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暗步】在阴影之中辗转腾挪, 迅捷且悄无声息地移动。
躲过纪德手中格/洛克的连连点射,然后在对方更换弹夹的空隙中冲上去发起进攻。
尽管利用【肢曲】制造出的数个残影都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但借助异能力能够预知短暂未来的特性, 男人总是能轻易辨别出真身, 从而躲下致命的一击。
麻烦。太麻烦了。
体力被大量消耗,手臂酸痛得快要抬不起来,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部的胀痛, 喉间涌上一股咸腥的铁锈味儿。
要如何打败能够预知未来的敌人?
强到他无法反抗, 或者快到他来不及反抗。
然而对目前的栉名琥珀来说, 这两点都做不到。
他再次蛰伏进阴影里静静喘息, 眼看战线被拉得越来越长, 不得不放弃先前的侥幸心理, 做好了付出一定代价来换取胜利的准备。
指尖蘸着未凝固的鲜血在地面上划动,飞快勾勒出berserker教授的卢恩符文。
蔚蓝色的烈火像疯长的植物一样凭空生出、转瞬膨胀到堪堪触及天花板的高度。炽烈的高温形成了封闭的圆形火圈, 狂乱的光影在即将完全沉没的夕阳余晖里交错而舞,内部空间一点点缩小,将困于其中的猎物逼得逃无可逃。
栉名琥珀站在火圈外面, 眯起眼睛定定注视着其中逐渐模糊的人影。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 即将被困死于火焰之中的前一秒,纪德猛地向前翻滚、以最快的速度冲破了火墙。
来不及脱掉身上熊熊燃烧的斗篷,身形甫一稳定, 他便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来, 对着侧旁的某个位置连开三枪!
异能力【窄门】的看到的未来并没有出错, 藏起身形发起进攻的杀手的确正从角落里冲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这直奔要害而去的三枚子弹并没能将对方逼退。在金属与□□撞击的钝响过后, 那个孩子因为疼痛发出难以抑制的低低闷哼, 但来势只是稍微一滞, 便以更加凶猛、有去无回的势头直扑过来!
纪德下意识扣动了扳机——没有反应,弹夹已经空了。
身后是燃烧翻滚的烈焰,没有任何退路,根本避无可避。
这下即使不动用异能力,他也能够清楚地看见刹那之后注定到来、为一切画上句号的那个未来了。
胸膛被利爪穿透的一瞬间,所体会到的并不是疼痛。
灵魂似乎伴随着大量的血液从伤口之中喷涌而出,力量飞速流逝之余,从心底浮现出来的是“终于来了”的宿命感……再然后,迎来渴盼半生之久的解脱。
尘埃终于落定。
那个带来解脱的孩子似乎同样失去了所有气力,艰难地半跪在他身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分不清究竟是谁的鲜血顺着垂下的指尖、顺着发尖和下颌的弧度一滴滴流淌下来,刚开始像是散落的珠子,很快愈发密集,汇聚成了涓涓的赤色小溪。
纪德斗篷上燃起的蓝色火炎愈发欢快地舔舐着联结二人的血线,发出刺啦的嘶声轻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手,在升腾起的扭曲雾气里颤抖着试图触及近在眼前的安琪儿那血腥的幻象,到底还是因为力竭而失败了。
“……多谢了。”
男人哑声说,“希望你……活下去吧。”
短暂的静默。周遭只剩下火焰燃烧时欢快的噼啪响声。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遗言。
栉名琥珀勉强打起精神来,轻声答允:“我会的。”
他将已经失去知觉的手臂从余温尚存的尸体之中拔/出。因为先前肯定了对方的愿望,念能力已经开始生效,快速修补着伤痕累累、濒临极限的肉/体。
攀附在身上的蓝色火炎熄灭了,留下凄惨的灼伤痕迹。之前虽然将气凝聚在要害部位抵挡住了子弹,但是巨大的冲击力还是折断了几根肋骨,似乎戳进了脏器之中,导致重要的血管也有所损伤。
但因为纪德所许的愿望是要他“活下去”,真正危及生命的伤势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修复。
现在虽然依旧形容凄惨,不过至少性命无虞了。
从古堡空荡荡的窗口往外望去,太阳的最后一缕光也已经淹没在了地平线下。郊外郁郁葱葱的植物蒙上一层深灰的夜色,靠近古堡的那部分被这栋残破建筑里跃动的蓝色火光照亮,叶片上一跳一跳地反着光,仿佛睁开了千百只闪烁着的眼睛。
栉名琥珀扶着墙壁一步步向来路走去,任由背后的火焰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将整座古堡连带其中遍布的血迹全部吞噬,最终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他做完了该做的事,是时候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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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之助是从睡梦之中被人大力推醒的。
他转瞬之间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不知为何睡得太熟之后几乎惊出一身冷汗。警觉的前杀手翻身跃起,刚刚调整好状态,就看见了跪坐在一旁满脸是泪的咲乐。
把他推醒的小女孩甚至来不及擦拭一下脸上大颗大颗滚下的泪珠,一只手牵着织田作的衣角拼命摇摆,另一只手高高抬起,直勾勾地指向盥洗室的方向。
反锁着的磨砂玻璃门后透着橘黄色的亮光,隐隐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是谁——?
织田作之助在室内一扫,顿时察觉到少了的到底是哪个孩子。一开始他并不理解咲乐的焦急与担忧究竟是因为什么,直到稍稍靠近浴室之后,鼻间顿时嗅到了鲜明的血腥味。
他面色一变,甚至来不及稍作犹豫,冲上去将门狠狠撞开!
腾腾的水雾掺和着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靠近门口的地砖上丢着已经被染得看不出原色的血衣。
站在花洒下的孩子转过身来望向他。虽然隔着浓郁到近乎乳白色的雾气,依然能够看见大股大股的血水从板结的长发、血肉绽开的皮肤上流淌下来,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条欢快流淌的浅红色小溪。
有一个瞬间,将那些鲜明的红色全部错看做对方身体里涌出的鲜血、因而被某种直白的恐惧攥住心神,感受到了一阵鲜明的目眩。
织田作之助及时扶住了一旁的墙壁平复心情,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不清楚自己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缓步走近的,红发的青年蹲下身来,想要将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依旧面无表情的孩子抱进怀里,却又担心触及伤口,最终只是伸出手来,用微微发抖的指尖轻触他的面颊。
“琥珀……怎么了?”
那双平静澄然的赤色眼眸定定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微微敛眉,垂下的浓密羽睫将眼神全然遮住了。
“我把他们全部处理掉了。”
“——什么?”
“ic。”栉名琥珀盯着自己的脚尖,又重复了一遍。
“袭击过餐馆的ic,想逼迫你杀人的安德烈·纪德。我把他们全部处理掉了。”
“——、——”
回答他的是长久、长久的静默。
……啊,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反应。
之所以不想抬头,或许就是因为不愿看到这张脸上出现和当初的母亲如出一辙的抵触神色。
面对他展现出的最低劣的那部分本质,畏如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明明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什么感受,栉名琥珀看着脚下逐渐蔓延开来、颜色越来越浅的淡红水迹,语气毫无起伏地说着事先构思好的话。
“织田作不用担心,我本来就打算在这两天内离开。你也希望我尽早抵达伦敦对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我当然希望你能顺利到达那里,因为你说那座城市有会一直照顾你的人。”
男人以和他想象之中截然不同的低沉语气,一字一顿地、静静地剖白着。
语句的末尾带着难以忽视的颤音。
而无法理解其中含义的栉名琥珀只是轻轻点头,用念能力认同了这份“希望”。
也就是说,这趟伦敦之旅已经注定成行。
该做的事都已做完,明晓他本性的织田作之助也不会再欢迎他,也就没有了继续停留的理由。虽然夜晚已至,眼看马上就要接近九点,但如果对方不乐意的话,栉名琥珀也不会死皮赖脸非要继续留在这里。
哪怕并没有别的什么地方可去。
眼看血迹已经大致冲洗干净,他伸手关掉花洒,越过伫立原地的青年,朝着浴室门口迈出两步。
“嗯,那我就走了。”
就在他俯身拾起被血染红的衣物,有些发愁这该怎么穿出去的时候,背后怔然的织田作之助终于反应过来,急匆匆地大步上前,脱下衬衫迅速裹住了湿淋淋的白毛小猫咪。
被抱进怀里的孩子身形一僵,微微挣动几下,随即投来了迷惑不解的眼神。织田作深深吸气,暂时没有心情和他解释什么,只是向着门外扬声唤了咲乐的名字。
“麻烦把毛巾和吹风机拿过来,唔,还有医药箱也一起吧。”
等到湿漉漉的长发被细细擦至半干、一点点用热风吹过,较为明显的伤口都涂上药膏,用纱布轻柔地缠裹起来,栉名琥珀才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身上没有那么痛了,吹干的头发暖洋洋的。
浓郁的困意随之而来,让眼皮往下一坠一坠,马上就要睁不开了。
他向前靠去,眯着眼睛将额头抵在织田作身上,避免自己因为意识不清摔倒。
“织田作不是很抗拒杀人吗,”他喃喃地问,“不会害怕吗?不讨厌我吗?”
红发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替他套上睡衣,闻言抬起手来,轻轻地按了按孩子微凉柔软的发顶。
“怪不得之前是那种反应……这么笃定自己会被讨厌啊。”
回答他的是代表认可的无言沉默。
织田作之助无声地叹了口气,直视着对方因为困意而蒙上一层淡薄水雾、几欲凝而滴落下来的鲜红瞳孔。
“不会讨厌琥珀的。倒不如说,琥珀这样的好孩子不应该轻易担心会被谁讨厌。”
他的声音放得非常温和柔软,在雾气尚未散去的狭小浴室里回荡,四下激起渺茫的回音,像是一个不必醒来的美好幻梦。
“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爱护你、珍惜你,不愿看见你受哪怕一点点伤害,面临危险时的第一反应永远是保护你。”
“会有人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始终陪伴,始终理解,爱你胜过爱自己。”
“——会有那样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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