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乐望了望卢临,长发飘飘,负手傲立的背影,恼吁了一气,出於不得不行的礼仪,恭谨道:“臣,见过美人。”

    卢临闻声转过来:“吾方才交待柳秋萍,在锡宴上,为吾安排了戏目专场,放在最末处,沈太乐没有意见吧?”

    最末处通常都是安排最大的节目,这才符合礼常,更何况还是在大宴上。可他居然这样安排?此次大宴可是有国外使者跟名修啊,这岂非丢国家脸面?

    太乐忖度,莫不是此面首乃一介无知之辈,连这点礼常也不懂?

    太乐顿时扬起头来,眨巴了下,道:“臣斗胆一问,是大王的意思吗?”

    碎寒王已经习惯的戏目顺序,一般人不敢任增任减,若实在要变动都会请示一下,但大王无论如何,也都不会颁下如此出格之令。

    卢临坦白道:“不是。”

    太乐这下心里放了块大石,脸色瞬时一变:“如此,臣,无能为力。”

    卢临替为理解道:“你不答应是因为有你的职责所在。官员为国为君,一颗忠心乃是好事。这个,吾能够想通。

    不过……吾想要达成的事情,还是一定会竭尽所能。”

    太乐听到他这般肆无忌惮的说辞,从之前他来时,因见到卫三所咽下的气,到现在终於压不住了:“以色幸者,能够偏安一隅,已是十八辈祖宗修来的福气,你们这些人!就应该懂得满足!还敢在宫廷招摇过世,大放厥词,你!你简直不知何为‘羞耻’二字!”

    这还教人说什么?

    卢临脸色万变,为君以来,没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过,此番,真是被骂得狗血喷头。

    卢临咽下一气,瞪了他半晌,忽然,却是一番爽朗清脆的开怀大笑,唬吓道:“骂的好。所以啊,你就要记住往后为今日所付出的代价了。”

    沈太乐咬牙道:“谁怕谁!我沈海东一辈子无愧天地!挺胸做人!我怕谁!

    我只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有人将你们这帮宦官面首一网打尽!”

    卢临点点头淡笑,还真是个忠臣。不过听他的口气,似乎想要打尽宦寺跟面首的,不只他一个,而是大有人在。可是,这跟孤有什么关系咯?真是不伦不类。

    “吵什么……”

    威严挺拔的宽阔身影,大摇大摆地步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卫三。

    卢临见着碎寒王不慌不忙,佯作温文尔雅,倾身一礼:“臣妾见过大王。”

    “隔很远,就听到你的笑声,太乐的骂声,究竟怎么回事?”

    如此可是强逼人说出实情,因为这表示他已经大老远对此事一知半解。

    卢临看看沈海东,故意当着他的面一把揽住碎寒王的胳膊,把刚才的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

    卫三听着,偷偷朝卢临给了个你真行的眼色,卢临挑眉回应。

    听过他对争论过程的清晰描述,刘铭仍是意味深长的先问候身边的他:“爱姬?”

    卢临不解一望:“嗯?”

    刘铭故意戏谑道:“你这是有多想表演给孤王看哪?”

    卢临眨巴了下,莞尔一笑,迅而急地丢出两个字:“很想。”

    刘铭笑笑,不强加索问,便看向脸上若有一片沸沸红潮的沈海东道:“听到了吗?他说很想表演给孤王看,君子有成人之美心德,你既然这么正直,便应有君子之心,那就应该成全孤王这份爱美的志趣。”

    刘铭话已至此,里面包含的意思,他不需要沈海东会懂。因为他知晓的事情除了两人之外,其他臣子皆是不知,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

    沈海东没料到,这次大王真会为面首做出荒唐的决定,一时很多话堵在口边,只蹦出了一句:“可是大王!此次是大宴哪!”

    “照办即可,勿须多言。”

    说罢刘铭将彼此关系发挥至上境,当着卑官臣子的面,就一把卢临打横抱起,朝回向的原路步去,对於这般情况,不光是沈海东,包括原本百般受宠的卫三都惊诧了,还可以如此欲我所欲的吗?啊……我真是佩服啊……愿美人能比我想象中发展的更好……亦祝我们从此以后,关系长存不朽。

    ……

    到达去往瑶怡宫与曜星宫的岔道上,卢临只说有些累,无法陪大王闲情畅谈,三人便分离,卫三挥了挥雪罗小手绢,依依不舍地跟去。

    回到良辰殿时马上就要进入酉时初,在季夏的环境下,天色暗的晚些,此时天还像白昼一样,只是没再那么明亮。

    小宽儿正等待守候,卢临忽然问起:“这门得关到什么时候?”

    小宽儿的态度这许久来都是爱理不理,但今天意外的耐心阳光起来:“回美人,许是要关到月底之后。不过这只是奴婢猜想。

    因为大王说,此月不祥,事端百出,大王担心美人出事,所以要等到月底过去,而且再没有其他乱子出来,就可以解放了。”

    话是说的含绪动听,其中的意思却是处处透着怀疑。很显然大王的怀疑,小宽儿都已清楚意识,否则他不可能将话转达的如此委婉。

    嘶……

    卢临尽量保持平静,顺便试探:“你们不是十二个时辰随时守候在此吗?为何今早大约大王上早朝那会儿,吾敲门传唤你们,却不见有人开门?”

    小宽儿道:“这就得怪美人自个儿了。

    侍女丫环都是随时听候的,她们来送膳食的时候,美人就该有所交待的呀。

    那反过来说,没有交待,就说明无事可做,她们又开不了门,站在外头便没意义,自然送完膳食就各归各事了。”

    也就是说,早上弹奏风火琴疗愈时,的确是没有其他人在外头。那他就安心了。

    卢临佯作恍悟道:“原来如此。

    吾知晓了。”转而道:“吾练过舞后,食量大增,可这是长远的事,以后每日饭菜需多备些,补材多放些。

    尤其是今日初学最为苦累。

    那么这些事,就要劳你费心了。”

    碎寒王虽然已经安排过他的补材,但也只是一个人的份量,可他所想的,是要让锦棠也跟着多补补。

    而且饭菜多备才够两个大男人吃,补材多放,才能达到强身健体的效果。

    小宽儿闻此顿时打了个肫儿:“奴婢不敢。美人下次可别这么说。”见卢临微笑,他的态度也是和气不少:“那奴婢这便去嘱托吩咐。”

    卢临点点头,他撒腿就跑出去。

    他也是碎寒王身边伺候的人,不过干的都是些不紧要的琐碎事,同卫三相比乃云泥之别。交代一类的小事本不需要他亲自跑路,只不过美人的事他不亲自跑一趟,在各位姬妃身边的人多嘴多舌妨碍下,就没人买帐,他便务必要自己去办。

    卢临猜想他今日这般听话,可能是卫三跟他交代了什么。

    大约一个时辰后,傍晚夜色渐渐铺下来,丰盛如流水般的膳食,在小宽儿一个个的高亢传唤下,一碟碟充满药材味,色香味聚全的,碧翠珍蔬,鸡鸭鱼肉,牡蛎鲜汤,便送上了内殿侧间「滋香阁」的长方大案,甚至又添几张大案。

    待大门锁上,众人离去,受委屈的俞锦棠,人模人样的沮丧着脸从床底下钻了出来。看他站着不知如何自处,卢临淡然一笑:“来,坐,一块吃。”

    俞锦棠见饭已经盛好,能知多出的一碗是他盛的,立时也拿起搁在鸾翅筷枕上的筷子,给卢临胡乱夹起菜来,叹道:“从没见过君主给臣子盛饭的,您这是要臣折寿哇。”

    卢临语重心长道:“现在哪还计较这么多。换了环境便要有另一番环境下的相处心态,此谓‘明智若素不避风雨,恣心生存不怠趋势’,换言之‘随遇而安’。”转而道:“赶快吃,吃饱了,孤晚上带你出去干大事。”

    俞锦棠一听大事就有好心情,不仅事大,感觉跟他一起干事妥妥的就是在玩,“咦!君主又有新发现?”

    卢临“嗯”了一声,从空间里取出「五契焱」跟一面镜子,接着将竹简飞式越过食桉,精准无误落到俞锦棠接住的掌上。

    俞锦棠就着拿着筷子的手,扯下捆着竹简的棕色麻绳,亟待的打开一看:“啊?怎么是三首诗?”愣了愣便放下:“臣从小到大最不感兴趣的就是诗词歌赋,您还一次拿了三首出来。

    不看。”

    卢临开门见山道:“不要?学会它可以掌控你身上的印迹,你竟然不要?那还与孤来。”

    “诶别!”俞锦棠一听明白,随手就丢进腰上的弥袋里去,咧着整齐的牙笑开:“嘿嘿嘿到时候可以慢慢学。”

    “你且将三首诗一口气看完,若有不懂的,再拿来问。”

    “呀!好!”有学霸支持,这最好不过啦!俞锦棠随又问:“那今晚是要干啥?”

    啊?说到这,因为天色完全暗下来,酉时马上要过,俞锦棠变成了坐在蒲团上的黑白猫。

    卢临从镜柄的前面握住,指着镜柄的后面,视线眺望食桉的对面,直到发现黑白猫才道:“「应界镜」,看名字很强大,想必不是属於这个时代的东西。孤不知它究柢何用途,但今晚去那个地方试试,就见分晓了。”於此忽然想起一人又问:“对了,你同轻舟有保持联络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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