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了车,低声问郑太原:“你的车上拉的是什么?”

    郑太原很平静地说:“砒霜。”

    我说:“你来罗布泊,拉这么多砒霜干什么?”

    郑太原说:“做水文实验的啊。”

    布布说:“寻找锰矿,就是要用砒霜做实验的。”

    郑太原的小货车上确实写着“危险货物”。我解除了疑虑,对他说:“老郑,你跟我们走吧。”

    他警惕地看了看被绑着的李兆,又看了看我们:“他是怎么事?”

    我说:“我们怀疑他杀了人。”

    郑太原说:“他是你们一起的?”

    我说:“不是,半路遇见的。”

    郑太原说:“你们怀疑他杀了什么人?”

    我说:“说起来话长了。你放心吧,我们不是坏人,我们都是有职业的。”

    接着,我分别指了指布布、张、魏早、徐尔戈和孟小帅:“她是机关干部,他是监狱的警察,他是退伍兵,他是电台播音员,她是模特。我是作家。跟你们来罗布泊旅行的那个苏红军,是布布的老公。”

    郑太原不再追问了,他绕到车后,有些留恋地朝车厢里看了看。

    我说:“都扔了吧,我们不可能让你带上它们。”

    他说:“那就扔了吧。”

    郑太原跟我们走到车前,布布说:“郑太原,你坐我的车吧!”

    魏早说:“让他坐我的车。”

    他的考虑是对的,我们和这个郑太原萍水相逢,毕竟布布的车上只有她和孟小帅,都是女的。

    布布却很坚持:“我想跟他说说话。”

    布布的老公失踪两个月了,郑太原是最后见到她老公的人,她有太多话要问郑太原。

    魏早看我。

    我说:“就让他坐布布的车吧。”

    于是,郑太原就上了布布的车。

    白欣欣走到我旁边,小声说:“你确定要带他去?”

    我说:“他提到了布布的老公,肯定是科考队的,不会错。”

    白欣欣说:“我们要是这么不断地有人加入,很快就会断炊的。”

    我说:“那你要把他丢在这儿?”

    白欣欣乜斜了我一眼,不再说什么。

    这时候天已经有点暗下来。

    四辆车沿着来路返。

    我们没找见那三具尸体,却多了一个科考队员。

    返的时候,我们用的时间似乎短多了。

    到了营地,也许是因为来了陌生人,四眼又叫起来。号外把它赶跑了。

    布布对大家说了下情况,然后给郑太原拿来面包和一盒沙丁鱼罐头。

    浆汁儿在帐篷门口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走过去,她小声说:“这人可靠吗?”

    我说:“我们在这个地方遇到的每个人都不可靠。”

    她说:“那你为什么还把他带来?”

    我说:“因为他可疑。”

    她说:“真高深,我不懂了。”

    我说:“慢慢你就会懂的。”

    我确实不信任这个李兆,也不是百分之百信任这个郑太原,我甚至不信任躺在戈壁上的米豆、勺子和大物。我对他们的尸体不信任。

    这里是无人区,我们却接二连三地遇见人,这不是很怪吗?

    罗布泊方圆几万平方公里,我却在营地附近分别遇到了两辆车,有那么巧吗?把罗布泊当成一个射击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环空空荡荡,我和这些出事现场都集中在了靶心上。

    张跑过来,问我:“周老大,那个李兆怎么办?”

    我说:“我跟他单独聊聊。”

    张说:“好的,他在车上,有事你喊我。”

    我就爬进了我的路虎卫士。

    李兆依然被捆绑着。

    我把车门关上,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我。

    我说:“就我们俩了,你说吧。”

    他说:“你把手机给我看看?”

    我说:“什么意思?”

    他说:“我担心你录音。”

    我把手机掏出来给他看了看,然后关了机:“说吧,你为什么杀了他们?”

    他说:“你看到几具尸体?”

    我说:“你杀了几个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他说:“你告诉我,你看到几具尸体?”

    我说:“三具,勺子、米豆、大物。”

    他说:“太好了,不然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说:“什么意思?”

    他说:“其实我们总共5个人,那就说明还有一个人活着,也许已经逃出去了!他会证明人不是我杀的。”

    我快速判断了一下,他说的应该是真话。

    他们总共5个人,只是有个人一直没在镜头里出现。不管米豆、勺子和大物是谁杀害的,他们死在了罗布泊腹地,这个李兆也一直在罗布泊腹地转悠,而我是在进入罗布泊的戈壁滩上捡到那只录像机的,说明最后那个人没有死,他眼快就要走出罗布泊了,并且看到了我们进入罗布泊的车队。后来,他可能也遇难了,不然怎么会丢下录像机?

    我问:“你上次怎么没提到这个人?”

    李兆说:“他是我亲弟弟。我感觉到危险之后,自己跑了,没机会带上他,我太自私了。我想,勺子和我老婆想干掉我,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我说:“你弟弟叫什么?”

    他说:“李冬。”

    他也许是在暗示我,他不叫李桦就叫李兆。我不相信。

    我说:“是不是你弟弟杀了那三个人呢?”

    李兆说:“他胆子特别小,不可能杀人!”

    我说:“那你说说,那三个人是怎么死的?”

    李兆说:“你看见他们都是被毒死的?”

    我说:“是。”

    李兆想了想,突然说:“你该放开我,把刚才那个人绑起来。”

    我说:“为什么?”

    李兆说:“谁有毒药?”

    我的心微微一颤。

    是啊,那个郑太原的车上装着十几公斤砒霜!

    李兆又说:“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怎么都觉得他穿的衣服很眼熟,终于想起来了,那应该是勺子身上的衣服!鞋子我记不清了,我记着,勺子好像穿着一双白色的鞋。我忘了大物穿着什么鞋了。”

    我的脑袋都大了。

    棕色皮夹克,牛仔裤勺子确实穿着同样的衣服!而郑太原穿在身上确实很不合体,显得太大了,裤脚是挽起来的。

    如果这个人穿的真是死尸身上的衣服,说明他根本没有被困在小货车内,他在我离开那三具尸体之后,扒下了死尸的衣服穿在身上,又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自己关在了小货车内

    真若如此,他对这片迷魂地太熟悉了,就像守墓人熟悉他看管的那片墓地。

    难道李兆真是无辜的?

    我说:“那你为什么陷害我偷了你的钱?”

    他说:“对不起,周老大,我得自保啊。”

    我为李兆解开了绳子:“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很不喜欢你。”说完,我就下了车。

    我喊来张,对他说:“我们没有证据确定李兆杀人了,我把他放了。”

    张看了看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

    我说:“我和他讲和了。我知道你会怀疑我,我只能对你说,我保证不会拿大家的安全当赌注,也绝不曾故意陷害他。”

    张说:“为什么你改变主意了?”

    我说:“我看到的那几个人是被毒死的,而这个郑太原的车上有砒霜。从今天起,你要提防这两个人,为了大家,多操点心。”

    张点点头:“放心。”

    接着,我站在营地中间喊起来:“大家过来,到我的帐篷商量点事儿!”

    大家纷纷从帐篷里走出来。

    我对李兆和郑太原说:“李兆和郑太原,你俩休息一下,我们团队这些人商量一下补给问题。”

    郑太原说:“噢。”

    李兆又到了我的车上。

    大家都聚集到我的帐篷之后,我把门帘挡上了,然后说:“你们坐吧。”

    大家没有坐,都看着我。

    我想了想,说:“你们是我招集来的,现在我们迷路了,我很抱歉。有些事情,我一直隐瞒着大家,我怕你们惊慌失措,现在我要竹筒倒豆子,把一切都讲出来,希望你们相信我,并且镇定。”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没人说话,都在看着我。

    我说:“当我们进入戈壁滩的时候,我捡到了那只录像机,在几公里之外,我又看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我以为他和录像机有什么关系,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录像中总共有四个人,遇到这个李兆之后,我感觉他很像录像中的一个人,但是录像打不开了,我不能确定。录像中,最后剩下了三个人,从他们的谈话中,好像他们把另一个给害了。李兆说,那是他老婆伙同情夫,要在罗布泊干掉他,结果他逃走了。”

    白欣欣扔出一句,明显在讽刺我:“操,越来越像小说了。”

    我没理他,继续说:“后来,我们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小孩,大家都看到了,他跟我们呆了两天两夜,又离奇地不见了。今天下午,你们午睡的时候,我又看到了小孩,不是一个,而是一群,我立即上车追赶他们,他们跑得很快,我一直追不上,后来他们消失了,我却看到了一辆车”

    说到这里,我看了看布布:“我本不想告诉你,我是怎么发现那辆车的,依然是不想让你们害怕。”

    然后,我继续说:“我看到了三具尸体,就是录像中那三个人。我当然怀疑是李兆害死了三个同伴,没想到,他反咬我一口,说我拿了他的钱。我带你们去找那辆车,又神奇地看到了郑太原的封闭式小货车”

    布布说:“为什么来之后你就放了李兆?”

    我说:“刚才我和他谈过了,他说其实他们总共五个人,有一个很可能还活着。据他说,那个人是他的弟弟,我对他说话不怎么信任。他提示我,最有可能害死他三个同伴的,其实是这个郑太原,我觉得有点靠谱,因为那三个人都是被毒死的,而这个郑太原的车上装着砒霜”

    白欣欣说:“我就说过,你不该把他带来!”

    布布马上紧张起来:“我老公会不会也被他害了?”

    我说:“我不知道。现在,我们无法确定谁是好人谁是恶人,要不然,干脆把这两个人驱逐出去,不管他们死活,你们表表态吧。”

    白欣欣第一个举起手来:“我同意!”

    再没人举手了。

    我看了看每个人,说:“不举手什么意思?不同意?”

    没人说话。

    布布问我:“你什么态度?”

    我说:“不管他们是什么人,现在都困在这个迷魂地了,我不忍心。”

    布布说:“那就听你的吧。”

    白欣欣瞪着布布说:“出了事你负责?”

    布布说:“什么叫我负责!大家都要负责!”

    我说:“从今天起,让郑太原和李兆睡一个帐篷。我们不要搭那么多帐篷了,只搭两个,每个帐篷睡四个人,房车睡三个人。另外,每个车主都不要把车钥匙留在车上,下车的时候,一定要随手拔下来,装进口袋里。”

    停了停,我又说:“接下来我想说,我们这次迷路不是偶然的。当我们所有的通讯设备突然失灵之后,就发现了精灵古怪的小孩,怎么那么巧?我怀疑,他,或者说他们,就是迷魂地的一部分老实说我不怎么害怕,我觉得这不是遭遇,而是奇遇。”

    白欣欣忽然有些兴奋:“周作家,你说我们会不会有艳遇?”

    我还是不理他,接着说:“而且,我们这些人注定要来罗布泊,要来迷魂地,注定要经历这些事。”

    布布看了看我:“怎么说?”

    我说:“是命运把我们引来的,不信的话,大家看一下我们的车号。”

    布布说:“什么意思?”

    我说:“罗布泊湖心的经纬度,正是我们每辆车的尾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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