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缘背着包从公交车下来,怀里抱着几本书。剧院距离比较远,坐公交需要倒三次车,得两个多小时才能到。
她举起手机对着路线,准备前往下个坐车地点,第一百次感叹导航是个伟大的发明。
蓝牙耳机播放着英语阅读,她在脑海中翻译着往前走。
中间遇到长难句,低头拧着眉思考时,迎面撞上一堵人墙。
江缘捂着额头连忙道歉,抬眸看清人时怔了下。
男生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嘴角青紫,脖颈处好几道划痕,异常狼狈,身上的一中校服也沾染了污垢。
男生皱起眉擦过她的肩膀准备离开。
“等等,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啊?”江缘转身问道,总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熟悉。
男生冷笑:“没有,你这种好学生怎么会注意到我们这种人。”
他话里含刺,江缘短促的蹙了下眉,忽然想起他是那天在水林间被欺负的男生之一,猜测他应该又被人欺负了:“你快去处理一下伤口吧,这种天气很容易感染。”
男生冷冷看着她:“没钱,不然你借我点?”
僵持片刻,江缘凝视他脸上的伤口,抿着唇:“我可以借你,但你得跟我说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并且保证个期限。”
没料到她真能借钱,男生轻笑了下:“高一十三班,李希。”
“期限呢?”
“一个月。”
江缘低着头,拿出手机准备给他转钱:“你要借多少?”
李希眯了下眼睛,眸中闪过轻蔑:“五百。”
动作顿了下,她疑惑看向他:“你借这么多做什么?”
“住酒店,家里人把我赶出来了,今天没地方住。”李希冷冷道,他说得平淡快速,也听不出来有难堪的情绪。
江缘沉默着,似乎在考虑他说得真实性。
李希不耐烦了,催促她:“还借不借?”
她将手机揣进口袋:“可以,但我得跟你一起过去。”
李希轻嗤了声:“麻烦。”
看着他办理了入住后,江缘才将钱转给他,临走前不忘嘱咐:“你别忘了处理伤口,和家里人好好沟通,尽量不要动手。”
李希敷衍着“嗯”了声。
中间虽然耽搁了一段时间,但好在她出门早,抵达目的地时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
剧院外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入口处摆着巨大的海报,画面上却没有主人公,铺满整个画面的浅蓝,最低端坠着个“夏”字。
观众席座无虚席,江缘找到位置坐下。
她盯着远处空旷的舞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影缓缓走入视野内。
褪去平日的随性,他拿着小提琴,在舞台中央微微欠身。
浅淡的微笑和平常似乎完全不同。
还未等她想起是哪里不同,演出开始了。
琴弓抵在弦上,每个动作都肆意风雅。
头顶暖黄的光和他身上清冽的气质交融,宛若星辰跌落天幕,落成他眼底酩酊的星光。
音乐抵达远方,她不由屏住呼吸。
激扬曲调如蝉鸣生生不息。
江缘怔在原地,无法动弹。
心脏在胸腔振动,随着音乐热血澎湃。
很久前,她曾在书上看过一段话。
所有的文学都是挽歌,挽留西沉的落日,挽留东去的泥沙。
那这场演奏会挽留的大概是永不磨灭的夏和朝阳。
最后一首曲子演奏前天临时加的,作为这场演奏会的落幕。
海之泪。
江缘听过这支曲子的钢琴和大提琴版本,小提琴却让这支本就婉转的曲子在他的演奏中更多了几分缱绻。
泪水凝着过往,在波光粼粼的湖海奏出缠绵的乐章。
她听到晦暗中的孤独和义无反顾的孤勇。
于是慌乱的情绪被抚平,穿过荆棘的血和泪通通被抛却,在虚无中化作泡沫,前路灯火通明,我们终将自由。
在曲末时,她才恍然顿悟那日童话的意义。
故事和经历都会附着于音乐之上,打动每个到来的人。
散场后,江缘去了趟卫生间,看着镜中红肿的眼睛,有些无语。
听个演唱会还能听哭了。
她靠在墙壁,低头思索着什么。
从刚刚开始,脑海中就一直闪过一个想法。
手机屏幕停在微信的聊天界面已经过去十几分钟,江缘闭了闭眼睛,最后敲下一句话。
草莓啵啵:邵老师,经过这段时间的认真考虑,我已经想清楚了,我决定转到音乐班。
邵老师:能跟我说说怎么想得吗?
墙壁的冰凉渗入后背,却丝毫无法缓解胸腔跳动剧烈的心跳。
江缘抿着唇,指尖缓缓在屏幕上动作。
草莓啵啵:老师,校庆节目是你让秦学长和我一起表演的吧?
那边顿了几分钟。
邵老师:怎么说?
草莓啵啵:在很快有演奏会的情况下,邀请另一个人表演节目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草莓啵啵:你清楚得知道秦学长的水平,希望借他打消我心底的傲气,明白学小提琴是条漫长又遥远的路。
邵老师:那你明白了?
草莓啵啵:老师你成功了。
邵老师:很荣幸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成为你的老师,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要打消你的傲气,你的傲气会成为你最锋利的武器。
邵老师:我希望你能从中知道音乐有多浪漫,我也相信你会被打动。
草莓啵啵:谢谢老师。
江缘又给老吴发消息简单解释,老吴虽然不赞同但表示尊重她的选择。
发完消息已经快七点,外面原本人声嘈杂的走廊安静下来,只剩偶尔经过的脚步声。
再晚就该坐不上公交了,江缘背着包急急忙忙往外面跑。
顺着记忆拐过两个弯往右,她顿住脚步,本应出现在眼前的出口成了剧院后台。
这个猪脑子,又走错了。
数理化那么些难题都难不倒她,偏偏就是不认路。
刚骂完自己,她就看见了在人群中的秦忱,他已经将小提琴收好,懒散地坐在椅子上跟旁边的女人交谈。
江缘一眼认出女人是刚刚在演奏会上给他伴奏的钢琴演奏者。
女人穿着白色的礼裙,和秦忱相搭,妆容精致娇艳,看起来比他大几岁。
她直愣愣站在路中间,立马吸引了工作人员的注意。
“哪里来得小姑娘,怎么跑到后台来了?”
秦忱听见动静看过来的瞬间,江缘几乎是下意识转身就跑。
但她不认路,拐来拐去跑到后面的杂物间,听着后面响起的脚步声,不加犹豫就钻进杂物堆中。
“刚刚看见她往这儿跑了。”
熟悉的清朗声音中夹杂一丝疲惫,是秦忱。
旁边的女人问他:“你认识?”
“有点像,没看清。”
“你居然也有相熟的女孩儿?”
江缘不敢动,内心忐忑,期盼着两个人赶紧走。
此时,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刹那间在狭小的空间传开。
秦忱轻笑一下:“原来躲这儿了。”
脚步声逐渐靠近。
江缘僵着拿出手机。
准备看看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给她打电话。
屏幕上的备注是——
秦忱。
他走近杂物堆,语调拉长含着玩味的笑意:“怎么到这儿……”
话语戛然而止,秦忱视线落在她红肿的眼睛上,语气冷了下来:谁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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