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港口黑手党地盘的欧洲异能组织c,其首领名为安德烈·纪德。
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和作为黑手党一员的织田作之助打过照面。
或者更准确地说,应当去掉后面两个字。
“他的异能力和我相似,能够预知一段时间之后的未来。”
坐在孩子们共用的书桌旁,青年一只手臂略显颓唐地撑着下巴,回想起上次见面的场景,不免怒气高涨,颇为烦躁地揉了揉暗红色的短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有你能带给我等徘徊于战场的幽灵以救赎’,他是这么说的。”
栉名琥珀脊背笔直地坐在墙边的沙发上,怀里抱着咲乐的小熊玩偶。他心不在焉地捏着手边富有弹性的毛茸茸熊耳朵,闻言有些不解地偏了偏头。
“‘救赎’?我不明白。”
斟酌了一下实话实说会不会对未成年人的三观造成冲击,随即想起面前坐着的孩子并不能以常理度之,织田作之助思考片刻之后,决定用稍微婉转些的说法进行解释。
“港口黑手党的资料记载,纪德和他的属下都是军人出身,后来因为某种原因被视为叛徒遭到驱逐,开始辗转于世界各地。”
“或许是因为经历的原因,他们认为这个世界‘令人失望’,所以一直在寻找能够赐予自身解脱的人。”
栉名琥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就在织田作之助忍不住开始怀疑“他究竟理解了多少”的时候,白发的孩子露出了然的神色,淡淡“哦”了一声。
“他认定你就是那个注定杀死他们的人。这种要顶尖杀手才能接下的麻烦单子,那个家伙却想用杀死咲乐他们的办法刺激你动手——他完全是想白嫖你啊,织田作。”
满头雾水的织田作之助:“……啊,好像是这么回事?”
受兄长伊尔迷最大的影响之一就是“坚决不做赔本买卖”,站在杀手世家次子的立场上,栉名琥珀默默给企图打破正常市场秩序的c首领又记上了一笔。
在捏着熊耳朵思考片刻之后,他问出了眼下最为在意的问题。
“那些人这次行动失败,下次肯定还会找上门来吧。把幸介他们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是必须的,但光是一味躲避也不行,所以,织田作打算怎么做?”
红发的青年目光微沉,蓝眸之中露出再明显不过的挣扎神色,不过很快就隐没不见,几乎像是栉名琥珀的错觉。
“虽然发过誓不再杀人,但是我还没有懦弱到孩子们的性命受到威胁还一味忍让的地步。”
他无声地吁了口气,似乎是做出了什么沉重的决定,周身的气息都显得疲惫起来。
“求仁得仁。事到如今,只能把那个纪德解决掉了吧。”
【发过誓不再杀人。】
抱着玩偶熊的栉名琥珀像是在躲避空气中迎面飞来的火星一样,不自觉地往沙发扶手近旁缩了缩。
生命。
记易被夺取、却不可能重来的生命,真是沉重的东西啊。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再说话时比原来轻了许多。
“不再杀人……是为什么?”
连那样自寻死路的家伙也包括在范围之内吗?
织田作之助回答得非常爽快,给出了一个完全不在栉名琥珀猜测范围之内的离谱答案。
但若是细想,又莫名觉得和男人身上那同周遭格格不入、慢悠悠活出自己的独特画风相当吻合。
“唔,是因为打着‘总有一天会离开黑手党’这样的念头。再然后,其实我一直都想成为一个小说家。”
“……啊???”
“小说家啊,就是写故事的人。”
说起自己一直以来的爱好,那双显得沉郁的蓝眸之中总算浮现出些许笑意,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向栉名琥珀兴致勃勃地解释其中逻辑。
“如果想要拿笔的话,这双手再去沾血就称不上妥当了吧?”
所以即使加入了凶名赫赫的港口黑手党,织田作之助也不曾夺取过一个人的性命。
但现在,为了他所重视的亲人,除了令那份坚守至今的梦想染尘之外别无他法。
栉名琥珀注视着已经做出决断的青年,一点点收紧手臂,搂紧了怀中的玩偶。
他没有去看努力显得轻松的织田作,只是把脸埋进小熊毛茸茸的脑袋里,感受着皮肤上传来的暖意深深呼吸,想要无视心底仿佛蚂蚁一样细细咬啮着胸腔的异样感情。
无法理解、无法言明,但是令他坐立不安、无法克制地想要做些什么将之驱散的情绪——
温暖而带有力道的手掌落下,在栉名琥珀的头顶轻轻按了按。
“不用害怕,放心地交给大人去处理吧。”
“我不会有事的。说好了等c的事情处理完,还要送琥珀到伦敦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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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过后,织田作之助将惊魂未定的孩子们紧急转移到了太宰治友情提供的秘密住宅里。
发生了这样的事,尽管急于去找纪德决一死战、尽快把暗中的威胁抹消于无形之中,但对上孩子们哀求的眼神,他很难就这样一走了之。
至少在这里多陪他们一会儿。
等幸介他们安下心来、也顺便确认周边的环境是安全的——等到明天早上,再去赶赴那场无法避免的决战吧。
时至黄昏,等到折腾了一天、早已精疲力尽的诸人在临时铺就的地铺上纷纷躺倒,栉名琥珀才又小幅度地捅了捅身边已经打起小呼噜来的咲乐。
女孩勉强撑开重若千钧的眼皮,直愣愣地看着他。
“织田作这几天也很辛苦,”栉名琥珀严肃地轻声说,声音是细微到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的程度,“我觉得他应该好好休息一会儿。”
咲乐费力地转动着几乎被困意锈蚀的大脑,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迟缓地哦了几声。
记
“我希望、我希望织田作好好休息一会儿,睡得很香很甜,度过一个平静的夜晚。”
栉名琥珀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刚刚有所动作,睡在最外侧的男人原本平缓的呼吸骤然变得悠长起来,末尾甚至拖出了低低的鼾声。
咲乐:“……”
身边的栉名琥珀手脚并用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似乎要起身离开。被吓了一跳的小女孩下意识伸手,紧紧拉住对方的衣角,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依赖和惊慌。
“你去哪儿?!”
那双红眸静静地注视着她,像是两枚在暮色之中溢出星彩的冰冷宝石,令咲乐不自觉地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我有事情要做。”
那孩子披散下来的白发被夕阳将死的余晖染上鲜明的暖色,似乎连缺乏表情的脸庞都带有温度,沾染着几丝转瞬即逝的活气。
“九点之前我就会回来。所以不必在意……只是有的事必须要有人去做罢了。”
栉名琥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小心翼翼跨过睡得横七竖八的孩子们,在咲乐的视线中压下门把手、缓缓推开门,轴页发出了再轻微不过的“吱呀”响声。
随即是锁舌重新落入扣盒之中的清脆“啪嗒”声。
——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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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地图上标注的地点,栉名琥珀记得很清楚。
位于横滨的偏僻一角,越是深入就越是杂草丛生、人迹罕至,走到最后,几乎像是跋涉在荒郊野外了。
借助应用技【圆】的帮助,他节省了不少用于搜寻的时间,很快发现了那栋于树林掩映之间矗立着的残破欧式古堡。
建筑物内有十余个不断活动的生命迹象,而建筑物之外、肉眼能够看到的部分就更加直观——手持热武器的巡逻人员时不时走过,身披和上午闯进餐馆的暴徒们一模一样的深色斗篷,摆明了是同一批人。
全都要处理掉。
栉名琥珀深深吸气,一点点将脑海中所有杂念摒除,连心脏跳动泵送血液的声音都压制到最小。
右手逐渐变形,尖锐的顶端露出凶器特有的幽幽寒光。
这是必要的,他对自己说。
这具身体太久没有从事这样的活动,尽管每晚都在伊尔迷那里接受相关训练,但时隔七年之久,再一次将尚在跳动的心脏从胸腔之中掏出的时候,鼻间萦绕的血腥味依旧让栉名琥珀隐隐想吐。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脏器丢掉,躲过一梭子从暗处射来的子弹,重新隐没进了阴影当中。
指尖撕碎皮肉的声音,血液黏腻的触感,尸体无力地抽搐着、向前扑倒的动静。
被高强度的训练铭刻入骨髓的本能很快苏醒,他机械地收割着一茬又一茬的c成员,以不可思议又理所当然的速度飞快习惯,不多时就麻木了。
记
人命。
不过是人命而已。
浑身上下都被喷溅出的鲜血染红,每走一步都会留下鲜明的脚印,根本无法再隐藏自己的行踪。
赶在体力耗尽之前,栉名琥珀稍作休息,终于跨过一地横叠的尸体,推开了古堡二楼那扇虚掩着的破旧大门。
在弥漫起的烟尘之中,披着破旧斗篷的白发男人亢奋至极地转过身来——
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满脸的期待、兴奋与隐隐的疯狂都化作滑稽的面具凝固在脸上,像是石像风化的表层,一片片慢慢剥落下来。
“作之助……你是谁?!”
“他不愿意杀人。”
这个世界的躯体从来没有得到系统的长期训练,又在理疗中心被囚禁了太久,根本称不上强韧。
从每根肌肉纤维深处传来的酸痛感让栉名琥珀感到疲惫,说话时的语气也愈发淡漠空洞了,机械得像是在念诵事先打好的腹稿。
“你很清楚这点吧,所以才会那样逼他。因为想成为小说家所以不愿染血,对你这种一心只想寻求解脱的疯子来说,肯定是荒唐到可笑的理由。”
“‘不过是杀人罢了’。怪物会有这样不屑一顾的想法。但是对其他人来说……有想要坚持的准则、不想越过的底线,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难以捕捉的轻声絮语。
整张瓷白的脸颊已经被血污糊满,绸缎般的银白长发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一样无力地垂落着,平日里精致如画的面颊呈现出可怖的狂态。
唯有那双眼睛,像宝石一般澄澈透亮、也像宝石一般毫无温度的眼睛,安静、漠然、不起波澜地凝视着对方。
“所以既然他不愿意动手,那就由我来好了。”
“反正我本来就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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