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宁戈跨过议事厅的门槛走了出来,明媚阳光洒落,像是一瞬间能尽数驱散阴影清寒。

    她忍不住在院中站住了脚步,微微仰起头,半眯着眼,迎向阳光。

    这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力道还不小。

    “穆兄弟!”来人是闫涛,拍了穆宁戈一下见她回头后,原本咧着的笑意突然一顿,脸上挂上了一点儿迟疑:“那个……我现在是不是不能这么叫了?可是……难道要叫姐妹么?有点儿怪怪的……”

    闫涛是李珉麾下这些人里面最简单的一个了,情绪直白,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相处起来很是轻松,他说的话做的事都可以只看表面不必深想。而他先前在议事厅是第一个在穆宁戈是女子的事说开后开了口与她搭话,是以第一个毫无芥蒂地接受了并且干脆地表现了出来的,即使闫涛本人可能并不足够清楚他这些举动的意义,但对穆宁戈来说,却是极难得的情分了。

    “没事的,都不要紧。”穆宁戈笑着对闫涛道:“只要老闫你不介意,依旧与过去一般,叫我穆兄弟就好。”

    闫涛哈哈一笑:“那就行那就行,我这觉得改口挺不习惯呢,我能介意什么呀?”

    穆宁戈想了想,抱拳弯腰对着人高马大的闫涛行了一礼。

    闫涛连忙伸手去扶,仗着自己力气比穆宁戈大,生生将人扯了起来,因为用力太猛还差点儿直接把毫无防备的穆宁戈给掀了过去。穆宁戈一边感受着熟悉的无语无力,一边又觉有些好笑,心中的沉重郁气似乎都散了不少。既有闫涛扯着拜不下去,她也不强求了,站直了身子看向闫涛:

    “不管怎么说,先前你真心待我,视我为友,我却瞒着你……是我不对,我是该与你道歉的。”

    闫涛却仍是不在意:“谁还没个私底下的秘密了?再说了你既知道老闫我真心把你当兄弟,就应该知道只要你也拿我当兄弟,这些都不是事儿我都不往心里放的。”

    穆宁戈笑了笑,轻松了不少:“是我小人之心了,我还曾真的担心过,等你知道了我是女子,还能不能心无芥蒂当我是兄弟。”

    “嗨!”闫涛摆了摆手:“我啊,知道自己不聪明,也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的,跟他们那些满肚子墨水儿的不一样,我想得简单。我最看得上有真本事的人,他们天天说的那什么家世的什么跟过什么师父的……我是觉得,这些个东西有没有那都一样,反正我也啥都没有,只要是有真本事,有让我老闫服气的真本事,那就是值得我老闫高看一眼的人。穆兄弟你又能打仗又能打架,那可是真从小兵儿杀上来的硬汉子,这还不是本事什么是本事?再说你脾气也好,说话真说话直,干什么都痛快,我就喜欢这样的人,就喜欢跟这样的做兄弟!你是男是女的,都不影响你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儿,就是我老闫稀罕的兄弟样儿,那不管你是男是女都当我兄弟怎么了?”

    穆宁戈听闫涛的话,心情也飞扬了几分:“老闫你说的没错!人怎么样,本事怎么样,跟男女无关,跟身份无关。”

    闫涛笑着又拍了拍穆宁戈的背,拍得“砰砰”作响:“穆兄弟你放心,别的地方我不敢把话说大了,可在咱们燕州军中,在我手底下,有哪个臭小子敢说你坏话,我帮你揍掉了他满口的牙!”

    穆宁戈被逗得笑了出来。

    闫涛看着她笑,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感慨道:“你还别说……我以前老是说你这小身板儿太单薄了,还总想着找机会劝你多吃点儿养养肉,但现在看……好像在我见过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里边儿,你这虽然还是不太够,但高确实挺高了。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高……高……”

    “高挑。”

    接了闫涛的话的却并不是穆宁戈,而是从他们身后走过来的孟佑。

    穆宁戈算是稍靠后一点儿从议事厅出来的,庄茗第一个气愤地甩袖离去,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谢必清被李珉单独“扣下”,走在穆宁戈身后出来的除了闫涛,就只剩下孟佑了。

    穆宁戈还以为他也跟谢必清一样留下了。

    孟佑走过来,朝着闫涛和穆宁戈两人分别浅浅地弯了弯身:“抱歉,方才听到两位的对话,擅自插话打扰了。”

    闫涛是并不在意的,只是闫涛向来对孟佑这样的人“无从下手”,事实上对于李珉这个主公麾下那些个出谋划策脑子极为好使的谋士们,自认是个没墨水的大老粗的闫涛虽佩服虽敬重,但也总觉得他们不太好接近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唯一例外的谢必清,还全是靠谢必清跟他有一样的对酒的爱好,一起喝了两回就勾肩搭背起来了。

    而孟佑可不是一个能像谢必清一样完全没有架子没什么形象,喝了酒一样能跳上桌子跟闫涛比嗓门的跳脱性子,他甚至是李珉帐下的所有人中最令闫涛有距离感的那一个。正经的世家出身,不论何时衣着得体礼仪到位,一个无处不透着端方从容的世家贵公子,每次见了他闫涛总有种下意识想跑的感觉。

    闫涛摆了摆手,充满歉意地看了一眼穆宁戈,关键时候十分“够义气”地道:“没事儿没事儿,我跟穆兄弟也说完了。哦我这……该回去嘱咐嘱咐,管教管教我手底下的小子们了,这就走了啊!穆兄弟,改天我再找你打架啊!”

    话一说完,高出穆宁戈两个头的闫涛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穆宁戈看着闫涛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的背影,心中顿觉好笑。

    孟佑这时看向穆宁戈:“将军要回家去了么?”

    穆宁戈微微一怔,对于他们已从代州归来结束了合作任务后孟佑仍旧这么称呼她略有一点儿惊讶,却还是先点了头:“是。”

    “正好同路,将军,我们同行一段?”

    穆宁戈眨了眨眼,突然笑起来:“我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你……都不想避一避?”

    孟佑也微微笑道:“看来从代州回来,将军便不想认我这个军师了。”

    穆宁戈笑意更深:“那,便一起走走吧。”

    比起先前跟闫涛说话的时候,跟孟佑并肩走在路上,速度要慢上一些。

    “将军……”

    “孟佑想说什么吗?”

    孟佑顿了一下,从善如流:“宁戈。”

    穆宁戈微微一顿,又笑了笑:“看起来我确实一时间不好再把你当军师了,但……还能做朋友,如果孟佑乐意的话。”

    孟佑笑:“荣幸之至。”

    穆宁戈:“算了吧,这个时候跟我走得近可未必是好事。”

    孟佑仍旧微笑着:“宁戈对闫将军却不说这样的话。”

    “老闫他性子直脾气直,他认定了的事儿可是旁人的……流言蜚语,改不了的。我要是跟他说跟我走得近会惹是非来劝他,他该跟我急眼了。”

    孟佑看着穆宁戈,脸上仍有礼的微笑:“所以宁戈觉得,我会应物议而改?”

    “……”穆宁戈沉默了一下,在孟佑认真地看着的目光中,抬手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错了,是我说错话了。”

    孟佑眼睛微弯,没有在这件事上再多说什么,换了个话题:“先前从代州回来时便察觉宁戈有些紧张之情,当时还有些不解,原来……”

    穆宁戈一愣:“我……那时候很明显么?”

    孟佑摇头:“没有,只是我看得仔细。”

    穆宁戈一叹:“我是该夸你眼尖敏锐,还是该难过自己把持得不到位?”

    孟佑看着穆宁戈,并未回答这个其实她也并不需要被回答的问题,而是问道:“先前几年,你一直瞒得很好。便是……猜到了什么的人,也不会多嘴。”

    孟佑说的是“猜到了什么的人”,并未直接说出谢必清的名字。但穆宁戈以为他指的就是谢必清这个自己的多年好友,没有多想。

    “所以,你是想说,我既然根本没有暴露之忧,却……”

    孟佑点头:“的确此事隐瞒一辈子可能并不太高,但其实你完全可以只告知主公,只让几个人知晓此事。只要……一切安排得当,未必不能将大多数人一直瞒下去。”

    孟佑很清楚,而穆宁戈自己也很清楚。

    今日议事厅内遭遇的庄茗那样激烈的敌意,听到的那些鄙夷甚至诋毁之言,并不会随着李珉发话为她作保而结束。真正猛烈的风雨雷暴,才刚刚开了个头。

    但……就像孟佑说的,若能妥善安排操作得当,在极大可能有谢必清的帮忙之后,只要身为主公的李珉也同意,她不是没有继续以男子身份行走燕州,避开这风雨袭来的可能的。

    “因为,那不是我想走的路。”阳光下,穆宁戈的眼睛亮得惊人,似乎能在风暴来临的时候刺破乌云:“我想证明我可以,向自己,向天下证明,身为女子,我一样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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