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赵士从自燕京发来消息,辽国在其它地区逃难过来的契丹人和奚人中间征集一支新军,每户招了一人,组成一支一万多人的军队,名为“瘦军”,用来守卫燕京,但这只军队在燕京附近到处抢掠,都抢到他头上了!
还好刘琦反应快,及时组织部下阻挡,这才没有被抢,这事把他气得要死,萧德妃亲自来道歉,但都这种情况了,辽国还放任士卒抢掠,怕是没有多少气数了。
更让他生气的是,那瘦军抢完之后,还把抢到的财物存放在他这里,要换成金钞!
这些人怎么能有那么厚的面皮。
另外,他觉得燕京情况复杂随时可能有变,刘琦这一千多人让他感觉不到安全,老弟你再送些人过来,不然别怪哥哥我自己卷铺盖回大宋哦……
面对这样的消息,赵士程甚是无奈,但让他把兄长的安危交给河北诸路那些废物军卒,他也实在是不放心,左思右想,他决定把韩世忠和岳飞及其部下调到燕京与河东路。
如今辽东之围解了,金国和辽东暂时达成了不可言说的默契,压力大减,这样的一来,对新军的历练自然也少了,而如今,燕京与朔州的局面紧张起来,想要磨炼,必然就得在这种地方。
而且如今燕京毕竟还是辽国土地,大宋直接派大军过去,一千人的护卫队还没事,数量一多,必然会引起燕京小朝廷上下的紧张。
但从辽东派过去,这种防备感便会减轻很多,毕竟辽东虽然不听燕京府指挥,可名义上还是辽国的土地。
同时,岳韩二人手下的士卒到了大宋无数人心心念念“燕云十六州”,其战斗理由肯定比在辽东充分得多了,更利于收拢人心,凝聚军魂。
而且,韩世忠他们不用驻守在燕京城里,在门头沟煤矿附近驻扎着就好,到时他提拔起来也方便,还能让他在流民中招募军卒,真的是一举多得啊!
岳飞既然已经展露才能,便直接调到山西朔州,那里如今还是辽人的地盘。
按如今宋辽的关系,岳飞过去问题不大,更重要的是,不像辽东与大宋还隔着渤海,大同城背后就是雁门关,更能让人体会到什么是御敌于国门之外。
还我河山这话也许不会有了,只要守住那里,就是护我河山——嗯,不管是什么话,只要想像一下是岳元帅喊出来的,都感觉一样的气壮山河呢。
赵士程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满意,当然,舟儿那里的也要安抚,不能让他有被大宋抛弃的感觉,嗯,张荣和他手下的水军可以暂时留给他,辽东那地方只要不是冬季,太利于水运了。
该给的钱也不能少,养军队那么花钱,怎么能让他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呢?
计划通。
赵士程于是埋头给舟儿、岳飞、韩世忠都写了一封信,信中该慰问的慰问,该解释的解释,该哄的哄,虽然就算不添加这些细节这三位能很坚决地执行他的命令,但做事要仔细,得让属下知道目标,才能激发出更多的主观能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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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京城运河已经恢复通航,郊外草木复苏,而负责拆迁的小吏们则挨家挨户地通知动员起来。
如今黄河还没有改道,开封及其附近还没在黄泛区挣扎数百年,变成沙区,是上等的优秀土地,远离京城十余里后,这里都是大片大片的良田。
赵士程要求的铁路占据的面积并不大,按理,只要朝廷发一个文书,就能无条件获得这些土地,回头给上仨瓜俩枣的补偿就好,甚至补偿都没有——先前画宗一朝,他们大建新的宫苑时,就是这么做的,每一次大拆大建,都是宫中太监们的一次盛宴。
但这次,赵士程给出了硬性的补偿标准,并且要求官吏去一一解释征地原因,解决一些对方解决不了的困难。
倒是不用问这些人愿不愿意交出土地,毕竟在这种封建王朝,很少有人会反对朝廷的大计,那是真的会死!
由他所知,很多大户私下收购这些粮田,因为他们觉得,以太子殿下的能力,将来这条“铁路”,必然是个赚钱的玩意,所以纷纷看涨。
赵士程敲打禁止后,这些行为有所收敛,但却没有消失,只是变得更隐蔽了。
……
三月底,在东京城西南之地,在离河岸码头不远处,一营厢军扎起了营寨,挽起了袖子,开始分工,他们有的运石,有的凿石,还有的架起了绞盘。
几队合力,将碎石夹杂着烧过黄土,用巨木将地基夯平,这样可以让地面紧实,不生杂草。
“兄弟们认真点,弄好了有一贯的工钱呢!”矮小的营将大声吆喝。
得到大多数弟兄们的嘲笑。
怎么可能不认真啊,他们赶工赶力地修好城墙,不就是为了出来挣点活计,补贴家用嘛。
宜兴来的李家人也跟着这队厢军一起来到陈留,熟练地支起锅灶,准备五百人的饭食是一个大活,好在军汉们都不挑剔,麦饼不必发酵,一点小小咸菜就能生活,还有一匹精悍的青驴,不必他们一桶桶地挑水,一筐筐地挑面。
“你们确定受的了啊,”矮小的营将吃午饭时对着李家人道,“不够的话,我便再分些人手过来,只是这钱财,必然会少些。”
“营头放心,老头我绝不会有丁点差错!”李家老汉拍着胸脯保证。
当然要保证,虽然他们一家五口做那么多吃食,是累了些,可是钱多啊,再存些日子,便够他们自己在郊野处建一个自家的宅院了。只要有了宅子,那女儿更能出嫁,儿子也能娶妻,否则这连片瓦安身之地都无,又哪里成得了家。
等军汉们吃完,李老头和儿女们一起收拾着锅碗,还哼着曲儿。
谁能想到他们几个月前还是流民呢?这小日子真有盼头。
等收拾好了,在少许闲暇的时间,李老头歇在马扎上,道:“娃儿,再把今天那小报上的消息给我讲讲。”
他家长女笑了笑,回忆着今天买菜时听人读的消息:“报上说,陈留和东京城几十里地上,会建一条铁做的大道,以后车马在这条道上跑起来,能拉十倍的货。将来两地之间,一定会有很长的商铺,到时东京城便能更大了,还说到时候,东京城的城墙,没准会把陈留也圈进去呢。”
“那是好事啊!”李家老汉感慨道,“如此,你们就是东京的户籍了,将来你们的孩儿也能入东京城的学斋……大好事啊。”
在大宋朝,没有什么事情,是比读书更重要的了。
哪怕再穷,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们都会举全家之力,供养一个读书人出来。
他的小儿子闻言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谤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还敢想和京城的贵人们争读书,真是想得太多。
“对了,我还听读报的人说,外城的神霄院有小学学斋,不要求背多少东西,却要求懂得数术,”李家长女又道,“而且,不花钱,只要考过了,便由学斋来供吃住。不只是小学斋,那书院也是一样。”
李老汉露出喜色,用期盼的眼神看向小儿子。
小儿子卑微摇头:“我的数术您不是知道,还没有阿姐好呢,至少她买菜不会出错。”
李老汉拿烧火棍生气地敲了儿子的脑袋,失望地走了。
他的任务是其实是守卫营门,过来作饭只是帮衬,现在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这时,营门处已经摆了好几个摊子,有的是缝补衣服,有的是帮着洗衣,还有目光闪烁的汉子,看到有人出来,便悄悄问要水不?他们是卖些廉价的私酿,分量少价格低,打一枪换个地方,只要小心些,也不会被抓到。
李老汉摸了摸怀里铜钱,有些心动,但一想到那一大家子,踌躇了一下,还是摇头。
那卖私酒的贩子小声道:“只要两文钱一碗,你要买的话,我多送你半碗。”
“这么便宜?”李老汉心动更剧烈,但还是拒绝,“谁知道这酒里掺了多少水。”
“莫要诬人清白!”那贩子生气地小声道,“我这是自家酿的葡萄酒,不需酒曲,才能这么便宜,凡喝过的,没有不称赞!”
李老汉终于心动,悄悄和他去一僻静处,尝了一碗酒,不由得眯起眼睛:“还不错。”
“那是,这可是从密州弄来的葡萄藤,”那贩子嘿嘿笑道,“自从葡萄酿酒之术传开,悄悄酿酒的是越来越多,依我看,要不了多久,朝廷便不会再征酒税了。”
李老汉一边喝酒一边和他闲聊起来。
朝廷的酒税是加在酒曲上的,葡萄酒不需要酒曲,又便宜易得,如今已经大规模占据了底层市场。
他就是在家中院子里种了几株葡萄,每年收获着酿好了,过了冬季,酒里还会沉淀出极少的酒石,这玩意在药材市场上非常贵,还能拿来做染料,如果真的不征酒曲税了,他准备再存些钱,买一片山林,专种葡萄。
李老汉十分羡慕,要是他也有土地,也能学着种葡萄、酿酒了。
那贩子还聊起最近的大事,就是在这正在修建的仓库附近,会修一条铁路,将来这里必然能像泽园那样修筑起大量商铺,如果在附近有地,万万不可贱价卖出,得给子孙留下才是。
李老汉肃然起敬:“没想到您还有这样的见识。”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
酒贩子笑了笑:“不是我说的,是报上说的,如今茶楼里的说书人,每天都会念些报纸上的消息,听说也是从泽园传来的手法,我就喜欢听这个。不爱听他们讲那些才子佳人要怎么勾搭。”
他们家也有块地要被征,但听到会补偿一个铺子后,他就完全没有当年听到征地时那样恐惧,反而高兴极了,周围邻居则嫉妒得眼红。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
时间匆忙过去,时隔一年,到了四月,京城又到了商品展览会的季节,原本隔两年的大型活动,因为成果太好,每次获得的税收都让户部开心地嗷嗷叫,朝野一致上书,将展会改成每年一次。
赵士程自然是不想的,物以稀为贵,年年开就没有特别惊艳的产出了,但大家对此都非常坚持,于是他折中了一下,大型展会改成四年一次,平时每年弄一个小展会,限制规模,只做各家商户互通有无之用。
这消息传得十分快,几乎是他做下决定的瞬间,泽园的各种铺面租赁价格应声而涨。
而这时,辽国那边又传来消息,大辽的西京道中极重要的蔚州已经失陷,大军准备围攻西京首府大同城。
一旦这里失陷,大宋这边的半个山西便都有危险,尤其是太原城。
要知道如今的太原城附近巨大的工业区是没城墙的,万一落到金国手里,后果难料。
真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知道辽国孱弱,但真没想到这么废物。
两地距离遥远,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撑到大宋的援军到达……
赵士程又给辽国去信,要求北宋的岢岚军北上,与朔州之民共同防御西京道的首府大同城,他需要与辽国的西京留守耶律习泥烈同意。
同时去信给与西京接壤的河东路招讨使,要求他们帮助西京留守,务必要守住西京大同。
只要西京还在,大宋就能在北方依托阴山燕山建立起一条防线,若失了,那将来压力便要全给到太原城、汾州,一旦金军顺汾河而下堵住了潼关,那怕是又要有一次靖康之变——想想就可怕。
赵士程又看了看地图,摸了摸下巴。
半晌,他叹了口气。
如果按他的计划,过不了一个月,可怜的大宋军队,就要第一次正面硬怼金军了。
也不知这次大战,会送掉多少儿郎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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