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班飞艇是侠客安排的, 后者自然也就对团长的日程安排一清二楚。
栉名琥珀和库洛洛刚刚离开航站楼,就看见金发的娃娃脸青年站在接机口旁边,冲着这边大力挥手。
“呦, 好久不见啊琥珀酱!”
身着利落的无袖套装,侠客用食指指节抵着下巴,上身微微前倾, 澄澈的碧色眼睛毫不掩饰好奇意味, 以不会让人感到冒犯的姿态上上下下打量着栉名琥珀。
“居然真的来了啊……团长让我帮忙订票去巴兹公国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呢,毕竟拖了整整四年。嗯, 不管怎么说,今后就是同伴啦!”
栉名琥珀抬手紧了紧外套的领口, 因为大部分注意力还停留在库洛洛先前的话语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原本是为了从伊尔迷身边离开一段时间,才会选择接受旅团的邀请。
最开始和库洛洛通电话的时候也明确说过, 如果不符合预期, 他就会脱离旅团, 重新回到兄长身边去。
说到底,幻影旅团对栉名琥珀来说,只是无处可去时一个暂时的落脚地。
——但自从和库洛洛·鲁西鲁真正碰面, 所有事态都开始失控。
计划不再按照预期进展。前路重新变得迷茫。因为内心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动摇,站在十字路口的时候,已经犹豫着不知该往哪边去了。
【你需要我。】
【明明最喜欢我这个哥哥了, 不是吗?】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似乎所有人都再清楚不过。
唯有栉名琥珀自己仿佛置身于经久不散的大雾之中, 探出手来, 连隐约的轮廓都看不清楚。
地勤推着小推车快步跑过来, 上面放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 是栉名琥珀之前大采购的战利品。
侠客原本事不关己地双手插兜,一副看热闹的态度注视着堆起来几乎快一人高的箱包们,直到小推车颤巍巍地停到了他面前,青年的表情先是变得惊悚继而变得认命,老老实实地把行李箱挪了下来。
“车停在外面,”被行李淹没的侠客愁眉苦脸,“那么,现在直接去城郊汇合?”
“当然,大家也都等了很久了。”
库洛洛笑着牵起身边少年的手,意识到后者正神思不属之后,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他。
“虽然有近几年新加入的成员,但大部分都是熟面孔。如果今天已经累了的话……”
“没有。”
栉名琥珀闭了闭眼,低声回应之后,跟上了他的脚步。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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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周边的车流逐渐变得稀少继而完全消失。鳞次栉比的高楼变成平房,后来来建筑物的踪影都看不见了,只剩下茂密的、茁壮生长的萋萋草木。
远处森林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在一望无际的晴空衬托之下,呈现出一种近黑的、肃穆的深色。
无形的风从远处吹过的时候,层叠的枝叶此起彼伏,掀起海浪般摇曳的波涛。
已经没有固定的道路可言,汽车轧过荒草和灌木,最终抛锚在林地前面。
侠客拎着行李跳下了车,在合抱粗的参天大树间左拐右拐,大概花费半个小时左右,终于抵达了旅团成员暂时驻扎的营地。
森林之中被清理出一块平地,上面散落着大小不一的数个帐篷,围绕着整个露营地中间已经熄灭的篝火残迹。
虽然是白天,但营地之中称得上安静,似乎并没有什么人在。
最先迎上来的是直觉系少女玛奇。她面无表情地无视了从一大堆行李后面探出头来苦兮兮冲她打招呼的侠客,看见库洛洛之后,面色稍微缓和了些,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了正环视四周的栉名琥珀身上。
“派克和富兰克林去附近城市交货了,窝金、信长和芬克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估计又在祸害附近的野兽。飞坦早就闲不住了,肯定也去了哪里找乐子……现在营地里只剩下我、库哔和剥落裂夫。”
后面两个是陌生的名字,应该就是库洛洛所说的“生面孔”。
栉名琥珀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玛奇似乎误解了他的反应,飞快地补充了一句。
“团长事先通知过,今天会有新人加入,但没想到你们回来得这么快——不过没关系,天黑之前,他们一定会赶回来的。”
侠客已经任劳任怨地把行李堆放在一旁,看见玛奇已经交代完要说的话,便装模作样地揉着手腕凑过来,冲栉名琥珀连声叹气。
“没有准备多余的帐篷!看来琥珀只能和我跟飞坦挤一下了,真是抱歉。要是有豪华别墅住就好了啊……”
库洛洛用指节抵着嘴唇,微微垂着头,没有发表意见,似乎在忍笑。
侠客越说越真情流露,虽然眼睛咕噜噜转来转去,但语气沉痛得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呜,眼看天快要黑了,今天还一口饭都没有吃呢。既然今晚大家都要回来,不如举办个宴会怎么样?”
“牛排、沙拉、蛋糕、苹果派、冰淇淋和香槟塔,该有的全都要有,搞得热闹一点,就当是给琥珀加入举办的庆祝仪式了!”
完全跟不上同伴的脑回路,站在一旁却仿佛隔着百米鸿沟,冰山脸慢慢裂开的玛奇终于忍不住顶着满头问号,出言打断了侠客的胡言乱语。
“你在说什么鬼话——?”
侠客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冲着她拼命使眼色,示意对方保持沉默。
栉名琥珀又瞅了瞅营地里大大小小的帐篷,以及帐篷环绕之中已经连一丝烟气也不冒的篝火余烬。
虽然不是很注重外在条件,但是能稍加改善的话,他也并不想住在潮湿阴暗并且可能会有蟑螂乱爬的帐篷里。
于是白发的少年宽容地叹了口气,冲着侠客点了点头。
“嗯,‘我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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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
蒙上一层灰色轻纱的东方显露出残月的轮廓,在林海的边缘勾勒一圈银白色的微光。
飞坦在林间奔行,时不时停下分辨一下附近的标志物,然后稍微修正一下方向,继续向着据点前进。
之前和其他蜘蛛一同将窟卢塔族尽数屠灭,可以说好好发泄了一通。但最刺激的环节已经过去,团长命令他们留在原地待命,等待即将加入的新成员。
荒郊野外空无一人,不知不觉间,手已经又痒了起来。
今天去附近的城市逛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感兴趣的东西。他在夜幕降临之前赶回来,寄希望于即将露面的新人。
——希望多少能给我带来点乐子吧。
已经接近记忆中营地的位置。原本应该多少松了一口气,但是看清眼前景象的同一时刻,飞坦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记忆之中拔调树木整理出的平地、以及平地之上散落着的帐篷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栋被铁艺雕花栅栏围绕的白色欧式建筑,似乎是哪个有钱没处花的达官贵人在森林深处修建的度假别墅。
……这是怎么回事??!
飞坦僵立在原地,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灯火通明的三层小楼。
别墅外部贴着的瓷砖洁白整齐,罗马式的阳台立柱和大落地窗都没有丝毫污渍,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别墅前面是修剪整齐的花园,花园中央建有喷泉,潺潺的流水正从大理石质的少女雕像捧着的壶中源源不断地落下,发出清越的响声。
本来以为这已经足够离谱了,结果在绕着别墅外侧谨慎地观察了一圈之后,飞坦震惊地发现,别墅后面居然还有一个标准尺寸、正荡漾着盈盈碧波的游泳池。
——神经病吗!
到底是什么人会把带游泳池的别墅修在深山老林里啊?!!
莫得感情的冷血蜘蛛把爆粗口的冲动压回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是新近修建好并有人入住的建筑物。
但是在这种荒郊野岭完成类似的工程,少说也要近一年的工期——而他非常确信,在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光秃秃的空地,最多上面有几顶帐篷。
排除了找错地方的可能性,既然确信据点就在这里,就这么灰溜溜地跑掉是不可能的。
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在潜伏起来观望了一会儿之后,飞坦最终决定摸进去看看。
悄无声息地翻过栅栏,在灌木投下的阴影里摸到别墅门外,他刚准备在墙壁上借力、跳到三楼窗台处,从那里撬开窗户进去,突然听见后院传来了清晰的入水声。
飞坦当机立断,放弃了先前的打算,朝声源处赶去。
他潜伏在暗处默默窥伺,等待着布局的罪魁祸首按捺不住露面。
先前一头扎入游泳池中的家伙半晌没有动静,碧波荡漾的水面上浮出一连串清晰的气泡。
就在飞坦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淹死了的时候,伴随着“哗啦”的水声,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从水里冒了出来,像鲸鱼一样吐出一道小小的喷泉,天女散花般洒落在水面上。
飞坦定睛一看,因为那张熟悉的面孔而短暂失声,花了几秒钟来迫使自己接受现实。
“……芬克斯。”
他解除了【绝】,从阴影之中走出来,但并没有完全放下防备。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哦,你是说这个啊。”
醉醺醺的芬克斯在游泳池里开始狗刨,游到岸边抓住扶梯之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终于清醒了一点。
“你见过新人了吗?其实也说不上新人,是以前打过交道的家伙。具体细节我不清楚,不过看团长的意思,应该是那家伙的念能力。”
秃眉毛青年又低头看了看清澈见底的泳池,虽然嘴上称不上客气,但是身体却诚恳地表示相当满意。
“真是方便的能力,怪不得团长那么重视。可恶,要是我也……”
飞坦没有继续听这个喝醉的家伙逼逼赖赖,转身走向了前门。
既然是同伴的能力造出的别墅,自然就不用小心谨慎地从三楼窗户翻进去打探敌情。他推开虚掩着的别墅正门,明亮的灯光从门扉后面倾泻出来,让飞坦微微眯起了眼睛。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光芒四溢,大厅中似乎正在举办一场豪华的宴会,各式食物应有尽有。
落地窗边摆着一座高高的香槟塔,金黄色的酒液顺着高脚杯的弧度流淌下来,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的痕迹。空气之中弥漫着掺和有水果味道的酒气、绵柔的甜品的香气、以及小麦和肉制品烘焙过后的味道,让人不自觉醺醺然起来。
窝金正拿着酒瓶豪饮,对面的信长姿态稍微矜持一些,不过显然也喝了不少,正盘腿坐在地上,周围是一地空空如也的酒瓶酒杯;玛奇和派克一人举着一杯香槟,正在长桌旁聊着些什么,不时从近在咫尺的餐盘中拿一两块小点心慢慢品尝;而其他的团员,侠客、富兰克林、库哔、剥落裂夫,三三两两散落在周围,姿态也极为放松。
他没有理会侠客的热情招呼,视线在大厅中逡巡着。
“你在找谁?”
派克把剩余的香槟一饮而尽,将空杯子随手丢开。走向香槟塔取下新的一杯之前,她看了与周遭气氛格格不入的飞坦一眼,给出了简单的提示。
“新人在二楼,他嫌这里太吵了。”
飞坦轻轻嗤了一声,低声道了声谢,走上了通往二楼的螺旋楼梯。
逐渐远离噪声的源头,一级级迈上台阶之后,周遭果然安静了许多。
和一楼大厅的灯火通明不同,二楼并没有开灯。
等到眼睛适应了逐渐昏暗下来的环境,飞坦借着窗玻璃中透射出来微薄月光打量四周,轻易发现了陌生人的存在。
少年单薄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被夜色勾勒出一道模糊的剪影。
月光在轮廓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色,那头白发似乎闪着柔和的光。也许是察觉了飞坦的到来,原本正出神地凝视着窗外夜景的少年转过身来,睫毛微微颤动,宝石般瞳孔蕴着星星点点的冷光,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游移着。
“是库洛洛吗?”
他轻声说,“时间快要到了。看样子,今天晚上是来不及和所有人见面了。”
飞坦打量着那张精致如同人偶的面庞,从阴影之中缓步走了出来。
“我是最后一个赶回来的。现在,你已经见过旅团的所有成员了。”
银白短发的漂亮少年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出声叫了他的名字。
“飞坦。”
“芬克斯说,新人之前打过交道。”
隐隐有种熟悉感,但又实在拿捏不住,将下半张脸埋在高高竖起的斗篷衣领之中的青年皱起眉头,选择直接发问。
“那个能力,我没有印象……你究竟是谁?”
“——琥珀。”
这个名字并不是以自我介绍的形式从面前的少年嘴里说出来的。伴随着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叫了少年的名字的人从三楼走下,随手打开了墙边的电灯开关。
整个室内豁然明亮起来,飞坦望向身着衬衫长裤的黑发青年,出声打了招呼。
“团长。”
“晚上好,飞坦。”库洛洛把标本品放到另一只手里拿着,冲着迟归的团员笑了笑,“玩得开心吗?”
“不怎么样。”
给出了冷淡的否定回答,飞坦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被称呼为“琥珀”的少年身上,金眸微微眯起,试图将其和记忆中的某人重合起来。
四年过去……变成了这幅模样啊。
栉名琥珀没有理会沉默不语的飞坦,冲着库洛洛走了过来。
“就是这个?”
“没错。”
青年微笑着把手中的标本罐递过去。
无色透明的福尔马林溶液之中,静静悬浮着一只眼球,虹膜是鲜艳夺目、比宝石更加耀眼的火红色。
“七大美色之一,窟卢塔族的火红眼。”库洛洛注视着栉名琥珀转动手腕,让那枚眼球在不同角度的灯光下折射出惊人的华彩,“很美,不是吗?”
的确很美。
但若是和五条悟那双独一无二的苍天之瞳相较,依然显得呆板凝滞。
——毕竟只是死物罢了。
“不必了,我见过更美的眼睛。”
再次拒绝了库洛洛把这只眼睛送给自己的友好提议,栉名琥珀把标本罐还回去,心不在焉地感慨了一句。
“或许活着的时候会更好看。”
“真遗憾,应该是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库洛洛随手把罐子搁在一旁空置的书架上,略带歉意地揉了揉栉名琥珀的发顶,“这次活动没有留活口,不要说窟卢塔族,就连火红眼应该也是市面上最后一批了。要是琥珀早点加入就好了啊——”
他的感慨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青年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之后,神情顿时微妙了起来。
将食指竖起抵到唇边,示意栉名琥珀噤声,库洛洛淡定地接起电话,静静地等着对方道明来意。
到底是发现了蛛丝马迹,还是没有发现呢?
缺乏感情波动的平静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出,是栉名琥珀再熟悉不过的某个人。
“我的弟弟失踪了。你有什么头绪吗,库洛洛?”
和青年相隔不到半米,栉名琥珀清晰地听见了伊尔迷的质问。在下意识抬起头来、和库洛洛对上眼神之后,他不自觉地抿起唇来,最终选择退开两步,转身向着一楼去了。
他之前就做出了选择……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在接收到栉名琥珀用行动传达出来的信号之后,库洛洛的唇角微微翘起,面上的笑容显得更加真实了。
尽管如此,语气却依然是冷静克制的。
“哪个弟弟?不管是揍敌客家的哪一个孩子,都轮不到旅团来操心吧。”
在片刻的停顿之后,他意味深长地补上了后半句。
“还是说,你想再委托旅团一次,就像上次一样?”
漫长的沉默。
等到飞坦也放弃了旁听、选择去楼下找点东西填饱肚子,电话那头才终于传来了伊尔迷的回答。
“虽然这么说,但寻人并不是旅团的长项吧。”
“确实如此。”库洛洛温和地表示肯定,“我们也不打算接下这桩委托,旅团有旅团的事情要忙。”
伊尔迷淡淡地嗯了一声,最后补充了几句。
“如果有琥珀的消息,请及时告知我,我会给予相应的报酬。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
“你跟西索打过交道吧,库洛洛。”
即使相隔千里之遥,仅凭电波承载的声音交流,库洛洛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提及“西索”时那冲天的恶念,以及再清晰不过的杀意。
……所以是,替自己背了黑锅了吗?
根本没有良心、也不存在良心隐隐作痛这回事,库洛洛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伊尔迷“帮我把西索引出来,报酬五千万戒尼”的交易,随即挂掉了电话。
他走下楼的时候,狂欢依旧在持续。
信长已经倒在酒杯之间打起了鼾,翻身时好几次差点一脚把香槟塔踹倒;窝金依旧在狂饮;其他来得早的都已经填饱了肚子,正围坐成一圈玩扑克牌。
还在认认真真吃东西的,除了刚开始晚饭的飞坦,就只剩下拿了块蛋糕打发时间的栉名琥珀。
看见库洛洛从楼上下来,他慢吞吞地挑起一勺奶油放进嘴里,等到抿化之后,才一边把剩下的蛋糕戳碎,一边轻声发问。
“哥哥怎么说?”
“他不知道你在我这里。”库洛洛如实相告,在栉名琥珀对面坐了下来,“不过,他好像认定你的‘失踪’和西索有关。你们过去打过交道吗?”
栉名琥珀又舀起一勺蛋糕放进嘴里,组织着回答的措辞。
“……他觉得我很有潜力。”
库洛洛露出了然之余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我明白了。”
他静静注视着少年小口小口吃着甜品,没有再说什么话。等到那块草莓蛋糕彻底下肚,栉名琥珀拿出手机来看了眼时间,冲对面的青年点了点头。
“该睡觉了。”
别墅是满足侠客的愿望而制造出的,自然有足够所有旅团成员休息的房间。
尽管如此,库洛洛还是和栉名琥珀进了同一间卧室,注视着后者洗漱之后换上睡衣,安静地躺在床上。
他坐在床边,开玩笑般探出手来,覆在少年光洁的额头上。
“要听睡前故事吗,琥珀酱?”
栉名琥珀斜睨他一眼,在被窝中默默蜷起身子,闭上眼睛假寐。
床上有两个枕头,而库洛洛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等到困意逐渐涌上来,栉名琥珀才换了个姿势,强打精神发问。
“你要留在这里吗?唔,说实话,我不需要有人守夜……”
“但是你需要我。”
……还是这样的理由啊。
栉名琥珀阖上眼睛,无声地轻轻叹气。
但是不能否认,在全然陌生的地方,有人守在身边,清楚地告知“我会陪着你保护你”,让漫漫长夜不至于一个人度过,相较于独自入睡、独自醒来,时间仿佛被偷走了一样,总归是要好一些的。
他有些想安娜、想berserker和齐格飞了。
在心中一点一滴计算着时间,栉名琥珀逐渐习惯了身边另一个人的气息,在入睡之前,喃喃地轻声低语。
“晚安。”
九点的钟声响起。在少年的呼吸变得平稳轻盈的一刹那,库洛洛收回手来,静静地回了声“晚安”。
他重新下楼,拿起一杯香槟,坐到了飞坦对面。
“感觉如何?”
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孤僻的青年拽了拽领口的边缘,勉强点了点头。
“很方便的能力。跟派克和库哔一样,具有独一无二的特殊性,会对旅团非常有用。”
“不止是这样。”
库洛洛注视着杯中晶莹剔透的酒液,脸上绽放出一个柔和的浅笑。
“那孩子身上有更高的价值,更加有趣的东西。我希望琥珀能把旅团视作‘家庭’、一个值得驻足的地方……至少,在我建立进一步的羁绊的时候,不至于令他感到不安。”
飞坦有些迟疑地给出了回应。
“你的意思是……并没有真正把他视作团员,但希望我们用比对待同伴更加亲密的态度对待他,是吗?”
听到只言片语的侠客偏过头来,冲他轻轻眨眼,肯定了这个猜测。
其他人甚至连多余的反应都欠奉,显然,飞坦是最后一个被告知这件事的。
库洛洛低头抿了一口香槟,给出了确切的回答。
“没错。”
“琥珀不是我们的同路人。相较于团员,我更在意另外的某种可能性。但既然他想要……那就暂时视作我们的一分子,这样也不错,不是吗?”
【另外的可能性。】
但对蜘蛛来说,除了同伴,就只有掠夺的对象罢了。
或许在团长眼里,刚刚以温和语气、耐心态度对待的那个少年,和封存在标本罐里的火红眼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前者能够带来更大的乐趣,所以也值得耗费更多的心力,甚至于让整个旅团陪着演一场温情脉脉的戏。
念头一闪而过,飞坦冷淡地点了点头,以略带沙哑的轻声应了下来。
“明白了,我会配合的。”
库洛洛把余下的香槟一饮而尽,将空杯放回桌面上,这才站起身来,重新往楼梯处走去。
“我去陪着琥珀,那孩子总是做噩梦。——那么,过个愉快的晚上,诸位。”
他的身影隐没进未开灯的二楼的阴影之中,很快和夜色融为一体,再也辨别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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