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缘身上全是在杂物堆里沾上的灰尘,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此时已经被掩盖,她乖乖跟人打招呼:“学长好,我跟同学一起过来听演奏会的,结果刚刚去卫生间的时候找不到人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毫无破绽,却因她尚未完全恢复的嗓子显得不是那么可信。
浓重的鼻音听起来相当可怜。
秦忱拧着眉,显然是不信她:“那怎么哭了?”
“没有哭,刚刚眼睛进沙子了,揉红的。”江缘反应很快,瞬间找了借口。
他眯了下眼睛,试图从她表情中看出破绽。
江缘立马睁大眼睛摆出真诚的模样。
秦忱冲她招了招手,将人叫到面前俯下身体,盯着她的眼睛:“眼睛还不舒服吗?”
被突然靠近的人吓了一跳,江缘眼睛惊得眨了好几下眼睛,为了让自己的谎言更可信,只好硬着头皮:“有,有点。”
秦忱伸出食指抵在她脸侧,几秒后忽然拧着眉梢直起身体,冲旁边的女人说:“王雪柔,你帮她吹一下。”
王雪柔从刚刚起就站在旁边啧啧称奇,看戏的目光在两人间轮转,突然被点名:“啊?哦……好。”
“来,我帮你吹一下。”她走到江缘面前,扒拉着她的眼皮,轻轻吹了两下,“好了吗?”
江缘立马点头,转动两下眼珠:“谢谢雪柔姐……可以这样叫吗?”
王雪柔笑了起来,她虽看上去比秦忱大不了多少,实际上却已经三十多岁了,因家里有个小女儿,便对小姑娘多几分怜爱:“当然可以,你今年多大啊?”
她乖乖回答:“十六,快十七了。”
王雪柔应了声,余光扫了眼旁边的男生:“差三岁?那还行。”
江缘聪颖,一下就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耳尖霎时冒出红意。
这怎么跟想象中不一样。
她求助地看向秦忱,希望他解释一下,却见他靠在一旁的墙壁沉思着,完全没有听到他们俩说了些什么。
对上她的眼神,秦忱毫无察觉,抬了抬下巴:“走吧。”
于是最后也没能解释。
三人向外走着,秦忱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跟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一起回来的?”
这个问题让她心颤了下,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最合适的回答当然是女同学,然而不知怎么出口就成了:“男同学。”
“上次在你们教室后门堵你那个?”秦忱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男生的样貌,却并没有想起他长得什么样子。
江缘抿着唇,继续撒谎:“不是,你没见过。”
想起她上次问自己要情书,秦忱笑了下:“还挺受欢迎。”
王雪柔轻轻拍了他的肩膀:“小缘长这么漂亮,男生怎么会不喜欢。”
秦忱啧了声,视线扫过她碰的地方:“好好说话,别动手。”
“就你金贵,碰你一下掉层皮。”王雪柔懒得再搭理他,转身往出口处走,“你有地址吧,按时到啊,我们都会等着你的。”
他应了下来,然后对着江缘说:“这样,你让那个男同学过来。”
江缘猛地抬起头:“?”
秦忱说:“我们等下有个庆功宴,你们一起来吧。”
她立马摇头拒绝:“不了不了,再过会儿就赶不上公交了。”
秦忱淡淡扫了她一眼,有些无语:“你怎么找的男朋友,出来玩还挤公交?”
江缘:“……”
她小声说:“不是男朋友。”
“行,不是男朋友。”秦忱随口敷衍,他建议道,“现在太晚了,等会儿吃完饭有人送咱们回去,你看行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不得不应下来,但又不能凭空冒出来个男同学。
她只好打通许来笛的电话,试图应付过去。
剧院里非常安静,江缘怕他听见对面的说话声。
在接通的瞬间,她立马开口:“你在哪儿呢?”
许来笛:“我在家啊,还能在哪儿。”
江缘:“什么,你回去了?”
许来笛:“什么回去,我回哪儿去?”
江缘:“你就把我一个人扔这儿了?”
许来笛:“……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江缘:“行,我知道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许来笛:“……”
秦忱扬着眉,眸中是玩味的笑意。
江缘走到他身边,干巴巴道:“他回去了。”
两人走到剧院外面,有辆车等着,江缘探头看见驾驶座是陆坤行。
看见她,陆坤行冲秦忱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笑得不怀好意。
秦忱淡淡扫了他一眼:“好好开你的车。”
路上江缘没有再说话,心里唾骂自己经不住美□□惑。
她看向窗外,透过玻璃可以看见身侧人的动作和状态,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也不会被怀疑。
目的地是一家高档餐厅,整个二楼被他们包下来了。
虽然闹哄哄的,但大多数人仍保持着该有的风度,玩笑话也点到为止。
秦忱领着她,走向其中一桌,他似乎跟这桌的人最为熟悉,过去的时候,从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欢呼。
江缘在秦忱和王雪柔中间,迎着对面一群人探究的眼神,如坐针毡。
他们要比秦忱年长不少,但却毫无师兄师姐的稳重。
“有生之年,我居然能看见秦忱带女孩儿来。”
“快掐我一下,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
“不过小忱眼光不错啊,小姑娘长得真漂亮。”
被玩笑调侃的有些局促,她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向秦忱求助。
对上她有些无措的眼神,秦忱在桌下抬脚往对面踹过去:“这么多菜还堵不上你的嘴?”
对面的男人猝不及防受力,要不是抓住身侧的人就直接被踹翻。
他们之间并不像师兄弟那样毕恭毕敬,插科打诨互开玩笑,也不拿秦忱当小辈。
因为今天是他的主场,轮流给他灌酒。
他推三阻四,到现在还是下了两瓶。
江缘大概是这一桌唯一一次正经吃饭的,插不上话就安静待在一边,还会听他们谈论起秦忱。
比方说,秦忱从不跟女生待在一起,讨厌跟人有肢体接触。师兄们开玩笑说他金贵,碰不得摸不得。
江缘咬了一口丸子,鼓着脸用余光悄悄打量旁边又灌下一杯酒的人。
怎么还在喝。
秦忱酒量不错,喝完两瓶,除了脸上泛起淡淡的红,完全看不出有醉酒的迹象。
她悄悄往旁边挪了下,压低声音:“你喝这么多,咱们怎么回去啊?”
周围嘈杂,她声音又太小,秦忱没听清便往她这边凑了凑。
江缘只好凑近他耳边,又重复一遍。
他看着手中的酒瓶轻笑了下:“放心,有人开车送我们回去。”
江缘点点头,继续吃饭。
她妈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除了吃学校食堂就是吃外卖,要不然就是面包饼干,她快吃吐了。
服务员又上了水果和甜品。
她眼睛一亮,看向盘中的草莓蛋糕。
手里的食物顿时不香了,没有什么比草莓蛋糕更美味。
她默默期盼这盘点心能离自己近一点。
然后服务员将点心放在离她最远的正对面,顿时被抢劫一空。
江缘:“……”
不小心观看完全程的秦忱,饶有兴趣地盯着她鼓起的脸,低声笑着站起身。他伸出食指轻轻敲了下她的头,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
“走,带你吃蛋糕。”
江缘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二楼的点心橱窗在最东边,要走一段路。
她想拒绝,但发现蛋糕的诱惑居然比美色还大,竟让她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
她只好在晚上的计划上再给自己增加一套试卷,哦不,两套试卷来减少负罪感。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江缘一头撞上了他的背。
她捂着头闷哼一声。
前面的人依然没动。
她探出头,看见堵在前路的女人,以及瞬间窜入鼻息间的刺鼻香水味。
秦忱脸色不太好看,眼神冷冽:“让开。”
江缘小心地缩了回去。
他跟平常的不太一样,甚至比那次揍刀疤男的时候还要可怕一点。
“请我喝杯酒?”女人笑着过来要搭他的肩膀,“同事那么长时间,连杯酒都不愿意请?”
秦忱挡下她的手腕,目光冰冷:“我再说一遍,让开。”
女人冷哼一声,自讨没趣。
等人走远后,江缘挪出来,摸了下被熏到的鼻子,抬眸望见他苍白的脸。
秦忱呼吸急促,苍白的脸让人心惊,眉间蹙着似乎在忍受什么。
刺鼻的香水味几乎和多年前他母亲身上的一模一样。
秦忱在卫生间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恶心的感觉萦绕在胸口处,像甩不掉一般牢牢缠住他。
他用冷水往脸上浇了两把。
走出卫生间时,一眼就望见贴着墙壁的江缘,她手里捧着水杯,看着前方发愣。
听到脚步声,才转过头。
江缘快步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水杯递过去,眼里是关切:“学长,你没事吧。”
秦忱接过水杯,还是热的。
温暖的触觉刺激着冰凉的手指。
好像那股恶心的味道稍稍散去了。
见他出来,江缘才松了口气。
他在里面已经待了半个多小时。
秦忱很少有失态的模样,年纪轻轻好像事事都在掌握中,此时显得脆弱许多。
他眉间已经消散了戾气,神色冷淡格外有距离感。
额前的头发湿着往下滴水,脸色仍然有些苍白。
秦忱似乎不愿意多谈,以往有问必答在此时失效,对此缄口不言。
江缘识相得不再开口说话,只在一旁站着。
直到两人在窗边站了快二十分钟后,他才突然开口:“我讨厌她身上的味道。”
江缘回忆起那股刺鼻的味道,表示赞同:“确实很难闻。”
他不再往下说了。
半晌后,江缘她斟酌着用词,试探开口:“学长是不喜欢和人接触,还是不喜欢和女性接触。”
秦忱淡淡看了她一眼,扯动嘴角笑了下:“你很聪明。”
他没回答,避开了问题。
夜风袭来,将喧噪吹散,连同刚才那股刺鼻的香水味。
秦忱闻到身侧传来有些酸甜的淡香,是江缘常喝的草莓牛奶的味道。
他淡淡笑着,回答了那个问题:“女人。”
江缘毫不意外,跟她猜测的差不多:“那没关系,你可以不把我当女人。”
“嗯?”
“我愿意做你的好兄弟。”
秦忱:“……”
没忍住,秦忱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你怎么这么可爱。”
江缘扁着嘴,任由他动作。
心里却相当不痛快,这人果然没把她当女的!!
因这段插曲,两人跟众人道别,准备离开。
其他人看见秦忱苍白的脸色,便没做阻拦,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秦忱打电话叫来个中年男人,来得很快。
他过于疲惫,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江缘拿出小册子认真记重点,忽然感觉肩膀一重。
秦忱头靠在她肩膀,滚烫的呼吸撒在脖颈处。
完了,这下彻底看不进去了。
但江缘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被诱惑,视线锁定册子上的字迹,一个字一个字往心里记。
十分钟后,江缘气馁地将小册子收起,凝视秦忱的侧脸。
头顶暖黄的灯光暗下去,分明的轮廓隐在黑暗中,眼睫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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