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初尧重新落座,和声解释:“方才得罪刘老板,只是为了让贼人放松警惕,刘老板莫要放在心上。”

    “是是是,无妨无妨…”刘千张擦着额角回答。

    “刘老板所来为何啊?”盛初尧闲话家常般问。

    刘千张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他拍拍身上的灰尘,整理好衣冠,施施然行了一礼,紧张的声音已恢复如初:“侯爷,小人是来给您送盈利的。”

    盛初尧懒洋洋问:“本侯几时与你们做过生意?”

    “侯爷莫不是忘了?”刘千张垂首含笑,恭敬道:“侯爷上次留在万两赌坊的黄金珠宝。”

    盛初尧眸光浅浅,看起来不甚在意:“那是本侯输掉的。”

    刘千张对门外高声道:“抬进来。”

    几个抬着箱子的小厮鱼贯而入,刘千张略一颔首,箱子被打开,里面珠光宝气,黄金白银罗列,各种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侯爷且过目。”刘千张点头哈腰地示意:“这是侯爷您的本钱,至于盈利…小的已命人暗中送回侯府了。”

    盛初尧微微探身,悠悠问:“刘老板,这是何意?”

    “这本就是侯爷的,”刘千张原本想说,这是孝敬您的,可思及方才盛初尧的言行举止,猜测这是位不愿领情的主儿,于是他随机应变道:“这次小赚一笔,说起来还是我们还沾了侯爷的光呢。”

    盛初尧莫名地笑了一声,这刘千张是个圆滑的。

    “刘老板这话就见外了,既然是合作关系,那给你们沾些光也是应该的。”盛初尧善解人意道。

    刘千张:“…多谢侯爷。”

    陆长风正在打坐调息,闻言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盛初尧忽然问:“柳大人在外任官有五年了吧?”

    “是。”

    “朝廷正是缺人才的时候,江都时和岁丰,秩序井然,可见柳大人是个人才。”盛初尧含笑道:“本侯在洛阳势单力薄,不知柳大人可愿调任回洛阳,也好助本侯一臂之力?”

    闻言,刘千张圆目一瞪,急忙跪下,“小的代柳大人多谢侯爷!”

    “好说。”盛初尧翘起唇角,继而惋惜道:“刘老板行事谨慎,头脑灵活,说来遗憾,本侯手下就没你这般机敏的人。”

    刘千张心思活络,闻言便知何意,他忙道:“小的定殚精竭虑,为侯爷和柳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老板可听说过一壶不事二茶?”盛初尧直白地问。

    刘千张迅速回答:“那自然是侯爷在前。”

    “本侯就喜欢刘老板这样的聪明人。”盛初尧端着杯茶,笑着站到刘千张跟前,往前一递。

    刘千张弯腰接过,一口饮尽,“多谢侯爷。”

    “客气。”

    两人又寒暄几句,刘千张告辞。

    盛初尧透过窗户,看着他的马车湮没在人流之中。

    “侯爷信他?”陆长风调息完毕,好奇问盛初尧。

    盛初尧:“不信。”

    “那你还拉拢他?”陆长风疑惑。

    盛初尧关上窗户,淡淡道:“看他识不识时务罢了。”

    陆长风的目光被几个箱子吸引,他哈了一声:“侯爷,柳度真的把钱给我们送回来了。”

    盛初尧坐下,思索道:“柳度也知道与本侯做事比跟沈骏山有前途。”

    “那可不一定。”陆长风道:“他大可一边跟着沈骏山,一边讨好你。”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忠心?”盛初尧不以为意,转而,他数落道:“你以为都是你吗?方才谁让你扑过来的?你当本侯躲不开吗?”

    陆长风理直气壮道:“老侯爷当初救了我爹娘,我们的命从那之后便是侯府的,也就是侯爷的,我爹说过…”

    “啊,知道知道。”盛初尧打断他,揉揉耳朵:“你爹说过让你保护好侯府和我。”

    真不知陆伯父怎么想的,当时陆长风一丁点大,哪里像是保护侯府的人。

    “嘿嘿,对啊。”陆长风晃了下头上的呆毛,笑得有些傻气。

    盛初尧忽然顿了下,他颇为随意地推开窗户,问:“长风,若有一日,你有了更重要的人,会为了她背叛我吗?”

    “当然不会!”陆长风不假思索道:“谁对侯爷不利,我便杀谁。”

    盛初尧无奈笑了。

    陆家夫妇去世后,长风被养在侯府,盛初尧面上不显,心中却很有当哥哥的自觉。

    之后老侯爷战死,盛初尧被接进宫中,侯府上下,他只带着一个陆长风。

    后来陆长风身体孱弱,被盛初尧送去缥缈峰学武健身,盛初尧没想过陆长风能有多厉害,只想着陆长风能活的久一些,也算不负陆家夫妇与他父亲所托。

    因此,那次他在酒楼与人打群架,学成归来的陆长风杀神一般地出现时,他着实吃了一惊。

    盛初尧从不愿怀疑陆长风,但他很想知道,上辈子是谁泄露了军中机密,致使他和靖安军全数死于埋伏之中。

    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样的机遇,能重生再来。

    靖安军全军覆没的惨状历历在目,盛初尧没办法不去想。

    陆长风不会背叛他,那么,盛初尧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他垂眸,略微惆怅地轻声道:“长风啊,不是谁都能杀的。”

    “那我不管,我爹说了,要我保护好侯府和你。”

    盛初尧望着窗外的盛世灯景,忽然瞥见了洛河上的盏盏河灯,水光粼粼,一如前世,又恍若隔世。

    盛初尧正在发呆,房门被急促地敲响,盛初尧道:“进。”

    侍卫急匆匆道:“侯爷,伊芙娜公主听闻您在洛神楼,已经往这边来了。”

    “来了就好。”盛初尧道:“就怕她不来。”

    说完他看向陆长风,陆长风有一丝兴致勃勃道:“早就准备好了。”

    侍卫不明所以地看着二人,直到窗外传来惊呼,侍卫下意识看了出去,也不禁低呼出声。

    方才浮光点点,安静旖旎的洛水一下子亮如白昼,只见水上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双体楼船,船上彩灯琉璃,鲜华无比。丝竹管弦,乐声游荡开来,舞女和歌女巧笑倩兮,挥袖如云。

    原来这楼船在傍晚时分便放入了水中,只待一声令下,便亮起灯盏。

    行至楼船上,盛初尧随意搂住一个女子,他轻佻地笑着,纨绔一般地卧在一群莺莺燕燕中,卧好后,他懒散地抬了下手指,乐声更大了。

    说到乞巧楼这边,商义轩往洛水旁走,容听悦在后面跟着。

    一个不情不愿得明显,一个不情不愿得含蓄。

    “你别以为我母亲高看你几眼,我就会娶你。”商义轩哼道。

    容听悦心道,最好如此。

    商义轩见她不说话,不满道:“你说话啊。”

    “世子说的是。”容听悦低头敛目。

    “无趣!”商义轩烦躁地扔掉手中的河灯,“你要放就快些,河边吵死了。”

    容听悦抬眸,看向灯火通明的楼船,心道这是谁的大手笔。

    “哼,盛初尧这样放肆,还真当伊芙娜是吃素的?”商义轩冷笑。

    楼船是盛初尧的?容听悦下意识往远处眯起眼睛,可惜了,船上人太多,看不清什么。

    他这样做,无非是在败坏名声,想让伊芙娜死心罢了。容听悦微叹,只是玩的有点大。

    以往盛初尧还能博一个洁身自好的名声,今日这船会,可能让他本就臭名昭著的名声更加雪上加霜。

    他不怕裴缨知道吗?

    哦,当然,裴缨可不会在乎。

    容听悦无端觉得怅然,她想,盛初尧也蛮不容易的。

    商义轩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楼船,出言讽刺:“早就听闻五姑娘喜好浮华,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所以啊,你最好别娶我。”容听悦出声道。

    商义轩微睁双目,继而蹙眉,质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最好别娶我。”容听悦缓缓回首,眸光比水光还要平静无波,“你那些家底,不够我花的。”

    “……”

    商义轩张了张嘴巴,他恼羞成怒地扬起巴掌。

    容听悦不闪不避,“公主不会想得罪容家的。”她温声提醒。

    商义轩堪堪停住巴掌,落在了容听悦脸侧,“你简直无耻!谁要娶你?”

    “你啊。”容听悦垂眸,看向脸侧的微抖的手,她缓缓伸手,握住了商义轩的手腕。

    涂着肉桂色蔻丹的指尖微凉,商义轩下意识抽手,却被容听悦一下子握紧了。

    商义轩诧异抬头:“你…”

    “你要娶我,无关你想不想。”容听悦微微一笑,若是忽略掉接下来的话,这笑容堪称和美。

    “因为没人在乎你,公主不在乎,津照侯也不敢在乎。”

    “……”

    容听悦逼近一步,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世子做到你这份上,当真可悲。”

    “你闭嘴!你知道什么?口出狂言…”商义轩愤然抽动自己的手,但容听悦死死拽着,她问:“你不想娶我吗?”

    “你做梦!”商义轩发疯一般地推搡着容听悦。

    容听悦一边随着他的力道后退,一边火上浇油道:“你敢反抗公主吗?”

    “我说了让你闭嘴!你这个疯女人!你和瑞兴一样!你们一样!”

    “既如此,那便遂了你我的愿。”

    容听悦轻声道,说完,她后退最后一步,噗通一声,跌入水中。

    水花四溅,漂浮至此的河灯被水浪掀翻,火星寂寥,岸上的人愤然离去。

    楼船上,醉卧美人膝的盛初尧猛地站起,他大步走向船头,目光紧张地定格在不远处扑腾的水花上,他扶住船沿,正要跳下,却见水中人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岸边的水不深,盛初尧松了口气,他攥紧船沿,身旁凑过来美人,调笑道:“咦?有人落水了?”

    “怎么回事?”

    “有姑娘被人推水里了。”

    “啊?莫不是谁家吵架的夫妻吧?”

    “不像是夫妇,谁家夫君会对夫人如此凶神恶煞?”

    “也对,我看那男子一直气势汹汹的,倒是这姑娘,握着他的手,柔声细语地安抚。”

    “我若是这姑娘,定要与这男子分道扬镳!”

    “可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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