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百里盏缓缓醒来,她一睁眼便看见了床头的容誉,她蹙眉:“是你?”

    “哦,你醒了。”容誉问:“好些了吧?”

    百里盏低头,看到身上干净的衣物,她一顿,开口:“我的衣服…”

    “那个,我帮你换了,药也帮你上了,不用谢。”容誉觉得,自己妹妹的名声能挽救一下。

    “你!”百里盏一双细长的眼睛瞪得溜圆,“你…你无耻!”她实在是气急了,忍不住咳了起来。

    容誉倒了杯水递给她,莫名其妙道:“怎嘛?都是男人,我还能占你便宜不成?”

    都是男人…

    百里盏眯眼看向容誉,淡淡问:“真是你给我换的?”

    “不然呢!”容誉像一只炸毛的猫,“你想谁啊?我妹妹吗?你想得美!”

    百里盏松了口气,看来确实是五姑娘帮她换的。她心中不乏感激,容听悦在她性命危急时救了她一命,还替她隐瞒着性别。

    只是,容听悦为何这样做?百里盏想不明白。

    百里盏问:“五姑娘呢?”

    容誉心下警惕:“干嘛?”

    “道谢。”百里盏接过水杯,抿了一口。

    说着容听悦,容听悦便来了,她端着熬好的汤药,看到百里盏后,笑了一下:“你醒了。”

    百里盏脸色稍霁,容听悦把药碗递过去:“先把药喝了。”

    百里盏环顾四周,警惕地问:“这是哪里?”

    “在济民堂,是于大夫的医馆。”容听悦解释:“你放心,于大夫与我家是世交,这里很安全。”

    百里盏抬手作揖,郑重道:“五姑娘,此番救命之恩,在下铭记于心,日后姑娘若有指使,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百里老板这话就言重了。”容听悦温声道,轻柔地抚下她的双手。

    百里盏看向容听悦,眸中不乏犹疑。

    容听悦含笑凑近,在百里盏耳边悄声道:“你凭本事在这世道生存,我很敬佩你,也很怜惜你,你不要多想,我对你没有恶意。”

    “……”

    “哎哎哎!”容誉打断她俩,一把将容听悦拉远了些:“你,你给我矜持点。”

    百里盏看白痴似的看了容誉一眼,她淡淡颔首:“多谢五姑娘。”

    容听悦待她把药喝完,接过药碗,想问什么,但又觉得不合适,索性闭嘴了。

    百里盏直言:“五姑娘是想问,我为何会被人追杀?”

    容听悦颔首:“这个我知道一些,昌宁侯如今失势,朝廷中不乏落井下石者,你与他私交甚密,少不得被连累。”

    百里盏闭了闭眼睛,声音沙哑:“所以五姑娘还想问什么?”

    “你不缺钱,也有人脉。”容听悦好奇问:“为何跟着昌宁侯?”

    百里盏勾了下唇角:“五姑娘这话,是在关心我?”她看入容听悦眼底,饶有兴致道:“还是在关心昌宁侯?”

    容听悦的眼神不闪不避,她莞尔一笑,启唇:“你啊。”

    “……”百里盏猜不出容听悦的心思。

    她别开目光,淡淡道:“侯爷能帮我,我也帮得上侯爷。”

    容誉忍不住插话:“你跟着他图什么?图被打?”

    “我既然选择跟侯爷做事,那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百里盏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有所得必有所失。”

    “你不怕…死于非命?”容听悦望着她,目光有所不解,但更多的是认真。

    百里盏眸色沉静,毫不在意道:“我孑然一身,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所以,且行且看吧。”

    容誉大咧咧地把胳膊搭到百里盏肩膀上,百里盏身体一凛。

    容誉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悲观?怪不得没人跟你做朋友。”

    百里盏:“……”

    “要不你改个名字吧,叫…百里乐,高兴点嘛!”容誉丝毫不介意自己的胳膊被人无情丢下,好奇问:“话说,你干嘛叫百里盏?”

    百里盏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生硬道:“一盏茶,喝了就没了,一盏灯,风吹了就灭了,所谓好景不常在。我们这种市井人物,大多如风一般,死了便不在了,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风没有痕迹吗?

    容誉凑近百里盏,百里盏微微瞪大眼睛,下意识后退,但容誉只是凑前,打开了百里盏身后的窗户,他叫道:“悦儿。”

    “在呢。”容听悦与他心有灵犀,拿出方才的小风车,插/入了百里盏的手心。

    百里盏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时,窗口灌入一阵风,风车徐徐转动,百里盏打量着手中的风车,不知所措起来。

    容誉笑嘻嘻道:“谁说风没有痕迹,风车,风筝,还有…”

    他瞥见百里盏散落肩头的乌发,于是拾起一缕,对着窗口,乌发飘飘洒洒起来,“你的头发,这不都是风的痕迹?”容誉乐呵呵道。

    百里盏:“……”

    风停了,眼看风车也要停,容听悦凑近风车,鼓起腮帮子,猛地吹了一口气,她抬眸笑,附和:“痕迹。”

    百里盏忽然想起来,盛初尧说过,容听悦是个傻的。

    她想,妹妹是个傻的,哥哥脑子也不灵光。

    但不知为何,百里盏心情无端地明朗起来,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风车,唇角淡淡勾了起来。

    容听悦忽然歪头,百里盏一怔,下意识问:“你…看什么?”

    “你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好看。”容听悦由衷道。

    百里盏再一次语塞,她孑然一身的这几年,有人说过她无情,有人说过她势利,有人说过她狠心,就是没人说过她…好看?

    事实上在她看来,“好看”这个词,就挺没用的。

    容誉无奈扶额,“容听悦,你是把矜持给吃了吗!”他加重语气问。

    “阿誉,你也好看。”容听悦笑道。

    容誉对她答非所问的称赞一筹莫展,他看向百里盏,瞧见她脸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他大惊小怪道:“你!你脸红什么?”

    百里盏攥紧拳头,瞪他:“你瞎吗?”

    容誉强调:“我告诉你啊,不该想的不要想!悦儿救你是顺手,别想那么多。”

    百里盏嗤了一声。

    容听悦打断他俩,道:“马车就在下面,百里老板住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百里盏活动了下身子,觉得还是无力,于是颔首道:“那便劳烦五姑娘了。”

    马车路过画馆,被画馆门前的人山人海堵着挪不开。

    容誉气不打一处:“怎么又堵了?”

    容听悦掀开帘子,奇怪道:“今日画馆格外热闹。”

    “诶?悦儿你看,她们手里拿的…不都是昌宁侯的画像吗?”容誉惊讶道。

    闻言,百里盏睁眼,上心地看向车外。

    容誉起身,“反正走不了,我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他说着便下车了。

    容听悦心平气和地扇着风,她看百里盏一脸疑虑地盯着窗外,于是也看了出去,于人影重叠中,容听悦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她目光一凝,便事不关己地收了回来。

    “百里老板在看什么?”容听悦问。

    百里盏道:“这些女子若为美色,严大人岂不是比侯爷更为合适?那为何这些画像全是侯爷的?”

    容听悦笑问:“你也觉得严大人比侯爷好看?”

    百里盏略一耸肩,评价:“不分上下。”

    容听悦微微探身,朝窗外又看了一眼,笑道:“这个好解释。”

    她顿了下,道:“这就好比四书五经与志怪话本,寻常人以明理守纪而标榜四书五经,至于志怪话本,即便人们爱看,又有几人能堂堂正正地宣之于口?只能背地里偷偷看,侯爷便恰如这话本儿。”

    这解释让百里盏耳目一新,她点头:“有道理。”

    容听悦一笑了之。

    容誉挤开人群回来,“总算知道什么事了。”他一屁股坐在百里盏旁边,大咧咧地靠在百里盏身上,百里盏蹙眉,嫌弃地挪开了。

    容誉也不在意,继续说:“这画馆是津照侯世子名下的,我估摸着是世子看侯爷落难了,于是落井下石,将他化成画儿贩卖,可别说,还挺抢手,听说这阵仗还把大食国公主惊动了。”

    容誉比了一个手势,咋舌:“不过,这画可便宜了,五钱一副,这不是糟践人吗?”

    “是吗?”百里盏若有所思道:“商义轩若真有这个胆子,也不至于找我的麻烦了。”

    容誉一摆手:“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马车外通传:“少爷,姑娘,人群散开了。”

    “走吧,回府。”

    次日,宫中设宴,宴请大食国来使与群臣家眷。

    容听悦被人扶着走下马车,她环视四周,宴会与记忆里的别无二致,宫门前香车琳琅,入目皆是锦绣珠玉,鲜华夺目。

    随着越来越多王公贵族与门阀士族的到来,宫门前俨然成了社交场。

    在一众热闹喧哗中,昌宁侯府的马车徐徐到来,与往常不同的是,向来众人巴结的昌宁侯府,此时只有孤零零的一辆马车停宫门口,纵使这马车高大豪华,难免显得有些寥落。

    周遭窃窃私语:“让他平时趾高气扬的。”

    “活该墙倒众人推!”

    “啧啧啧啧。”

    盛初尧动作利索地跳下马车,他环顾四周,嗤了一声:“见风使舵,乌合之众。”

    陆长风对投过来看好戏的目光,凶巴巴地亮了亮手中的利剑,剑光晃眼,目光散去。

    盛初尧带着陆长风盛气凌人地从众人身边走过,丝毫没有失势的颓然。

    “老臣见过侯爷。”

    四下一惊,盛初尧顿足,他诧异地看着作揖的容太翁,“太翁快请起。”盛初尧忙扶起容太翁。

    容太翁慈祥地笑道:“侯爷与老臣还有一局残棋,宫宴过后,可否过府一叙?”

    盛初尧明白这是老爷子在给他撑场子,不由得无奈一笑,轻声道:“太翁这是何必?”

    “侯爷一篇《平民赋》,敢开朝代未有之举,老臣由衷佩服。”容太翁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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