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摩抱歉地看着他:“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约翰愣在原地,尚且未理解刚才那句话的真实含义,但他的身体已经打了一个无比直观的寒颤,他一个激灵清醒了,左看右看,低头去看脚,又抬头看向天花板,竟然发现这不是个异想天开的猜测,哆哆嗦嗦地说:“我只是想做纸张类的最极限实验……你,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这是猜测。”亚摩没在意自己说了什么。更不会告诉他,佛西法修就真的在二楼待着,显而易见,约翰没法承受更多惊喜了。
约翰恍惚地点点头,好像被说服是亚摩的口误,这可真够可怕的:“我还想问问,掩护的话会不会拖累你——”
“没关系,给我半小时的准备。”
约翰点点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似乎还在消化亚摩刚才的惊人之语。
亚摩可以确定这是斯德的卧室,他本人对居住环境没有高要求,简易的房间内只有一铺床,一组柜,为了方便打磨武器,他随便找了一张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旧木桌子。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桌皮漆面几乎全无,坑坑洼洼,斯德还在几个凹陷安置了工具,好像那就是专门为放东西准备的。桌面上堆满琳琅满目、不同型号锤子锉刀和玻璃油罐,靠墙的木桶插着了十几把黑漆木杆,金属箭头分开放置,在篮子里——平日里家庭主妇惯用购菜用的——里面,好像篮子里装着一把金属色的干花,颜色还尽不相同。
墙壁上挂着三把已经做好的弓,正在室内晾晒,亚摩出于对它的了解,立刻就喜爱上它们,走过去忍不住伸手去触摸,立刻得出都是近期制作的。她还保留着一把弓箭,毋庸置疑也出自斯德。亚摩想到了他们去狩猎的场景,那好像已经太久了,却让人想起的时候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
亚摩说出了约翰他们的需求,毫不客气问自己的老师所要支助。
窗边的佛西法修淡淡地说:“现在感觉如何?”
窗户漏出一条缝,清晨的风拂进来,面包的甜香充盈了整间屋子,一定是面包房在附近,不然不会气味如此浓郁,只怕住在附近的人整天都带着着甜美的负担入睡。
“很好,”亚摩收回留恋的目光,她现在已经不缺技术精湛的工匠,更不缺各种武器,只要一个想法,城堡里的人都会想尽办法满足,但用称手的还是从前的那几样,时间把它们和亚摩两者互相磨出适应的磨痕和老茧,她已经离不开它们了,“力量充沛,甚至感觉不到饥饿。”
或许是她不愿意改变旧有习惯。
佛西法修说:“这是不对的,恒星的力量超过你想象。在你和她签订契约的时候,正在成长的身体却没有做好准备。她一直不出现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到处找你的漏洞,她在用她本源力量在修补一座岌岌可危的堤坝,况且还不停地偷工减料,就是你这一次出现的问题根源所在。你好比随时可以爆发的休眠火山,毁灭一个城市绰绰有余,这次的爆发完全是理所当然会发生的,现在,她为了修复力量又吞噬了很多流星——更加造成你的内部不稳定,你得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的力量可以完全控制我。”
“只是某种程度上可以,确切的说是目前看来,她还没法这么做。”佛西法修看向亚摩的眼睛。
“也就是说以后她会这么做。”
“恒星与身俱来恐怖庞大的力量,在进入人体内的一刹那,溢出哪怕百万分之一的能量都足以撕碎一个人,幸运的是,她在分解降落前捕捉到百万分之一的幸运——就是你,你非常契合她。更幸运的是,你足够年轻,能把排异反应降到最低。只是契约形成的期间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哪怕契合完美,也不能阻挡意外发生。灵魂和身体的分离只是所能承受的最轻副作用,她通过契约不得不保护你。只是当你的情况无法进一步改善时,你和身体之间的联系会越来越薄弱,在你昏迷之时,她只能趁机出来掌控身体,避免寄宿的身体死亡。总有一天,你再也不能醒来——”
佛西法修的话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说,“你就会完全被迫被挤出身体,跟着无所依托的精神团一起消散,某种意义上,你可以比其他人更加清晰,更加直白地体会到自己走向真正死亡的感觉。”
所以前面两次能听见心声,都是因为身体不融合的具体表现,亚摩并没有感觉到意外,更不恐慌,以前她并非不能察觉到身体的异常,而通过佛西法修的这次讲解,现在足以完全了解它了。这种感觉实在前所未有,她好像自己抹去了害怕的触动按钮,但明明这一切都是不对劲的。
亚摩消化完对方的话,抓住了某个关键词:“您所说的‘寄宿’是?”
“哦,”佛西法修冷淡地说,“不过是我特指这类和人签订契约的星体的代词,它们原本就不是人,却妄想在这片大陆上以人一样生存。签订契约时候,难不成你有拒绝的权利么,这不就像寄生虫一样令人憎恶么。”
亚摩心脏处传来一阵不规则的跳动感,她停顿了下:
“所以现在——”
“把不属于你的魔力疏导出去,最重要的是,学会吃东西,重新开始做一个人。”
他们的目光同一时间落在了矮柜上的红茶杯上。“来试试,亚摩,”佛西法修颔首示意,“把它喝完,这是今天的课程。”
亚摩盯着那散着浓郁茶香的杯子,立刻陷入了一种想要逃离而强迫自己待在原地的矛盾感。
在不知过了多久后,亚摩的手用劲地往下压,杯子与杯托浅盘发出清脆的一声脆响。亚摩含着那口尝不出任何味道的“刷锅水”,吞吐不得,胸口不断涌出呕吐的恶心感让人难以忍受,她猛然站起来,凶狠地瞪着让自己做这一切的佛西法修,那目光好像要把这位红发碧眼的男人生吞活剥般,如野兽般将其撕成碎片。
这一刻,人性的隐忍和克制又在亚摩身上悄然消失了一会儿似的。
佛西法修却好似什么都没感觉到,还舒展身体靠在椅背上,亚摩伸出手对准他,眼珠子变得浑浊,只见佛西法修还露出一抹怂恿的浅淡微笑,这让亚摩突然拿不定主意,竟犹豫地考虑起眼前这个有些熟悉的男人好不好欺负。在最后关头,她猛然挥臂甩出,不远处的玻璃窗应声而碎,那股无法控制的力量被弹射出去,在空中发出爆破的声音,击中了小广场的喷水池雕塑,几只空中正在叽叽喳喳的麻雀僵直了身体,纷纷掉落,惹得行人捂着脑袋大呼小叫起来。
“哪个小鬼在乱用弹弓!”男人气急败坏地叫着。
正在浣洗女人们尖叫着散开,雕塑破成数块,砸出巨大水花。
“亚摩。”
亚摩抬头,目光捕捉到佛西法修站起来,他一抬手,亚摩便忍不住地朝他手上看去,好像意识到佛西法修手里似乎有东西。
“你还记得恒星说的每一句话么,”佛西法修等待亚摩的眼珠子变回原本清澈透明的蔚蓝色,重复确认了亚摩的精神状态。
亚摩甩头,竭力去思考对方的问题,刚想张口,那含着的茶水好像滚烫如熔岩,顺着食管灼烧一路,落在了胃底:“……不。”
“你清楚自己被她掌控的每分每秒么。”
“……不,不是,”亚摩的额头被佛西法修一点,来不及阻止那东西滑入体内,下一刻,脑海中散开的迷蒙的记忆碎片突然收拢,疯狂涌回到亚摩身上,她的神色逐渐清明起来,那段发生的事情也变得清晰可见,亚摩安静下来,神色复杂地说,“是的。”
“你也掌握了她和流星融合在一起时,身体里能量流动的全部走向。”
亚摩回忆了一下,察觉到自己刚才差点又丧失了自我,幸而佛西法修制止了一切,她回复说:“是的。”
佛西法朝亚摩赞许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他姿态优雅,放松自己,泰然自若地享受此刻的安静,仿佛对现况满意得不得了。亚摩却摸不清头脑,却很肯定这一刻佛西法修是全然关怀她的,而且非常由衷之言地替她高兴。
佛西法修在高兴,这是他此刻的精神世界吗,为什么只能模糊感到,而不是像其他人清晰听到声音呢。
她好像还没确凿听过佛西法修的心声,这足以让亚摩感到跃跃欲试,她被佛西法修点了一下之后,就敏锐感觉到或许能动用一些这些突如其来的能力。
“还不能控制听心音?”
佛西法修不紧不慢地瞥了她一眼,看到亚摩惊讶:“你得知道,如果你要遇到和我一样能力的人,就会非常讨厌这种试探,你不能滥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他想了想,用食指在空中比划了亚摩从未见过的魔法阵图,亚摩很快就听不见隔壁走廊里正在为她担忧的斯德。
“别像个偷窥者,告诉恒星,接下来她不能私自使用力量,她在害你。”佛西法修说完,警告地看了一眼亚摩,却是透过她,看向了藏在亚摩精神世界深处的恒星,恒星被那一瞥戳得嗷叫一声,原本来接替亚摩的兴奋立刻消散无隐无踪,她立刻遁地无影无踪。
亚摩张开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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