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节日, 赵士程又回到了忙碌的工作状态。
西夏的局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金军似明白自己不可能长久占据此地,几乎是以一种刮地三尺的局面压榨这片土地上的平民。
凡所不从者,金军便开启一波屠城模式, 如果是在汉家土地上, 这必然会激起剧烈反抗, 但西夏的土地和人口规模实在太小,在几波屠杀后, 西夏兴庆府几乎成为一片白地,权贵们对基层的控制几乎被连根拔起。
金军如今只占据着贺兰山脚的耕作土地,西夏其它地方,都陷入了割据的模式。
这种情况下, 赵士程与娄室部能谈的就很多了。
银术可的要求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归故土,只要大宋答应, 他愿意把西夏的土地都给大宋。
而东北的完颜宗干也要求大宋让出通路, 做为回报, 他可以不再骚扰辽东耕作的土地, 同时也愿意与大宋结缔新的盟约。
不过赵士程并不着急,只是让使臣来回传讯, 把时间拖下去。
毕竟时间是在他这一边。
……
西夏的战事只是赵士程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赵士程如今全部心力,又回到治理大宋的路上。
他正在考虑取消桥头税。
大宋商税有两种, 一种是各种商铺的营业税,针对的是坐商,还有一种税,针对的是行商, 这就是桥头税。
这个收起来就特别随心所欲,因为大宋水利发达,大多的城市又都在水边,凡是过桥的百姓,只要手里有东西,哪怕是一根针,过桥也得交税——你不交税,那这货物他们是有权力没收的。
这种行为,针对的是乡下的副业,比如一位农妇辛苦攒了三十个鸡蛋,想去集市上买掉换些盐,那她在过桥时,便要至少交三个鸡蛋做为税收。
所以,赵士程希望取消桥头税,促进平民们经营一些副业,但这种行为,却得到一大片的反对。
因为这种桥头税,是乡下小吏们主要的收入来源,也是地方政府的小金库,随便取消了,必然引起动荡。
赵士程于是看明白了,想要根治这种情况,那便要改革基层的吏治。
这件事情,从当上太子,他就在推行,这些年来有了一些效果,但不算太多。
自古以来,吏和官都有着严格的界限,各地小吏的职位,也大多是家庭世代传承,不管是哪个小吏,在地方上必然都有一定的势力。
赵士程如今已经用考试、提拔等政策,更换了各地大约三分之一的吏员,但还有更多的吏员,他没有妄动。
这些小吏,是国家的细小血管,政策一个不对,就会引起各种不适。
不过,也不是处理不了。
赵士程希望在取消过桥税的同时,也给基层涨一涨工资,把不同吏员的薪水做为吏部的主要事务,让他们隔一些年便进行调整。
而且取消也不能是一次性取消,和以前一样,先在京畿路试行,找出并修补bug后,再推行到整个北方,再至南方。
他的第一步,就是要说服自家丞相。
这时候就体现出宗泽的好来,这位喜欢为民请命的参知政事,在他准备减免税赋时,总是会费尽十二分的心力支持,而且他在基层十数年,南北的知县都当过,在吏治上十分有发言权。
当然,这老头也不会单打独斗。
“不如将王洋提拔为吏部尚书,”宗泽一边夸奖着同事,一边将其拖入火坑,“吏治之事,他当初主持过江南分地,还是有几分急智,能当大任。”
赵士程觉得有道理,同意了他的意见。
……
四月,春雨绵延。
东京城外的大小田地里,嫩绿的菜叶在春雨中泛着油光,看着便十分喜人。
一名生得秀气婉约的中年妇人披着蓑衣斗笠,在春雨中摘了几把小菜,带回不远处的小院里,用火钳捅开炉火,就着小菜,煮了一碗素面。
她坐在桌上,一边吃面,一边翻看着今天的报纸。
“朱姐姐。”这时,门外传来闺蜜呼唤,李易安推门而入,手持一支李花,将桌上有些枯萎的插花摆弄了几下,便又是一盆疏朗雅致的插花了。
朱淑真笑着招呼了她一声:“今儿个怎么来得这般早?”
“早上领了稿钱,就去泽园那里淘到一块碑文,这不便过来和姐姐一起赏玩。”李易安小心地拿着一块有些残缺的青铜破片,“这是你看这个。”
“这上边的字,像是魏书?”朱淑真有些惊讶,“这得让你家明诚好好瞧瞧才看得准。”
“官人最近领了官家的任务,正在查看龙骨文呢,”李易安轻笑道,“可怜我以前不知那龙骨是殷商古物,那些有字的龙骨如今可是一片难求呢。”
两人一起赏玩着青铜残片,鉴定着残片上的文字,又聊起了他们一起编写的《金石录》,年初时,皇帝的碑林进度一拖再拖,选中的书籍一再超编,李易安夫妻编写《金石录》也有幸入选,这本书中收录了大量的传世钟鼎碑版铭文,有三十多册,耗费了他们绝大多数心力。
如今赵明诚正在努力争取,将龙骨上的文字也收录进他写《金石录》之中,如此,他这套书必能超过欧阳修的《集古录》,成为金石碑文中最有影响力的著作。
而这本书上,也有著上了李易安的名字,不过李易安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以她在诗词之道上的造诣,不用署名,照样可以名留青史。
说完自己,李易安又问起朱淑真最近过得怎样。
“朝廷要取消桥头税的事情喧嚣尘上,我这小吏当然要忙起来,”朱淑真感慨道,“需要每村去通知此事,还要在大小桥头张贴告示,不过,我听说有些小吏还悄悄在乡间小道上设卡,回头官家必然不会放过这些蠹虫。”
但取消桥头税是少有的德政,小吏固然不愿意,普通的百姓却是无比感激。
“当年商鞅驭民五术,被天下帝王奉为圭臬,如今圣上却能解除这疲民之道,实在是圣人也。”李易安感慨道。
商君书里,反复提及的,便是让平民贫穷困苦,稍微有些收益,便要被国家征走,以此弱民,因为民若是强了,国君的地位便不稳了,因此国君的治理天下,必须先“弱民”、“疲民”。
“正是如此,”朱淑真微笑道,“如今官家恩泽天下,四海安居,也没见哪里平民百姓,有不稳之相,可惜陛下不许立他的长生牌位,否则应天天拜祭才是。”
李易安眨了眨眼:“可以用皇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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