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想告诉他,让他站在右边,是按照例来的规矩。新来者都要列在左边,而前驱干练者则列在右边,蹈师自然就要立在最显眼的位置以方便教练。可既然他这么凶又是美人,犟和讲,都是不奏效的,那只有依照他行事。
卫三看到这里,对卢临的性子再次加深印象,认识一分。一旁的他,此时向卢临告离,回返复命去了。
舞蹈开始,蹈师的位置显而被卢临霸占,可又有谁能明了他的心思。而众人穿戴一致,清一色粉裳罗裙,唯他一人雪罗仙绡飘飘的,与众人格格不入,已经够炸眼了,他还要处在最炸眼的位置,这教他们说点什么好呢?
里面已经有人露出一些态度,有的偷笑,有的非议,有的翻白眼。
“旁朝蹬”
“踢探海”
“速跨蹁”
……
对於一个常期修功练武,浑体百骸灵活通窍的修者来说,做任何一个舞蹈高难动作,都不在话下,甚至举手投足间比他们做着,看起来还要精干专业。
卢临喜於充实自己,曾经虽然忙的没时间修炼,成日为政事操劳,但一有时间便会抽出一些功法中的练术步骤,作为锻炼来温习。其中各类动作比这些,难度要高许倍。所以於他而言,这些简直如拾地芥,不值一提,譬如无手支撑倒立、半倾斜体、一指抬腿、弯首过跨等等助利於气血冲击的危险动作,可是耍杂的人才能做到的。
而往往这一系恰恰与舞技相似。
“有了。”
经过一番训练,卢临抛砖引玉,终於衍生出好的点子,自言自语道:“化百炼钢体,为绕指柔的话,舞蹈岂非多的数不过来?”
他的这番话没一个人听的懂。但跟着他练了半个时辰,有他在的每一个动作画面,几乎都成之他们共同捕捉的迷影。
在他停下之际,有人极小声的窃窃私语起来。
“这位美人真厉害。”
“想必他本身便是善舞之身吧。”
“他肯定是练过之人。”
“不过听说他是面首,该不会以前是舞妓吧?”
此时卢临想明白以后忽然喊到柳秋萍:“蹈师过来。”
柳秋萍轻手轻脚,碎步如飘而来:“奴婢在。”
“你们今日所练舞蹈,可是锡宴上所用?”
辛辛苦苦大半天为的可不就此事。
岂知所得的答案,瞬间令他失望,柳秋萍闻他此说,也预感不妙,脸色一黯,支支吾吾道:“不。
此是……大王意兴怡悦时……传唤之舞。
也是常用之舞。”
常用之舞!
脑海里飘过这四字以后,卢临整个人就泡在了炽烈霄外的滔天怒火之中,但一想,既然他诚心如此轻渎,顺着也没多不好,反倒利於自己,哼,刘铭啊刘铭,孤料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出乎柳秋萍意料的,卢临只是语气轻浅道:“锡宴隔三日便要开启,难道你们还没有相应排练的舞蹈?”
柳秋萍斟酌道:“美人一定要上锡宴吗?”
卢临讨厌说清楚后还要再问一遍的人,阖眸,不客气道:“是。
难道吾……不够资格吗?
难道吾之身姿登不了正席……”
空气冷凝,仿佛骤然间呼吸阻滞,令周遭有些边听取边还在议论的人,也立刻安静下来,整个教坊大殿鸦雀无声。
柳秋萍吓得拘身不起,忙道:“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美人想要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
奴婢这便去汇报太乐大人。”
她去报告却又让卢临感到跌了身段,倒显得他不敢在这里说话一样。虽然小事理应由小角色打理,但今日他认为,是真不适合。
柳秋萍正要中途离开,卢临唤道:“站住。
这种事还是吾亲自去说最好。
你安心做你自己的事情即可。”
柳秋萍顿住,停下,半晌才颤颤回道:“是。奴婢遵命。”
转身看到她埋首不起,哆嗦不停的样子,卢临心中一笑,轻步到她身侧,将她的身子掰为正面,伸手从下巴将她抬起:“你叫柳秋萍,吾记住了。你倒是很会事。
吾很好奇你是如何来到这宫中的?”
感触到他手上的温度,柳秋萍羞怯难当,垂下的眼眸几乎要闭上:“奴婢……奴婢是上卿大人在战祸中救下之人,因与家人失散,又无家可归,当时连一技之长也没有,就被上卿大人分配的部属,安排送到了这里。”
居然是上卿大人救的人?
卢临深吸一气,正了心态,放下自己挑性的玉掌,再次确定:“是大王身边的那位上卿大人?”
原本事情也没有过太久,所以他一直深深记得,那个在狱里,每次他去探望,都看到一个默默望着牢墙发呆,过了一日又一日的人。一个从他面前果断跃下三个楼层,坠落而亡,死不瞑目的人。
“是啊。”
柳秋萍听他似乎有些在意,还有些吃惊的模样,怀着好奇心的问:“那又怎么样?”
“那你可知晓他已经死了?”
柳秋萍眨巴着,表示一点也看不透他想表达的意思,不惊讶的回道:“举国上下都知道他死了。
大王在城外张榜,昭告天下,追悼诏封他为‘举世荣耀相国’,又书褒辞‘锡以赞书,宠以黄虎岭’,又赠「精诚股肱」匾额。”
卢临点了点头,这碎寒王对宠臣的后事倒是办得风光。可三年时间,他都不来救助他该要救的人,想必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直取紫虚,才硬生生等到三年以后,命臣属直接前来收尸。也难怪这位上卿一听岩烈的话,就明白过来,半刻也等不了的就跃楼身亡了。当初孤见他一意执迷,都没舍得杀他……
再看向柳秋萍,卢临仍是感到有些不对劲,素常若是稍微有些感念恩情的,哪怕与恩公只得一面之缘,在知晓了对方暴毙之讯,只要一想起,不说哀感伤怀,多少也会有些叹息,可她这算甚?
叹息着放下那类思绪,卢临又问:“这个黄虎岭有何意义?”
柳秋萍一五一十道:“据说是大王儿时的家乡。”
“唔?原来如此。”卢临颔首,不由己的脱口道:“算他用心了。”
“啊?”
卢临瞥了她一眼,直接切入正题:“接下来其他的舞蹈都不要练了。
你直接带领大家练习锡宴之舞。
另外吾必须还要一个戏目专场,且必须是最末一出。这里告诉你是为了加深你心里印象,未免届时顺序颠混。待会儿吾便会亲自去向沈太乐说明。”
柳秋萍见他振振有词,仿佛所有事情他势在必行,成竹在胸,有条不紊,故然就算他喜怒无常,心里也管不住自己默默的对他畏崇,“是。”
转练了锡宴舞蹈,卢临凭借自己的修为能力,在学习两场以后,就将舞蹈环节中的每一个要点都记下。所以剩下的,就都成为练习,感觉自己熟稔到可以将整场表演,一丝不露的演出了,便负手离去,众人恭送。
正是放班以前,卢临迈出教坊,穿过乐坊,伫立门口,经一名他辖下的乐官通传,太乐从自己的公务阁赶了出来。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