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木着脸给他找了一块钱。
刚才买面时老板找给他的。
宁宿接过硬币装进自己兜里,这才转回头跟他一起向筒子楼里走。
到了三楼,秦乌和贾亚华就跟他们告别了。
他们住在三楼。
“明早见。”秦乌看了宁宿一眼,停了几秒,说:“明早我给你抢牛肉包子。”
宁宿“嗯”了一声,知他想表达的不只是包子,对他点了下头,“我知道了,谢谢。”
把日记本给他后,在凌霄走近之前,秦乌对他说了声:“谢谢。”
“凌霄从六岁起就有追随者,这么年有很多狂热粉丝,但他一直对人有很强的防备心,不喜人靠近,只有你不一样。”
上楼梯时,宁宿盯着凌霄提着面的手看了几秒,又转头看向他。
凌霄停住脚步,在阴暗狭小的楼梯上,垂眸看向他,“你是不是知道了?”
他太敏锐了。
宁宿没开口骗他。
凌霄抬脚继续向前走,“全基地都知道的事,你知道一点也不奇怪。”
宁宿跟着他上楼,一路无话,算是默认。
只是默认了什么,两个人想的并不一样。
511房间里,两个小孩坐在床上吃牛肉面,一根根地吃,又慢又静。
鬼生轻轻吸了住一根面条,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两人。
他转头看向曼曼。
一向聪明的曼曼,在感受到凌霄的冷漠后,也不太会思考了。
她拉着还有一根面条露出外面的鬼生去洗手间。
鬼生把滑滑的面条吸到嘴巴里,贴近曼曼,小声问她:“吵架?”
曼曼摇头。
鬼生揉了揉脑袋,努力揉出一个高级词:“冷战?”
曼曼:“一个人的冷战吗?”
鬼生想了想,“嗯!”
只有爸爸在冷战,妈妈在发呆。
鬼生脆生生地补充:“吓人!”
尾音习惯性拖得很长。
宁宿:“……”
两个小孩以为在洗手间小声说话,他们就听不到了吗?
是高看洗手间那个小破门了,还是小看他们的耳朵了?
宁宿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凌霄,把剩下的面条吃了。
两个小孩刷完牙就爬到了被子里,没一会儿就从被子里传出了打呼声。
宁宿:“……”
醒醒!
你们是鬼主,是鬼小孩,根本没有呼吸!
宁宿对凌霄说:“你先去洗?”
凌霄:“嗯。”
他很快洗完躺到了床上。
宁宿也很快洗完,作为最后一个洗漱的人,他从洗手间出来后就关了房间的灯。
由亮乍黑。
眼睛没适应黑暗,一个人就钻到了凌霄怀里。
凌霄一僵。
宁宿说:“你不会以为,我听到的是你弑母成神的版本,然后就怕你了吧?”
凌霄顿了几秒:“我有那么笨吗?”
宁宿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他想起来这里第一晚,他对凌霄说他是他的信徒,他是他的花神时,凌霄的反应。
记那时他不相信。
有这样的经历,他别说相信,没当场嘲讽就算好的了。
今天晚上,宁宿非常想要他知道,是真的。
从楼梯到房间,刚才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他是来这里是干什么来了。
当时他在记忆空间里让凌霄把他送到这个这里,是想知道凌霄究竟是谁,是想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而他到了这里,竟然一心在通关副本。
这是个已经是过去的,没有意义的副本,通关不通关他都会回去。
人才是最重要的。
想清楚这一点后,宁宿在凌霄怀疑移动了会儿,找到最舒服又可以看到他的眼睛的位置,在黑夜里轻声对他说:“你听到我说我是吃凌霄花长大的了,那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他贴近凌霄的心口,“这里的两颗心为证。”
“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身体里有你的心脏吗?”
凌霄垂眸看向他的心口,感受到了那里的心跳。
从他见到宁宿开始,他的心跳就不受自己控制了,由另一个地方牵扯着。
宁宿:“这颗心脏就是未来的你的,你愿意把心脏留在我身体里,可以证明我不会骗你。”
凌霄直直地看着他,“你和未来的我是什么关系?”
宁宿:“我跟你说过,你是我的花神。”
凌霄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久到宁宿迷迷糊糊要睡着了,才听到他的声音。
“凌霄花,能养大一个你……”
话没说完。
凌霄也不知道怎么说。
他一直不知道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凌霄花,就像是有些玩家不知道该说凌霄花是邪恶,还是比神更高级光明的存在。
它以神佛为食。
神是人类心中最高存在,代表最高的光明、强大、纯正。
吃了神的它,看起来是最罪恶的存在。
但站在人类天生刻在骨子里的食物链上来说,又好像不是,是顶端的存在。
从另一个角度,如果它的食物都是神明,它应该是干净而光明的存在。
就像是当知道一个人,从小吃最干净最美好的花朵长大,不会有人觉得他会是脏的。
凌霄看它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知道是食神花害死他的母亲。
他也知道食神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不用别人一次次尝试杀死他,一次次提醒他让他痛苦。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要接纳自己,接纳凌霄花,又痛恨它,将它淹没在罪恶的深渊。
极度的矛盾只是折磨。
如果这血色的花养出了这个少年。
好像,就不一样了。
宁宿听懂了他未尽的话。
此时,他眼前不是上百年后无悲无喜的花神,也不是记忆空间里历尽千帆,心狠邪性的凌霄。
他只是,十九岁的凌霄。
十九岁,孤身记长大的少年。
或许基地那么多人恨他杀他时,他冷漠强大得和怪物一样,看起来没有心,丝毫不在意。
其实,从小到大听到别人讲《神昏》那个副本,讲他妈妈是怎么被食神花害死,讲他是怎么出生,他也会觉得他半身罪孽。
很小的时候,所有人,包括他爸爸都恨他,他不可能真的冷漠到一点不在意。
宁宿:“我跟你讲一件事。”
今晚他们熄灯上床早,宁宿有时间跟他说很多很多。
“鬼生的妈妈,殷岱君,在怀着鬼生时就死了,可是她好爱鬼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把欺负她的厉鬼生生吸进肚子里给鬼生当营养,在她这样伟大的爱下,鬼生才能从这个世界上诞生,成为世上唯一半阴半阳的特殊存在。”
和他的性子有点不一样,他的声音清疏好听,如果唱歌,一定很能打动人心。
“光明神她非常厉害,在食神花钻进她身体后,和食神花对抗了那么久,食神花吸食她,她也困住了食神花,最终谁胜谁负很难说清,可能食神花和那个欺负殷岱君的厉鬼一样,是妈妈给你的礼物。”
“就连曾做过小三的欲怪都那么爱自己的孩子,在无限世界这么危险地方怀孕的人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
“她拼劲全力,在生命最后一刻,给她孕育那么久,还没见过面的孩子,一个在无限世界护身的武器。”
“凌霄花,不是食神花,不是罪孽,是妈妈的礼物。”
他看到凌霄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好几下。
接着,他被凌霄用力卡住后颈,下巴磨在他的额头上,那么紧绷,却在颤。
宁宿抱住他。
他们在黑沉的夜色里,无人知晓地紧紧拥抱。
宁宿不是为安慰凌霄故意说的,他就是这样想的。
是相信不顾危险想要孩子的妈妈。
还因,那么恐怖厉害的食神花,从没有害过凌霄。
不是它借助凌霄从妈妈体内出来,而是妈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送给凌霄的礼物。
她无法护着凌霄长大了,她给了凌霄一个强大的武器傍身。
他是带着武器出生的。
武器是妈妈给的礼物,不是罪孽。
宁宿蹭蹭凌霄的脖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箍在他腰间的手臂一整夜没松开。
第二天一大早,鬼生到洗手间刷完牙,就跑到凌霄面前点头,“嗯!”
凌霄:“?”
宁宿走过去,问:“嗯什么?”
鬼生:“厉鬼给我吃了,是礼物!是爱呀~”
曼曼:“……”
她扶额叹了口气。
宁宿把鬼生提溜起来,“昨晚还假装打呼噜,偷听暴露了吧?”
鬼生呆了一下,接着小脸茫然,“嗯?”
宁宿:“还装傻?”
鬼生的小脑袋耷拉下去了。
宁宿把他扔给凌霄:“教训教训你儿子。”
凌霄接住鬼生,看他一脸期待的样子,又看了一眼宁宿,转身的记时候笑了一下,“罚他去给你抢牛肉包子。”
鬼生:“嗯!可以!会抢包子!”
还用他抢,那小个头跳起来都看不到包子。
秦乌早就给他买好了。
宁宿一进食堂就有包子等着他吃了。
凌霄在买豆浆,宁宿一边吃包子一边问秦乌:“我很好奇一件事,凌霄花为什么叫凌霄花?”
这是关于凌霄的身世,宁宿目前唯一还不明白的事。
秦乌扫了一眼还没排到前面的凌霄,快速跟他说:“凌是我们队长的姓。”
“凌霄那个爸爸很恨他,没有给他起名,自然也不想凌霄跟他姓的,我们队长的爸爸曾照顾过凌霄一段时间。”
“凌叔说,不能一直叫食神花,‘食神’这个词每次提起就会让凌霄想到它曾害死他妈妈,正好那时凌霄也没有名字,凌叔就让他给自己起个名字,并用自己的名字命名这花。”
“可惜,凌叔说完这件事没多久就死在副本里了,那时凌霄就起了这个名字。”
“凌霄爸爸姓苏,妈妈姓萧。”
说完这句话,他才发现凌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秦乌一整个僵住,额头竟然当场冒出冷汗。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队长救我!
别人不了解,只当凌霄冷漠无情,一点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这件事,怎么提他妈妈。
作为队友他还不知道吗,这是谁提谁完的死亡话题。
有队友这层身份在,他可能不会死的那么直接,但一定会被慢慢冻死。
凌霄坐在宁宿身边,平淡地说:“想知道问我就行了,问他干什么?”
秦乌:“……?”
他努力观察着凌霄,是真没在他脸上看到生气,没在他身上感到冷气和杀气。
他是真的平淡。
秦乌:“???”
宁宿:“我就吃着饭随口一问,随口一问还要挑人吗?”
凌霄“嗯”了一声。
宁宿又问:“你是因为队长的爸爸,那位凌叔叔,才加入馒头队的?”
凌霄:“为什么这么说?”
宁宿:“感觉你不是爱融入团队的人。”
凌霄点头,“是因为凌叔,我加入了馒头队,和他们关系也一般。”
秦乌:“?”
这是可以当着他的面说的吗?
为什么当着他的面突然说他们关系一般?
虽然,确实。
宁宿抬头看向秦乌,见他又懵又惊,偏偏额头的冷汗还在。
宁宿歪头问他:“关系一般啊,那我说凌霄喜欢男人时,你为什么说你危险了?”
秦乌:“……”
秦乌埋头喝粥。
宁宿探头,“你是怀着什么心情,以什么心态说这句话的?”
秦乌:“呼噜呼噜。”
宁宿又要开口,秦乌破罐子破摔,“那可是凌霄唉,全基地第一高玩。”
“那样说多有面,一瞬间都要膨胀到天上去了。”
刚才提到死亡话题都没什么表情的凌霄,此时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嫌弃。
秦乌:“……”
把破罐子粘巴粘巴又抱了起来。
记宁宿没再继续逗他,观察着食堂。
逛了一圈的贾亚华走过来,跟他们说:“昨天傍晚眼睛冒红光的很多人,今天眼睛里已经没有红光了。”
这意味着,可以消灭了。
“其他玩家已经摩拳擦掌,打算今晚大干一场了。”
贾亚华坐到餐桌上,拿出一本笔记,“晚上有很多可以消灭的欲怪,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我们至少得每个人消灭一个欲怪吧。”
他的笔记本上记了几个今晚可以消灭的欲怪的房号,已经从六楼蔓延到五楼和七楼。
秦乌:“没问题!今晚我一个人就可以消灭两三个,这个副本很轻松嘛。”
“是的,全体副本要考虑全体玩家的平均实力,对你和凌霄来说,是非常简单了。”贾亚华说:“不过,还是要谨慎点,我想到一种可能。”
宁宿抬头看向他。
他说:“我们刚进副本时,欲怪很少,我们很焦虑,现在欲怪多了我们又容易掉以轻心,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副本后期欲怪又会变少,不会给我们九个玩家足够的九十个欲怪。”
宁宿低下头。
“对!很有可能!不然副本也太简单了,后面可能会杀我们个措手不及。”秦乌很认同,“所以,我们得抓紧多消灭欲怪了,提前消灭十个欲怪总没坏处。”
贾亚华:“其他玩家可能也会想到这个可能。”
秦乌:“那我们今晚就抢怪吧,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他看向凌霄,凌霄点头。
贾亚华:“今晚我们怎么行动?还分组吗?”
秦乌:“为防其他玩家背刺,还是两人一组吧。”
他刚要说话,凌霄开口了,“一房一组。”
秦乌:“……好。”
贾亚华说:“既然这样,你们也积极打听消息,我一个人能打听到的有限,还有,现在不用只在食堂打听了,知道我们能消灭怪物后,筒子楼里的居民对我们态度好了很多,上门打听也行得通。”
秦乌摆手,“现在还打听什么,最重要的就是知道哪间房里的欲怪可以消灭,晚上直接上门就可以了。”
凌霄注意到宁宿一直没说话,从食堂出来,往回走时,问他:“刚才怎么一直不说话?”
宁宿:“不想努力了,不想杀欲怪,想摆烂。”
他放在副本上的心思确实没那么重了,主要还是意识到副本里的问题。
关于副本的难度和等级。
对于这一点,刚进副本时,他们就讨论过这个“00”等级。
最初他们没讨论出来。
接着,接连三天他们一个欲怪都没找到,觉得这个副本很难。
到现在,欲怪大批出现,联手消灭欲怪也不难,又开始觉得这个副本很简单。
但是,宁宿一直记得他来这个世界前,凌霄说这个副本难。
刚才贾亚华提出了一种猜测,那样是难,但宁宿感觉还不足够。
前面一定有什么等着他们,或者有什么他们还没注意到的。
所以,赶紧多消灭欲怪完成任务这个决定是对的,又不对。
宁宿有些困惑,在这个玩家们要大量消灭欲怪的档口,隐隐有些不安。
对于宁宿的摆烂发言,凌霄说:“今晚找几个欲怪,按在地上给你消灭。”
上次在记欲怪薛菲的房间,他说过,要给他找十个十恶不赦的欲怪消灭。
宁宿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说:“别都给我,我们一人一半。”
他们回去稍微休息了一下,就去筒子楼各家串门了。
这一天他们锁定了六个欲怪。
有三个只是确定眼睛里的红光没了,晚上可以消灭。
另外三个大概猜出相关欲望,一个是破坏欲,一个欲望是血,一个恋爱脑,欲望就是谈恋爱。
晚上行动前,玩家们在食堂吃饭,为马上要来的行动补充能量。
宁宿看着他记在本子上的欲怪信息,忽然问唐心:“你昨晚消灭的那个欲怪,叫粟风?他的欲望是什么?”
唐心:“是吃,吃好多啊。”
宁宿愣了一下,说:“吃不是威胁别人,值得消灭的欲望吧?”
韩梁:“确实不是,但它是欲怪啊!”
宁宿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想法。
唐心见气氛有点不对,忙说:“不是的,它吃人的,连它朋友都吃,是要消灭。”
宁宿点头,“那确实。”
吃完饭,玩家们分头行动。
今晚要消灭的欲怪比较多,他们没有等到十点,天一黑就去锁定的欲怪房间来回观察。
宁宿和凌霄联手,没有欲怪能在他们手下撑十分钟。
当天晚上,他们一共消灭了四个欲怪。
第一个,唐塑,欲望是血。
他们打听时,筒子楼里的女人们说他是个变态,在垃圾桶里翻用过的卫生巾被抓到了,也有人说他经常去献血车那里但又不献血。
当时他们就猜到他的欲望和血有关了。
当发现他的五官长在舌头上,正如痴如醉地舔骨瘦如柴,脸色苍白的老婆伤口里的血时,他们直接把他消灭了。
宁宿起身时,一阵耳鸣头晕。
凌霄扶住他的胳膊,“晕血?”
宁宿:“……”
对一个丧尸说这种话,礼貌吗你?
赤果果的侮辱了属实是。
第二个,魏国玉,破坏欲强烈,包括破坏人体,五官长在手上,没什么好说的,他们直接消灭。
第三个,薛连飞,欲望是恋爱,已强烈到一次要跟五个人谈恋爱,不分男女老少。
五官长在心脏上。
他们跟着他进了一间地下室时,他正捧着自己长着五官的心口,对囚在里面的五个人大喊:“你们看看啊!我的心在为你们跳动!”
宁宿:“……”
他看了眼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的五人,甚至还看到了两只狗。
毁灭吧。
第四个,于大力,欲望也是和虐杀有关,这种欲怪处理起来最快。
凌霄:“进度3/10。”
宁宿这个黑户没有个人分系统提示,他决定以后他就不消灭欲怪了,留给别人。
反正他消灭还是不消灭,任务不管有没有完成,都会回去的。
因为要外出,还要等欲怪欲望展露,消灭完这四个欲怪,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们回去时,其他玩家还没收手,还在不停消灭欲怪,好像不消灭昨晚到今晚出现&a;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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