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仪找来合作的是自己父亲多年的好友,在城东开一家茶铺的穆筇穆伯父,“的女儿知瑾。”温仪介绍道。

    欧阳芾望着眼前文静端方、清雅如白茶花的女子:“幸会幸会。”

    “爹爹说让我们自己做主,需要什么同他说一声便是,他会着人准备。”穆知瑾年方十八,比温仪小两岁,比欧阳芾大一岁,和声细语,有条不紊,让欧阳芾觉得与她站在一块,真不知谁才是大家闺秀。

    “我们目前的计划”欧阳芾捏着笔在纸上勾画,向她介绍起来。

    温父与穆父皆有些旁观的意味,想瞧瞧自家孩子能做出什么,即便听完方案后私心觉得不过是花钱买热闹,但难得孩子有心,又为过节日,便在行动上也给予了诸多支持。

    眨眼到了正月初一,坊巷邻里从清早起来便开始相互拜会庆贺。欧阳修白日要去宫里参加大朝会,一早便走了,欧阳芾跟着薛氏陆续接待了些登门造访的友人和欧阳修的学生。

    至日晡时分,欧阳芾同薛氏打了声招呼,先一步溜没了影。她赶着去帮温仪布置场地。

    朱雀门外,每经数十步便见搭着的彩棚,街头巷尾到处卖着五花八门的冠梳、衣裳、珠翠,乃至食果、木雕、花朵等。日色渐暗,街上人流不减反增,偶有贵家仕女乘马车出门赏玩,停在路边买些小食。

    欧阳修携薛氏及两个儿子前来参观时,正看到欧阳芾扯着嗓子呼喊的情景。

    “后面的娘子麻烦排下队,勿拥挤,按顺序来——”

    她嗓音本就不大,陷在成堆的人群中还未冒头便淹没无踪,薛氏半是好笑半是心疼道:“哪有这样喊的,一会儿把嗓子喊坏了。”

    欧阳芾趋步上前,笑道:“叔父婶婶,你们来啦。”

    “这些是什么花样?”欧阳修指着那一排排人群。

    “前面在投壶,那边在夹珠子。”

    “夹珠子?”欧阳修与薛氏异口同声。

    “将一匣珠子用筷子全捡至另一匣子,中途无掉落便算赢,赢了可得毛笔一支。”欧阳芾解释道。

    欧阳修摸着胡子思索:“如此简单?”

    欧阳芾笑:“那您试试?”

    欧阳修去排队了。

    欧阳修输了。

    “哈哈哈哈哈——”几位家属在旁边直乐得合不拢嘴。“适才还说人家简单,怎的第三颗便掉了。”薛氏完全不给自己丈夫面子。

    “婶婶试一试?”欧阳芾道。

    薛氏抿嘴笑道:“那我试试。”

    薛氏夹至一半,终于有颗掉落。

    “婶婶去玩那边的套圈,那个容易。”欧阳芾指向妇人排队多的一列,“奖品有笺纸还有香囊,婶婶看中哪个便往哪个数目套。”

    教完叔父婶婶,回头见欧阳发仍旧盯着别人夹珠,欧阳发道:“我也想试试这个。”

    “你不行,这些对你而言无技术含量,作为立志要读国子学的人,你的考验在那边。”欧阳芾推着他,一手牵着更小的堂弟欧阳棐踱至彩棚另一头,这里也站着不少人,却较多男性,且部分明显为文士打扮。

    棚顶垂着数量繁多的木牌,由红绳系着,高高低低,上刻不同文字。

    “此为连环关卡,赢的关数越多,奖品越大,”欧阳芾道,“随便挑一个。”

    欧阳发摸不着头脑,也便随手挑了一个:“十九。”

    欧阳芾转身朝桌后杂役报了数,取来一张折叠的纸递与他,欧阳发摊开念道:“‘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此句出自何人?”

    他思忖一瞬,道:“是王摩诘。”

    “不错,”欧阳芾鼓掌,“后面还有,先猜灯谜,后对对联,若全答上,可参与最终竞选。”

    “最终竞选?那是什么?”

    “是作首诗,”欧阳芾道,“前三关可当场知晓胜负,但最后一关必须将诗题于笺纸上,待元宵日再评出最佳者——奖品是有叔父题诗的画哦。如若不愿参与最终竞选,也可拿了前三关的奖品便走。”

    “前面的奖品是什么?”欧阳发问。

    “是购物优惠券。”

    “你倒颇有做商人的潜质。”

    “过奖过奖。”欧阳芾厚颜道,实则有能力闯至最后一关者,大抵更欲比拼诗词,故而那些优惠券是专为只赢了前两关的人准备的,“最后一关是叔父亲自评选,你不争取参与一下,也给弟弟做个榜样?”

    “大哥胜不了。”年仅八岁的欧阳棐已经完全听得懂两人对话,凑热闹道。

    “弟弟真了解哥哥。”欧阳芾拍拍他的肩偷笑。

    “怎知我赢不了,”欧阳发瞧着看热闹的二人,“灯谜呢?”

    欧阳芾指着旁边一片灯笼:“自己挑吧。”

    欧阳发选罢,又接来一张对应数字的纸,欧阳芾凑近与他同看。

    “这道题是介甫先生出的,”她辨认出来,见欧阳发沉默许久,似陷入困顿,假情假意道,“没事,我当时也未猜出,输了不丢脸。”

    欧阳发无奈:“这是安慰么?”

    三人这厢说笑着,欧阳修已同薛氏走来,正和温父、穆父相谈甚欢。

    “二位的千金不但秀外慧中,还具如此才智妙思,实在令人佩服。”欧阳修道。

    “哪里,欧阳公教出的娘子才是博学多识,灵秀聪慧,让我们做长辈的都自叹不如。”穆筇还礼道。

    三人相互客套,面上均挂着愉悦的笑容。

    欧阳芾躲在一边未言语,这些活动花钱的部分多是靠温仪和穆知瑾两人,她出不了钱,只好在内容上多出力,字谜是请王安石与曾巩帮忙,对联和知识问答皆是找欧阳修的学生,这些文士中不乏太学生,对于将题目出得生僻些再擅长不过,能在字缝里扣出花来。

    温厚之笑道:“我们亦未曾料能招揽这么多客人,这不,正吩咐人去库房里再搬些过来。”

    夜灯初上,人愈渐多起,欧阳修告别二人,走到欧阳芾面前。“你婶婶买了茶跟挂画,专为支持你的生意。”

    “多谢婶婶,婶婶真好。”欧阳芾乐道。

    “多穿些,别冻着了。”薛氏不禁弯唇。

    正说着,已有第三人将作好的诗挂上。因是公开作诗,未到达最后一关者及来往路人中不乏好奇之人,皆凑前去欣赏诗句,一时围了不小的圈。

    曾巩是与两个弟弟曾牟、曾布还有堂弟曾阜同游至此,也被介绍了遍规则。

    四人皆在为下次科考做准备,不出意料,听欧阳芾介绍后均对“文人专场”的闯关活动产生兴趣。

    “子固哥哥是出题人,就不能参与了,还是看弟弟们答吧。”

    不过一盏茶时间,曾布已将诗句写就,其余二人也陆续将写好的诗文挂于棚下,用红绳系好。

    欧阳芾望着几人挂诗的身影,悄悄问:“子固哥哥觉得弟弟之间有能胜出者吗?”

    曾巩莞尔:“京师能人辈出,不乏精于诗词者,能否胜出,还要看老师如何评判。”他自身擅长古文,于诗词不算突出,故未参与也不觉可惜。

    “目前只挂上了七人,胜算很大。”欧阳芾兴致勃勃地预估,虽然后来她知道自己严重误判。

    “因为介甫先生是出题人,所有只有弟弟可以参加。”欧阳芾对着王安石和王安礼,将话又笑眯眯重复一遍。

    似嫌不够,在王安礼猜字谜前,她又趁机道:“这里面一半是你兄长出的题,适才伯和来答,都未能答上。”

    王安礼:“”

    “尽力便是。”王安石看他微惧的神色,道。

    “是。”

    瞅着王安石走开,欧阳芾戏问道:“和甫也觉得哥哥很厉害,是不是?”

    王安礼认真道:“兄长博学广识,自幼读百家书,诗词文章无一不精,且只考一次便中进士,我很敬佩兄长。”

    他言语含蓄,其实不只是进士,而是进士第四。欧阳芾听说,当年原本判的王安石为第一,结果因其笔下“孺子其朋”一句,为官家所不喜,故降为第四。

    王安石在看之前几人挂出的诗句,欧阳芾凑过去同他一道看:“如何?”

    “尚可。”

    欧阳芾噗嗤笑出来:“介甫老师好严格我是不是阻挡了先生获得叔父字画的机会?”她忽然想到,若王安石参与,获得“榜首”也非不可能。

    见她脸色带上一丝愧疚,王安石道:“无需挂心,我既答应帮你,便不会在意这些。”

    “不如先生留首诗在上面,若是叔父最终选中先生的诗,便将这幅字画送予先生。”欧阳芾提议道。

    王安石还未及答话,便听温仪一声控诉逼至面前:“我听到了什么?不去帮着招呼客人,在这边帮王先生作弊?”

    欧阳芾连忙蹲身,躲过温仪掐脸摧|残:“我错了,开玩笑,开玩笑的”随后见缝插针仰头对着王安石道:“以后再谢先生。”

    说罢,牵着王安石妹妹王文筠的手便至彩棚另一头玩投壶套圈去了。

    王安礼相较欧阳发稍强,挺进了第三关,也止于第三关。

    临走前,王文筠在欧阳芾协助下套得一枚香囊,小脸比起王安礼光彩明媚得多。

    “文筠手中拿的何物?”漆黑夜幕下,只见她手底一摇一晃,王安礼问道。

    王安石闻言,亦朝她手中看去。

    “是姐姐给的纨扇,”王文筠道,“姐姐说谢谢兄长帮她出题。”

    王安石未言。

    “姐姐为何要叫兄长‘老师’?”王文筠问。

    “戏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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