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缘起得很早,正好撞上要赶早班飞机的两个人。
江奇站在客厅中间,穿戴整齐似乎在等什么:“怎么起那么早?”
她趿拉着脚步,挪到冰箱拿出瓶牛奶塞进书包,看也没看他一眼:“五点五十上课。”
江奇啧了声:“那么早?那你昨晚还那么晚睡?”
“习惯了。”江缘收拾好书包,看见刚下楼赵琳,目光落在母亲手边的行李箱,神色复杂:“妈,你要出门吗?”
赵琳加快步伐,走到客厅:“和你爸爸去外地处理事情,这段时间你在家照顾好自己,钱不够记得给妈妈打电话。”
从她记事起江奇从未让赵琳在工作上插过手,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这时候需要让赵琳过去。
但江缘懒得掺和,只点点头让她注意安全。
她在学校门口买早餐时下意识想多买一份给许来笛,又及时想起她亲爱的同桌已经搬到普通班了。
她的新同桌是那天在门口搭讪秦忱的周沫芸。
昨天晚自习她搬过来时,趾高气扬坐在她旁边,指挥着原来班级的两个男生给她搬书搬椅子搬桌子。
说是新桌子不习惯。
毛病非常多。
大课间之后是老吴的课,他趁跑操的时候早早在教室等着,顺便翻出了好几部手机。
夏天还没过去,穿得都薄,手机装身上跑步不方便,这就给了老吴可趁之机。
在走廊外面时,江缘就听见教室传来一声哀嚎。
“老吴你又搞突然袭击!”
前方人头攒动,同学都探头往里面看,试图从讲台上那堆着的手机中分辨出有没有自己的。
江缘的手机也没带在身上,回到座位立马打开桌侧的箱子,从底部翻出一本书,感受到方块的质感,才放下心来。
有人欢喜有人愁。
她同桌刚来重点班第一天就上缴了手机,此时脸色十分难看。
手机震动一下,她低头点亮屏幕,秦忱给她发了消息。
八字不合:下午吃完饭来钢琴室
草莓啵啵:干什么?
八字不合:准备校庆节目。
草莓啵啵:好叭。
八字不合:这么不乐意?
江缘发了个猫猫卖萌表情包,然后岔开话题。
草莓啵啵:学长想好表演什么节目了吗?
八字不合:……
八字不合:你有想法吗?
江缘趴在桌子上沉思片刻,想到了一首很喜欢的曲子。她第一次听到那首曲子是在七岁那年的一场舞会上。
她蹲在角落听乐团演奏,第一次对小提琴产生向往。
草莓啵啵:学长喜欢一步之遥吗?
八字不合:porunacabeza?
那边停顿了几分钟,又问。
八字不合:你想小提琴双重奏?
上课铃声响起,冰冷的音乐打断脑海中的画面。
这个问句让她想起了张秃让她不要拉小提琴的话,心情倏然沉了下去。
草莓啵啵:算了,我就随口一说,再想想。
八字不合:就这个。
秦忱这次回得很快,江缘刚想问他,却被身侧一声响动打断。
“报告!”周沫芸举起手,喊了一声。
老吴正在写板书,回过头来:“什么事?”
江缘对上她眸中闪过的得意,心头一颤,下意识将手机扔进包里。
周沫芸站起身,声音响亮:“江缘同学上课玩手机。”
江缘:“……”
不仅江缘傻了,班里其他同学也傻了。
这种举报人的事,大多是背后匿名,这还是头次见这么猛的。
老吴把手机拿走时,说了句:“下周一检讨时,把这个也顺便检讨一下吧。”
“……好。”
江缘无奈地看了周沫芸一眼,不知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周沫芸对上她的眼神,义正言辞道:“你上课玩手机就是不对。”
行吧,是真傻。
作为刚提到重点班的新同学,她不可能迅速融入班级,而这个行为不仅得罪江缘,更是将自己隔离在班级群外。
周沫芸果然没有得意太久。
重点班的进度比其他班快不少,老师清楚本班学生的自学能力,也就不会在基础知识上浪费时间,这就苦了刚进到重点班的几位同学。
能考进前三十名,说明他们的学习能力不会太差,但面对截然不同的教学方式和学习进度,克服起来仍然有不小的困难。
周沫芸上课听得晕晕沉沉,一道题也没听懂。前后桌的同学也没有搭理她的,她只好对着题死磕。
挣扎间,她余光扫到江缘手中的辅导书。
她已经开始做下面章节的题。
晚霞在天边铺展开,夕阳的余晖落在草丛跳跃。
江缘抱着书本走出餐厅,到春夏园时远远听见悠扬的琴声传来。她顿住脚步隔着花丛望去,只消几秒就判断出那应该是钢琴室的位置。
心下掠过一个猜测——
是秦忱。
她下意识加快脚步,似乎不如此就会错过些什么。
到走廊时,音乐愈渐清晰。婉转悠扬的琴声穿过墙壁抵达耳畔,像长风掠过山河交织出鲜活的生命力,将滚烫炙热的情绪敲在她心上。
江缘放慢脚步,怕这串音符汇成的不知名曲目被自己打断。
教室的门没关,她站在门外眺望窗边的人影。
窗外坠着半扇窗的叶,晚霞越过林间缝隙描出柔和的光影。
秦忱的指尖抵着弓,动作肆意优雅,绸缎的衬衫随着动作在空中荡起涟漪。
江缘屏住呼吸,心脏剧烈跳动着,恍惚中看见天幕尽头的霞光在他眉眼漾出明朗的光。
乐音粼粼,攫住她的呼吸随同烧了起来。
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溺死在这场目眩的梦境。
直到秦忱收起琴,她仍然站在门外,久久未曾回神。
那刻她突然感受到音乐带来的巨大震撼,她一向自诩聪明,学器乐也常被老师夸奖,此时她才感觉到那极大的差距。
前面是座她可能这一生都无法翻越的高山。
“站在外面做什么?”秦忱将琴放在一旁,斜倚着背后巨大的窗户,右手还握着琴弓。
江缘这才回过神,她走到钢琴旁边,低着头若有所思:“学长,刚刚那首曲子叫什么?”
秦忱勾起唇角:“随手拉的。”
江缘:“?”
行吧,这大概就是天才。
她倏然明白了秦忱当时那个问题,在舞台上表演同支曲目的两个人一定有高下之别,甚至可能会是他单方面碾压。
江缘有傲气,听惯了说她有天赋的夸奖,此时突然意识到差距,难免失落。
秦忱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他轻轻敲着钢琴的琴身:“你很喜欢porunacabeza?”
瞥了他一眼,江缘挪到钢琴旁边,思忖着开口:“学长,我们换个节目吧。”
她可以接受差距,但不能丢人。
“嗯?”秦忱挑了下眉,拉长语调带着玩味,对她突然改变想法并不惊讶。
江缘扁着嘴,淡淡扫他一眼:“这就是天才吗,也太打击人了。”
秦忱轻笑一声,深邃的眼睛闪过笑意:“习惯就好了。”
江缘:“……”
天才太得意也是会被打的。
“那换什么?”秦忱见好就收,迅速进入正题。
这就把江缘问住了,她现在脑袋空空,什么也想不到。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秦忱坐在窗边,胳膊支在窗台上,指尖在额角轻点着。
见一时半会想不到,江缘拿出从家里带来的那瓶牛奶,接着翻开了一本练习册,坐到旁边的座位开始刷题。
写完一题,她发现自己居然静不下心,连早就听惯的蝉鸣都能打乱她的思绪。
江缘咬着吸管,悄悄抬眸往对面望过去。
一点,一点往前挪。
经过半截钢琴,望见一双修长的腿。
黑色的牛仔裤显得又细又直。
再往上是他搭在膝盖的手。
骨节突出,手指细长。
就是这双手,刚刚奏出了震撼的曲子。
江缘咽了口牛奶。
小心翼翼地继续往上。
他今天穿了件比起平时要随性些的t恤,领口开得不如解开两粒扣子的衬衫大。
穿衬衫偶尔还能看见锁骨,她在心里想。
她继续挪动视线。
猝不及防撞入一双笑眼。
“有这么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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