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亦慌乱低头检查,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浴袍,里面真空,不仅如此,她胸前还有红……红点子。

    舒亦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没吃过猪肉,总归见过猪跑。

    她身上的痕迹,身边睡着的人,一切的一切,不言而喻。

    但怎么能是纪念琛?他们才刚解除婚约,要是让老爷子知道,那她此前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还有齐薏……舒亦想想就头痛。

    这都什么破事?!

    “姐?”

    许年泽良久听不到舒亦的声音,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我没事,先挂了。”

    床上的人还在睡,舒亦单手拢着浴袍,掀开被子,打算去拿床头柜叠放的衣服。

    纪念琛就是在这时候醒的。

    “去哪?”

    他冷不丁地出声吓了舒亦一跳,舒亦扯着被子裹住自己,回头看他,“你醒了。”

    纪念琛半靠在床上,无风也无波,黑眸幽深。

    舒亦深吸一口气,正对上他的眼睛,“我们……谈谈吧。”

    见他不反对,舒亦抿抿唇,耳垂难得缀了几分红,“昨晚的事……”

    她虽然神智浑噩,但也不至于断片,只隐隐约约记得几个场景,都是她红着脸边吻边扯他的衣服。

    “你也不太吃亏对不对?然、然后……”即便没有抬头,舒亦也能感受到纪念琛焦灼在头顶的视线,她扣弄着洁白色的被单,人生头一次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不需要你负责,这件事……当没有发生过怎么样?”

    纪念琛不说话,舒亦悄悄抬眼,他薄唇拉平,黑眸正沉沉落在她身上。

    舒亦一时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开口:“你看你也有喜欢的人,这只是一个意外,齐薏那边,如果有需要我解释的……”

    “舒亦。”沉默良久的纪念琛突然出声,舒亦望着他,瞳眸闪着希冀的光,可他却说:“我和齐薏清清白白。”

    舒亦脑子浆糊一样乱,他跟齐薏怎么样她才不想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他闭嘴,千万不能让老爷子知道这件事。

    舒亦烦得要死,但凡换个人,她也不至于这么头大。

    纪念琛知道舒亦没听进去,握住她的胳膊稍稍一带,迫使她抬眼,他一字一句,满目郑重,“舒亦,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齐薏。”

    喜欢不喜欢的,又关她什么事?

    不喜欢正好,她还少了几分歉疚。

    只是……他生个什么气,真是莫名其妙。

    “好,你不喜欢。”舒亦顺着他的脾气,几乎是在请求,“只是,这件事能不能瞒着点儿老爷子?”

    纪念琛表情变得幽深难测,他绷着下颌,定定凝视她良久,松开掌中禁锢着她的力道,“我会负责。”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

    话落,他径直下床进了洗手间。

    “纪念琛!”

    舒亦下意识想追上去,低头看看身上宽大松垮的浴袍,又重新跌回柔软的床垫里。

    趁着纪念琛洗漱的功夫,舒亦换好自己重新洗过的干净衣服。

    被褥凌乱,舒亦怔怔盯着白到发亮的床单,突然想到什么,忙掀开被子四处搜寻。

    没、没有落红?

    舒亦光脚跳下床,走了几步,也……没有任何不适。

    难不成昨晚什么都没发生?纪念琛控制住了?舒亦咬着指关节,百思不得其解。

    正此时,卫生间的门被人推开,纪念琛简单冲了个澡,□□着精瘦的胸膛,窄瘦有力的腰间围了一方浴巾,他正用白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舒亦移开视线,轻咳了声,“我们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吧?”

    她指指旁边的床,“我看那上面挺干净,而且……我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纪念琛擦头发的动作一顿,还没说话,外面传来敲门声,准确地说,是砸门声。

    “嘭——嘭——嘭!”

    用力之大,仿佛门板下一秒就会轰然倒塌。

    纪念琛垂着眼,语调平平:“去开门吧。”

    舒亦摸摸鼻子,一步一步挪到门口。

    “小亦?!”

    “纪爷爷?!您怎么……?”

    甫一开门,四目相对,舒亦和纪老爷子都愣了。

    纪老爷子先是松了一口气,原来助理说的女人是舒亦,可看到后面赤着肩膀的纪念琛,整颗心又提了起来。

    两个人还没结婚,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怒火中烧,老爷子举起拐杖跌跌撞撞地朝纪念琛就是一棍。

    “你个小兔崽子!看你干的混账事!”

    舒亦还没来得及拦,檀木制的拐杖已经落在了纪念琛肩上,老爷子是实打实用了力,只一下,他冷白皮肤上瞬间泛起一道刺眼红印。

    “爷爷!”

    舒亦慌忙去拦,“爷爷,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说着,他还朝纪念琛使了个眼色。

    纪念琛低着眸,鸦羽般的长睫遮住了所有晦暗不明的情绪,他绷着下颌,薄唇紧抿,须臾,一字一顿说:“我会负责。”

    舒亦瞪大眼睛:“……”

    负特喵屁的责啊!他们什么都没发生!

    “好、好、好!”纪老爷子气得脸色铁青,抡起拐杖朝他身上重重招呼,“纪家什么时候养出你这么个大孝子贤孙!纪念琛!你把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纪念琛也不躲,抿唇承受着老爷子的怒火。

    舒亦实在看不下去,咬咬牙闪身挡在了纪念琛面前。

    老爷子一时没收住力,那一棒就落在了舒亦胳膊上。

    “嘶。”舒亦当即倒抽一口凉气,纪老爷子还真没把纪念琛当外人,这一下……真是疼死了。

    “小亦!”

    “舒亦!”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交叠在一起,前者是纪老爷子,后者是纪念琛。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

    纪老爷子忍不住红了眼眶。

    舒亦捂着胳膊,为让老人家安心,扯出一个没事的笑,无奈解释:“爷爷,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纪老爷子哼一声,情绪不复方才激动,“我知道你这孩子心热,也知道他之前混账,伤了你的心,你不愿嫁进纪家,爷爷也不逼你,可这事儿错的人是他,你放心,爷爷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把他送进去好好改造改造!”

    改造改造?!

    舒亦眨眨眼,纪老爷子一脸严肃认真,看着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纪念琛要真因为她去蹲局子,那两家二十年的交情……说败可也就败了。

    “不是,爷爷……”

    “行了,你不用再替他求情了。”纪老爷子板着脸,拐杖用力戳戳地板,“我让小刘备车送你去医院看伤。”

    老爷子一走,偌大的卧室只剩他们两个。

    舒亦挽起衣袖,胳膊不出意外红了一片,白皙的肤色衬着那一抹红,看起来有些骇人。

    纪念琛同样盯着她的胳膊,眉心紧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念琛,你怎么刚刚也不解释,明明我们什么都没有。”

    舒亦是有些气的,气他不张嘴。

    只是舒亦气还没生多久,许年泽再次打电话过来,问她现在在哪?他们要抓紧时间采稿了。

    挂断电话,舒亦烦躁地抓抓头发,进了洗手间。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纪老爷子已经备好了车,正打算叫她去医院。

    舒亦向来皮糙肉厚,这么点儿小伤,还不至于矫情地进医院。

    纪老爷子还想再劝,可舒亦已经拎着外套风风火火出了门。

    舒亦走后,纪老爷子拎了把椅子坐下。

    纪念琛已经换好了衣服,黑白调的西装衬得他眉眼清冷,整个人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说吧,怎么回事。”

    老爷子支着拐杖,审犯人一样。

    “和舒亦的婚约……我不想取消。”

    纪念琛和纪老爷子促膝长谈了很久,谈话结束,纪老爷子撑着拐杖起身,恨铁不成钢,“小亦多好的孩子,让你以前不珍惜,活该现在人家不稀罕你!”

    “爷爷。”纪念琛目送纪老爷子往外走,用力抿了一下唇,“求您帮帮我。”

    纪老爷子脚步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般出了门。

    助理一直在门口等着,见老爷子出来,下意识直了直身。

    “开车送你们老板去医院把身上的伤看了。”

    助理怔忡片刻,忙点头应下。

    ——

    舒亦刚跑完新闻就接到了当地派出所的电话,说是她昨晚报的案子有了进展,嫌疑人已经落网,让她过去做笔录。

    傍晚五点些许,正值一天中的逢魔时刻,舒亦虚浮着脚一步一步走出派出所,耳畔不停地回放着警察问过的问题——“你认识周发吗?”

    咸蛋黄一样的太阳遥挂在天边,漫天是粉红色的霞光,舒亦却只觉得晃眼。

    这还是第一次,工作给她带来危险。

    想起昨晚的遭遇,舒亦有些腿软地蹲下/身,傍晚的风微凉,吹在身上却寒得刺骨。

    舒亦在后怕,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孩,跟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任何一个人一样,会怯懦,会恐惧。

    不知道蹲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暗,街道人流变多,舒亦才长吐一口气,捶捶酸麻的双腿,到路边拦车。

    不知道是人流高峰还是怎样,几乎疾驰而过的每一辆出租车都亮着满载标识,好不容易拦到一辆空车,却被一个风尘仆仆的小年轻捷足先登。

    黑蓝的天空浓稠如墨,舒亦看着早已没电的手机,压抑了一天的坏情绪瞬间决堤。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

    舒亦的电话打不通,纪念琛还是辗转通过许年泽才知道她去了派出所,赶到的时候就见她一个人蹲在路边,脑袋深埋在双臂间,小小的一团,无助又可怜。

    纪念琛的心不由得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一样,窒闷得喘不过气。

    “舒亦。”

    恍惚间听到有人叫她,舒亦抬头。

    纪念琛单膝后撤,蹲在她面前。

    她眼睫湿润,颊边挂着两滴剔亮的泪珠,红着眼睛瞧他的样子无辜又可怜,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纪、纪念琛,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浓郁的鼻音,软软的,沙沙的。

    舒亦不喜欢把自己最软弱的一面暴露给别人看,忙低头用手背蹭脸上的泪痕。

    “手机怎么一直关机?”

    舒亦擦泪的动作一顿,“啪嗒”一声,泪珠掉到膝盖上,瞬间洇湿了一小块布料。

    泪失禁就是这样,舒亦不常哭,可每次一哭就停不下来,别人一句不经意的话都能勾起她无休无尽的委屈。

    舒亦紧咬着唇,眼泪一粒接着一粒地砸下来,她根本不敢抬头。

    视野里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着脸上传来微凉的触感,是纪念琛在帮他擦眼泪,舒亦吸吸鼻子,抬头,只见他薄唇紧抿,眉头皱得很深。

    这一刻,舒亦觉得好丢脸。

    她避开纪念琛的指尖,低头把脸埋得更深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咕哝着说:“纪念琛,你能不能转过身?”

    纪念琛垂了下眼,默不作声起身。

    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下一秒,一件西装外套兜头罩下,接着是他低郁的声音:“还能起来吗?”

    舒亦怔了下,小幅度摇了摇头。

    她蹲太久,腿早就麻了。

    纪念琛又弯腰去扶她。

    舒亦撑着他的胳膊,借力缓缓直起腿。

    西装外套遮了她大半张脸,纪念琛视线下探,也只能看到她紧抿的红唇,有那么一瞬,他很想把她打横抱起,像昨晚那样,她黏人的猫儿一样窝在他怀里,放下一切戒备,把最柔软的一面只袒露给他看。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怕吓到她,纪念琛只能安安分分地当人形拐杖。

    舒亦扶着他走了几小步,等麻劲过去,移开了搭在他小臂上的手。

    她头上还罩着他的衣服,舒亦低着头,声音有些含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许年泽说的。”纪念琛走在她旁边,刻意放缓脚步,“手机没电了?”

    舒亦点点头,又问:“你找我了?”

    纪念琛低嗯一声,脚步突然顿住。

    舒亦也跟着他停下,不解地抬头看他,“怎么了?”

    星辰渐起,风吹着行道树簌簌作响。

    “舒亦。”纪念琛站在一棵树下,月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身上落下一个个斑驳圆影,脸上半明半暗,一双眼睛比身后的夜空还要幽深,他静静注视着她,目光浓密似蛛网。

    舒亦看不懂他的眼神,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纪念琛突然开口:“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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