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琛抬眼,目光触及她澄澈纯粹的瞳眸时有一瞬的躲闪,眨眼的频率不自觉加快,他略显不自然说:“没什么。”

    舒亦倒是摸摸鼻尖,有些踟蹰说:“我有点儿事……想跟你说。”

    纪念琛抬眼,直白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身上,隐隐炽热。

    舒亦被他看得不自在,心虚地错开视线,“就是……你看,咱们已经结婚了不是,然后……我爷爷就是你爷爷对不对?那个……”

    “如果你想说的是神外方面的专家的话,我会留意。”

    舒亦眉眼弯成月牙状,调皮地拍拍他的肩膀,话里带着谄媚:“纪念琛,你简直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大好人,长命百岁的那种。”

    纪念琛忍不住轻笑出声,眉间阴翳转瞬即逝。

    舒亦只请了两天假,下午就回了台里。

    凳子还没捂热,桌面被人轻扣几下,眼底映出董圭那张严肃的脸,舒亦猛地从座椅上弹起来,“师父。”

    “新来的实习生。”董圭虚侧了一下身,露出后面长身鹤立的大男生,“你负责带一下。”

    舒亦点点头,应了声“好”。

    董圭走后,舒亦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白净斯文的人,一身白衣黑裤,双肩背包被他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个子很高,眉眼温顺无害,俨然一副在校大学生的稚嫩模样。

    在她打量男生的同时,男生也在看她。

    舒亦清清嗓子,问:“以前做过类似的实习吗?”

    男生摇头。

    “行吧。”斜对面就是一张空余工位,安置的话还没脱口,一道女声横插进来。

    “呦,又一个小弟弟呀。”女人斜斜掠了男生一眼,高傲的目光落在舒亦脸上,嘲讽似的揶揄道:“也是,谁让我们舒大记者长了一张喜欢到处勾人的脸呢。”

    姬蕊跟她不对付,舒亦一直都知道,两个人是同期,又都是董圭带出来的人,可起初她们的关系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话里话外都带着刺。

    “那可不,我舒姐有颜有才,哪像某些人,一条小新闻都做不好。”

    此话一出,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更浓了,偏许年泽还在没心没肺地给舒亦和新来的男生分奶茶。

    姬蕊前几天因为过分追求时效,抢先流量和热度,发布了一条真实性都有待考究的时政新闻,还好董圭处理得及时,没有造成大范围的影响,可她也因为这件事被董圭开会点名批评。

    舒亦抬眼,姬蕊面色铁青,正咬牙愤愤瞪着许年泽,只是她五官柔和,就是生气也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等姬蕊走后,舒亦才缓缓开口:“何必呢。”

    “也就姐你脾气好,你看整个办公室谁乐意供她这大小姐脾气,还真当电台是自己家了。”

    “得了吧你。”舒亦无声笑笑,把之前新闻稿的修改意见丢进他怀里,“回去把这个再好好改改。”

    余光扫到桌对面正歪头瞧着她的男生,舒亦顿了顿,又说:“待会儿带……他四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许年泽咧着一口大白牙,手指抵额一挥,“yessir!”

    皮得让人想揍一顿。

    腰肢微弯,舒亦刚准备坐下,跟着许年泽离开的男生去而又返,乌亮的眼睛望向她,唇角带了几分痞笑,“姐姐,刚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余景逸,你可以叫我阿景。”

    舒亦愣了下,点点头:“好。”

    ——

    晚上下班,舒亦去了一趟医院,回到公寓的时候已临近十点,天色黑蓝,客厅的灯大亮,厨房传出乒乒乓乓的杂音,在落针可闻的深夜尤显诡异。

    舒亦缓缓皱起眉,小区安保工作极为严苛,不存在歹人入室的情况,唯一的可能就是——

    “纪念琛?”

    舒亦趿着拖鞋往里走,还没来得及一探究竟,厨房门口闪出一道人影,接着“嘭”地一声巨响,他身后的门被严丝合缝地关上。

    舒亦侧了几分视线,又被他宽厚的肩膀挡回来。

    纪念琛单手撑着门框,掌心微微汗湿,眨眼的频率有些不自然,“回来这么早?”

    舒亦怪异地瞥他一眼,“不早了,都十点十五了。”

    招财跑过来蹭她的裤脚,舒亦顺势抱起猫,漫不经心问:“你刚刚在干嘛?”

    “没什么。”纪念琛别开眼。

    舒亦半信半疑,怀里的橘猫不安分地舔着她的手指,呜咽地嚎个不停,显然是饿了。

    舒亦安抚似的顺顺猫毛,折转脚步朝客厅走。

    等人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内,纪念琛才缓缓松下一口气。

    厨房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开一条窄缝,里面惨不忍睹的境况一览无余,纪念琛挽起衣袖,深提一口气,长腿重新迈进门内。

    舒亦喂完招财,洗了个澡,安顿好的时候肚子又开始闹腾了,她傍晚的时候去了一趟医生办公室,心里挂念着老头的病,晚餐用得少,现在不出意料又饿了。

    刚进餐厅,就见纪念琛端着一盘看不出原貌的东西从厨房出来,精窄的腰间系着印有雏菊碎花的围裙,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我就知道你会饿,过来尝尝。”眉眼染笑,他看起来心情极好。

    舒亦温吞挪步,视线触及那盘东西,不由得蹙紧了眉。

    这……她这几天有得罪过他吗?

    “尝尝。”纪念琛把东西朝她的方向推了推,黑眸隐隐闪着期待。

    他做了一晚上的东西,希望能合她的胃口。

    “你吃过了吗?”

    舒亦艰难吞了一下口水,试图转移话题。

    心底虽然欢喜她的关心,纪念琛还是克制地压了压唇角,表现得尽可能自然,“我不饿。”

    舒亦“啊”了一声,心情复杂。

    听说最近有个德高望重的神经外科专家要来京渝开研讨会……舒亦纠结片刻,视死如归般拿起了餐盘边的叉子。

    这大概是盘巧克力意面?

    舒亦挑起小小的一口,眼一闭,心一横。

    咸到发苦的味道在舌尖瞬间炸开,舒亦在纪念琛隐隐期待的眼神下,用了洪荒之力才忍住没把东西吐出来。

    “好吃的。”

    还说了万分违心的话。

    “好吃就多吃点儿。”纪念琛眉梢染笑,深色的瞳眸里填满愉悦。

    舒亦正捧着玻璃杯拼命灌水,听到这话差点儿没喷他一脸。

    “咳——咳——”

    她呛得脸颊通红。

    纪念琛帮她轻拍后背顺气,“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

    他语气又轻又缓,哄小孩子一样,带着莫名的宠溺。

    宠溺……?!

    这两个不合时宜的字眼乍一闪现就被舒亦扼杀在了摇篮里,她幽幽的目光掠过那盘看不出原貌的黑暗料理——

    宠溺是假,想暗杀她怕是真的。

    思及此,舒亦脸色瞬白,脚步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篇稿子要赶,那个,我回去写稿子了。”

    她逃似的跑出了纪念琛的视线。

    手机“叮咚”一声,纪念琛长指点了几下屏幕,是李勋的信息,问他计划进行得怎么样。

    余光扫见那盘意面,唇角扬起难以压制的弧度,纪念琛打字:【挺好,她说好吃。】

    李勋秒回:【琛哥,牛哇!/大拇指】

    抓住一个女人的心首先要抓住她的胃,纪念琛眉梢一扬——

    今日份攻略老婆进度99!

    嗯……98吧!

    ——

    夜半,暖黄色的睡眠灯照得满室静默。

    腹部传来一阵接着一阵刀绞似的疼,舒亦眉心深蹙,鼻尖也沁出了薄汗,她捂着小腹从睡梦中挣扎醒来。

    手机安静躺在床头柜一角。

    舒亦颤着指尖去够,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玻璃杯。

    “嘭——”地一声,玻璃四分五裂,温水溅了一地。

    客卧的门没有关严,纪念琛刚处理完工作从书房出来,冷不丁听到这一声响动,下意识望向客卧门。

    “舒亦?”指骨轻扣门扇,纪念琛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轻声问里面的人:“我听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你还好吗?”

    无人回应。

    “舒亦?”纪念琛又敲了两下,心底那股不安愈来愈烈,“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还是静得落针可闻。

    久久等不到她回应,纪念琛直接推开卧室门,下一秒,心脏骤然收紧。

    舒亦面色惨白,痛苦地捂着小腹蜷缩在床边,额角的冷汗打湿了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颊侧,地上满是玻璃碎片。

    “舒亦?!”

    舒亦疼得厉害,神情恍惚到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隐隐约约察觉到身子变轻,整个人落进一处温暖又安心的地方。

    “舒亦,坚持住,我们这就去医院。”

    纪念琛忙找了件外套裹住她,抱起人慌慌张张出了门。

    舒亦被推进急救室,未几,一身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出来。

    纪念琛忙从长椅上起身上前,眉宇满是担忧,“我妻子怎么样?”

    “食物中毒,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舒亦被转到普通病房,刚洗完胃的她面色泛着憔悴,几缕碎发贴覆在毫无血色的脸侧,纪念琛怜惜地帮她拨开头发,一举一动都轻得不能再轻。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是李勋的电话,纪念琛指腹轻蹭几下舒亦的脸颊,又在她额心轻落一吻,末了,才缓缓起身出了病房。

    “琛哥。”那头电音噪杂,像是在酒吧。

    纪念琛略显疲惫地揉揉眉心,“什么事?”

    李勋嘿笑两声,“琛哥,我记得清泉庄的项目最近竣工了吧?”

    清泉庄是纪念琛之前投的一个度假村项目,最近正准备开放营业,李勋向来是个会玩的,这意思……不言而喻。

    “你回头直接联系刘呈。”

    刘呈是纪念琛的助理。

    “谢了。”李勋心情大好,“到时候别忘了带嫂子一起过来玩儿。”

    纪念琛抻腿的动作一顿。

    “琛哥,没什么事的话,我……”

    “等一下。”纪念琛喉结轻滚,心里莫名漫上一丝紧张,“有个事……就一个朋友,他做的饭特别难吃,但他老婆每次都夸好吃,这……什么意思?”

    “琛哥。”李勋拖着腔调,打趣道:“你这典型的无中生‘友’啊。”

    被戳破的纪念琛并没什么好脸色,轻“嘶”一声就打算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的李勋像是有预感一样,忙说:“你先别急着挂,要我看,嫂子这是动心啦!”

    纪念琛陷入巨大怔忡,心跳在这一刻失了频率,他刻意压下心头翻涌的悸动,低着嗓音说:“可她之前说讨厌我。”

    李勋忍不住爆笑:“琛哥,大清都亡了,你这又是哪个年代的纯情男呐,都21世纪了,你不会不知道女人的‘不要’就是‘想要’,‘不喜欢’就是‘喜欢’吧?”

    后面李勋又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所有的思绪都被一个问题占据——

    舒亦……也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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