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她伸了个懒腰,摸到枕下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星期天不用上班的日子就是舒服。
卫生间里,舒亦正满口泡沫地刷着牙,外面传来屋门开启的咔哒声,接着是舒老爷子浑厚的声音:“舒亦,起来吃早饭了。”
舒亦朝外面应了一声,加快洗漱的速度。
“老头,今天买……”
舒亦余下的话在看到餐桌旁摆碗筷的纪念琛时被硬生生地折断在了喉间。
老爷子在厨房忙碌。
舒亦上前扯了扯纪念琛的胳膊,压着嗓子说:“不是让你小心一点别跟老头碰上吗?”
纪念琛敷衍嗯了一声,“就还挺不巧的。”
舒亦窝火,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来惩处她,而不是派一个纪念琛来给她添堵。
说话间,舒老爷子拿着一罐榨菜从厨房出来。
整整一顿饭,舒亦一直在等老爷子问昨晚的事,可等来等去,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看看对面安静喝粥的老爷子,又把视线转向旁边慢条斯理吃煎蛋的纪念琛,总感觉好像错过了什么。
“我就这么好看?”纪念琛歪头,唇角挂着吊儿郎当的笑。
舒亦瞪他:“……”
舒老爷子看看埋头喝粥的舒亦,又看看笑意浓重的纪念琛,心里那颗石头总算落了地。
纪念琛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品性自是不必说,舒亦虽然现在对男女之事没感觉,但天长日久,朝夕相处,总能生出一星半点的情意。
看着这一对欢喜冤家,舒老爷子总觉得应该再添一把火。
——
隔壁市发生了一起拐卖妇女的恶□□件,舒亦要出一趟差,临行的前一天晚上跟老爷子知会了一声,顺便嘱咐说:“我看天气预报说最近几天会有小雨转中雨,你腿脚不好就少出点儿门,注意膝盖保暖,体检我跟医院预约了等我回来的时间……”
舒亦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舒老爷子给猫盆里添了点猫粮,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这年纪轻轻的,比我都啰嗦。”
舒亦乜他一眼,“你看我跟别的老头啰嗦吗?还有,你别总是招财一叫你就喂它,它都胖成个球了。”
舒老爷子笑着揉揉橘猫的脑袋,“能吃是福,你懂什么。”
舒亦看了一会儿这一人一猫,无声笑笑,转身回卧室继续收拾行李了。
舒老爷子够头瞧了瞧,确认舒亦不会再出来后,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夜幕深深,高耸的办公楼里,纪念琛握着电话站在透明玻璃幕墙前,下面星星点点的车灯如织。
良久,见他讲完电话收了手机,一直安静如鸡的助理才开口继续汇报工作,“明天上午九点‘汀雨’楼盘剪彩,中午和‘智雅影视’的张总有一个饭局,下午……”
“明天的行程全推了。”纪念琛坐回办公椅上,“把之前隔壁市那家连锁酒店的收购签约提前,明天我亲自跑一趟。”
助理愣了愣,点头说好。
交代完工作,助理从办公室里退出去,偌大的办公室灯火通明,纪念琛坐在办公桌前,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桌面,电脑屏幕亮着光,桌面壁纸是一张女孩的照片,一身白t黑裙的初中校服,远处的霞光是粉红色的,她在人潮汹涌的操场上,回眸一笑,眼底填满细碎的柔光,美得比身后的风景还要惊心动魄。
纪念琛凝着那张照片,眸光愈发柔和,须臾,浅弯起唇。
——
记者出差并没有想象中的惬意,舒亦和许年泽东奔西跑了一天,直到日薄西山,才有空吃今天的第一顿饭。
两人直接在路边挑了一家饭馆。
夏夜的风燥热,舒亦用宣传单折成的小扇不停地扇风,许年泽点完东西,把菜单推到她面前,“姐,你看看再加点儿什么。”
舒亦接过笔和菜单,扫了一眼许年泽点的东西,又添了一份小龙虾和几瓶啤酒,她招手喊老板。
老板是个极朴素的中年男人,瘦瘦黑黑的,因为长时间操劳,手上长满了厚茧。
他接过菜单,把圆珠笔塞进围裙的前兜里。
“老板,再来两瓶酒!”
身后传来吆喝,老板匆匆应了一声,又转头忙其他的事情。
饭馆有些小,几平米的平房,除去后厨,仅能容纳三四桌,舒亦和许年泽来得晚,也只有外面露天的地方有空位子。
隔着一面脏兮兮的玻璃门,屋里的周发眼尖地捕捉到了舒亦的身影。
桌上的人吵吵嚷嚷,吆五喝六地拼酒,他嚼着花生米,眯了眯眼,真是够巧,连老天都在帮他。
从周发知道第一个揭发制药厂的人就是舒亦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恨,恨不得把她抽皮扒筋。
他真后悔当初在酒吧和饭店没认出舒亦,否则也不能让她逍遥到现在。
“周哥,碰一个。”
旁边穿白汗衫的男人跟他碰杯,周发端着酒杯,计上心头。
“小吴有老婆了吗?”
叫小吴的男人愣了下,摇头笑说:“我们这刀尖上舔血,指不定啥时候就蹲进去了,哪有姑娘愿意嫁。”
“姑娘……当然是有的。”周发碰了一下男人的酒杯,笑得越发阴森,“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一墙之隔的露天餐桌处,舒亦和许年泽吃得正香。
小龙虾配啤酒,舌尖上的美味驱散了一天奔波劳碌的疲累。
许年泽边剥虾壳边闲聊问舒亦:“姐,记者这么苦,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就不干这行了?”
舒亦抿了口啤酒,笑他,“怎么?这就嫌累了?”
“倒也不是。”许年泽把虾肉丢进嘴里,含糊说:“就是觉得咱们这行有点儿没出路,你看董组,干了快一辈子的记者了,现在还是个组长。”
“年纪轻轻就干到了新闻组组长,这么多年从他手里出来的爆炸性新闻一条接着一条。”舒亦笑,“你以为董组没办法往上爬?”
许年泽醍醐灌顶一般,身体微微前倾,八卦问:“那姐,你的意思是……董组不想升?为什么?”
“我哪知道为什么。”舒亦用小碗挑了一点炒面,边吃边含糊说:“你还真信我胡说八道啊?”
“信!怎么不信!”许年泽猛点了几下头,突然想到什么,又笑嘻嘻地问:“那姐,你以后想做什么?”
舒亦想了想,说:“战地记者吧。”
“可……”
许年泽刚想再说些什么,他们的小餐桌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下。
桌上的啤酒瓶翻倒,散着麦芽香的酒液瞬间洒开。
“卧槽!”许年泽眼疾手快扶起啤酒瓶,可酒还是弄到了舒亦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啊。”
一个穿酒红色及膝裙的姑娘急忙撑住醉酒的男人,连连同舒亦他们道歉。
舒亦深吸一口气,边抽了餐巾纸擦衣服边朝他们摆手说:“没关系。”
“实在对不起啊。”
道完歉,姑娘费力架住年轻男人的胳膊,两人踉跄着沿人行道走。
夏天本就热得燥人,沾了酒的裤子又黏糊糊地贴在腿上,舒亦心情更加烦闷了。
许年泽接了个电话,是老同学知道他过来这边出差,特意请他吃饭。
推拒不开,他只好点头应下。
“姐……”
收起手机,许年泽有些纠结地叫了舒亦一声。
他接电话并没有避着她,舒亦听了个大概。
“不许耽误明天的采访。”
许年泽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谢谢姐!”
许年泽走后,舒亦也没多待。
隔着玻璃门,周发看到舒亦起身,朝身边男人递了个眼色。
这片属于破败的老城区,电线纵横交错,柏油马路也是坑坑洼洼,舒亦拐进一条小街,再往前就是她住的快捷酒店了。
路灯有些暗,橘黄色的光拉长了影子。
渐渐地,身后追上来一个黑影,越来越近,偏生舒亦没有丝毫察觉。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下一秒,口鼻覆上一方白帕,怪异的气味钻进鼻子里。
舒亦脑中警铃大作,臂肘重重往后砸去。
男人吃痛,舒亦趁着他怔神的功夫,两手抓着他的胳膊用力一扭,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咔嚓”声。
挣脱束缚的舒亦朝男人下半身狠狠踹了一脚。
男人捂着伤处连声哀嚎,舒亦没有恋战,拔腿就往光亮处跑。
时间已经很晚了,街上人烟稀少。
不知道跑了多久,许是街巷太多拐得人头晕,又许是方才吸进去的药物关系,舒亦渐觉浑身酸软,脚步也不自觉放慢许多。
她扶靠着一棵行道树,回头扫了眼刚跑出来的路口,正巧看到男人在分岔口左顾右盼。
舒亦口干舌燥地咽了咽口水,旁边是一家星级酒店,她想也没想直接推门而入。
通亮的灯光刺眼,舒亦却觉得安全。
舒亦眼前叠着重影,呼吸越来越重,她颤着指尖拨通了报警电话,刚放下手机,迎宾小姐端着职业微笑走上前,“小姐,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的吗?”
“我……”开口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沙,舒亦抓住迎宾小姐的胳膊,借力不让自己倒下去,呼吸灼烫,每一次吐气都异常艰难,她一句话说得很缓很缓,“我遇到了点儿麻烦事,已经报警了,警察来之前,任何人不能带走我。”
迎宾小姐也是女孩子,三两句就能听出不对劲,更何况……眼前人的脸色异常潮红。
同理心上来,迎宾小姐扶住舒亦,柔声安抚道:“我先带你到休息区休息一会儿?”
“谢谢。”舒亦虚弱地半靠在迎宾小姐身上。
纪念琛临时有事耽搁,直到晚上飞机才抵达临市。
助理办理酒店入住,他趁着空档给舒亦拨了个电话。
耳边有细微的铃声,是熟悉的音乐。
纪念琛眼皮浅跳,把正在拨号的手机拿离耳朵,亢奋的乐声更清晰了。
电话那头的机械女音用中英文重复说着“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纪念琛挂断电话,那阵莫名其妙的铃声也戛然而止。
他下意识皱紧眉,连忙再拨舒亦的电话。
手机在掌心硌出一道红痕,纪念琛循着声源绕过一张张休息沙发,终于在靠玻璃墙的角落找到了昏睡的舒亦。
“舒亦?”
她面色泛着异样的潮红,身体温度有些高。
纪念琛凑近几分,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
原本提起的一颗心重重落下,纪念琛挂断闹腾个不停的电话,讲话的语气带着点儿责怪意味,“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喝这么多酒,危不危险?!”
浑噩中,舒亦只觉得脸颊碰到的地方又凉又舒服,猫儿一样蹭了几下。
纪念琛虚揽着她的手一顿,幽深的目光落到她面上,内里笑意铺散。
原来……舒亦,你喝醉了会撒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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