声又重新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好像一锅滚开的水,不停地施加蒸汽升腾的威力。
佛西法修皱眉,将那声音突然增加了数倍,喧哗声扑面而来,亚摩立刻难以忍耐,恐惧地发抖起来。
佛西法修给了她十几秒的反应时间,然而亚摩什么都做不了,他只得替她阻隔掉这些。
亚摩的身体却还在溺水般地颤抖。
“控制——而不是抵触,如果你真的不能阻挡它,就要习惯它,把它当作空气一样无视,”佛西法修等了一会儿,对亚摩不能立刻掌握能力而耐心教导,“民区聚集了大陆上最渴望生存,又最底层的人群,汇聚的负面心声可以遮盖所有希望。完全抵抗是不可能的,在此之前更要学会熟悉它,漠视它,让它从左耳进右耳出,它就再不能动摇你的内心,记住,每一次听到更多的心声都表示着你对身体的控制力下降,你要将它看成对你的警示。”
亚摩全身汗淋淋地结束今天的课程,几辆远道而来的马车经过楼下,吆喝声、嬉笑声不绝于耳,人们惊奇地发现喷水池的水焕然一新,刚才雕塑砸开了地下堵住的泉水出口,此时喷水池内的水不断溢出,已经清澈见底。他们迫不及待地接水使用——原本那附近几口深凿的枯井也重新冒出泉水,姑娘们为了庆祝在广场上跳起舞来,而小伙子们举起鼓和板琴,热闹的音乐瞬间点燃了正片忧愁的民区。
做生意的商贩来了,看热闹的平民也来了,这下谁都挤在这里出不去,水花被人舀起,泼向人群,人们高兴地欢呼起来,互相泼洒祝福,晶莹的水珠落在了少女娇羞的脸庞,落在女人饱满的胸膛,落在男人的精壮的肌肉,落在孩子们裂开笑容的小嘴……热闹非凡的集市突然在非赶集的这一天展开,民区的所有人都来争相观望,举着木桶脸盆的人将此处塞满,还拼命地往里面挤。
“去吧,”佛西法修斜眼扫了一眼,不为所动地点点头。
亚摩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明过。她像是一下子开窍了,立刻想起了恒星一直希望拥有的,却被斯德带走的人偶。如果恒星有了自己的身体,那是不是意味着亚摩能摆脱她带来的所有问题,一同解决自己的生命堪忧。
“那么恒星的身体——”
一想到这,亚摩迫不及待想要和佛西法修分享。
佛西法修立刻明白了亚摩的话,打断她:“她会得到新的身体。”他带着睿智洞察一切的镇定下了断言。
“但不是现在。”
佛西法修表示谈话到此结束,“等会我带你和斯德离开。”
亚摩只能点头,走出房间。走廊上,正抱臂靠墙的斯德抬头望来,他静静地等待着亚摩走到身边,于是他们并肩往一楼走去,一楼早就准备出发的自诩为革命l者的人们看到他们回来,并不吝啬地和他们分享如释重负笑容。
约翰把不同的地址分给众人,在隐隐约约唱歌和欢呼声的背景下说:“我们决定分成十组,分别承接单独的上线和自己负责的下线——以确保不会再出现今天的事情,在此特别感谢今天能出现的亚摩·兰斯洛德公爵给予我们的帮助。”
大伙显然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并把这一切归与亚摩的功劳。掌声响起,约翰分别和众人握手再见,茜西将亚摩拉到一旁,时不时将目光送给和约翰谈话的斯德。
两人一时间又无言而对,亚摩说:“现在还喜欢吃蛋糕吗?”
茜西猝不及防愣神,脸色飞快地绯红一片,矢口否认道:“我不是小孩了!”亚摩也并非真的逗她,只是为了让彼此的隔阂消散了些,所以提起茜西小时候把蛋糕全部吃掉的囧事,茜西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说话:“你和斯德——如果这是你帮助我们的原因的话,你没必要这么做。”
亚摩还没反驳,茜西连忙飞快地说:“我们现在正在争取更多的话语权,约翰已经得到了民区一半以上的民意,如果他能成为公选议员,便能号召更多的年轻人,就连下议院也曾单独召集过约翰,认为他是未来可期之人——在他当上议员后,下议院副议长布罗伊先生还许诺帮他介绍人脉,本来我们是打算这一切都办妥后,通过正规途径和你做生意。”
茜西的语速非常快,大致介绍了他们的情况,原来民区内人口混杂,充斥着不断涌进的自由民、贫穷的本地居民和破产中产。随着逐年积累,民区隐隐被排挤出霍亚威基的正规管理圈,以至于做买卖的商人逐渐成为实际掌控这一片以乱差闻名地区的主体。地下商人们不停地剥削民众的财富和生存资源,导致这里比民区外的普通公民获得资源的经济代价超出三成。
就比如生活用水,政府不愿出资建造新的水井,也不允许平民去私自挖凿,这样一来,人们被迫去购买商人运来的郊区水资源,很多时候,和水一样的必须物资都变得紧俏起来。难怪泉水重新涌出,民区瞬间载歌载舞,开始欢呼庆祝。
约翰正是基于被压迫,在几十年前建立了自发性的团体组织,原本是希望靠这种民间组织聚集力量,向治安官和政府声援,让上层人更加关注这里的问题。在他们调查得出的结论里,压迫他们的不是国家,也不是被蒙蔽的上位者,而是在众人眼皮底下,疯狂敛财的剥削商人,只要他们能够捅破虚假的繁荣和富饶,必将会让民区得到改善。
“我们到现在有一部分人仍不放弃这种抗议,”茜西说,“但是斯德认为民区的问题已经达到非流血不能解决的地步,但自从更加民主、更重视平民的陛下登基之后,我……我们这种和平争取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
茜西在说话时忍不住瞟了好几眼斯德,非常紧张,语速加快,呼吸紧促,好像有人在逼迫她尖叫似的。
“他启蒙我们,我很尊敬他,拥护他,爱戴他……他的言行举止对我们都很重要,成为我们的指向。他教我们去学会思考,争取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们也这么做了,只是我们在选择上和他有些分歧,”茜西流露希冀,真切地看着亚摩,心里却因为亚摩平静的面容而感到惊慌,“如果你因为斯德出现在这里,作为一名贵族,也反对国王的话——我们很有可能不再相信国王所赋予我们的民主自由。”
“然后呢?”亚摩说。
茜西瞪大了眼:“我们只有这些人,大家是普。通人,约翰的魔法甚至都比不上一个普通学徒,斯德无疑放弃了大家的性命,这难道还不够吗?”
“可是,”亚摩却说,“报社揭露了索芭提玛的惨案,政府却没有因此褒奖你们,还将你们当成制造舆论,破坏安定的破坏暴徒,你还对他们有期待吗?”
“不是这样的!他们只是被蒙蔽了,他们不知道我们这里的真实情况而已,亚摩——”
斯德时刻注意着亚摩,看到茜西和亚摩聊天时就想过来,敷衍了约翰几句,约翰还以担忧能不能安全撤离为由纠缠了好一会儿,等斯德拨开人群朝他们走来,茜西的话戛然而止。
约翰紧跟着斯德身后,拼命地给茜西使眼色,扯着干笑说:“对对对,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相聚。大家都等着呢。亚摩,你们出去的时候也小心点,别忘了把脸蒙上吧。对吧,茜西?”
茜西眼里的火苗消失了,失望地看着亚摩,撅着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在旅馆做过厨师,大伙的食物都是我负责。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和约翰一起招待你……就像你以前照顾我们一样。”
没人对斯德作为最后扫尾而异议,一人打开面向广场的正门,热闹的欢呼声立刻放大数倍,分组的人们进入人山人海的小广场中,一如混入水里的游鱼,或是砸入沙漠里的细沙,瞬间消失得无隐无踪。长年累月在此监视民区的男人靠在楼顶天窗边上,猛然坐直,他迅速抓来纸笔,眼珠子飞遛遛打转,手指动如残影。
“该死,怎么今天都出来了——不对,他们是趁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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