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宁戈从衙门的大门走出来,大步走出了好远,才停住了脚步仰起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正是春寒时候,她呼出的气在空气中凝出白色的冷雾。阳光在这个时分并不算强烈,却仍是让她有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感觉。

    轻松,痛快。

    她当然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尽管今日她反击成功,狠狠挫了庄茗一次,又因为李珉意外地正好在场而效果格外“喜人”,可她也非常清楚,这一次这样轻易的“成功”很大一部分建立在庄茗对她的轻视上。

    庄茗对她的轻视或者说蔑视,从来都不是一个姿态,他是真的打从心底里这样认为。他认为一个女人不可能有足够走上高位的能力,他认为一个女人不可能有能撼动得了他的脑子,他认为一个女人不可能有能抵挡甚至反击他的算计的本事。他是真的觉得,作为一个女人,只靠着她自己,她做不到的。

    比起穆宁戈,庄茗真正分心去防备的人,反而是谢必清。他一直将注意力多放在了他怀疑可能会帮助穆宁戈的谢必清身上,这才在轻视之下更是放松了对穆宁戈这边的注意,甚至都没有多嘱咐那真正实行这一切的小吏几句。

    这才会被穆宁戈逮了个正着,狠狠地打了一回脸。

    虽然方才明面上承担了所有的过错罪责,声称自己是在许久之前跟穆宁戈有过私人恩怨的矛盾这才这次有意报复的小吏,在李珉等人面前脸色煞白地把所有事儿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傻子,都很清楚真正动手的人是曾经在教导李珞的时候提拔过这小吏,这段时日因为帮李珞分担公务而成了这小吏直属的上峰的庄茗。

    只是到底在完全没有明确的庄茗指使小吏的证据的时候,便是李珉也只能罚了庄茗一个不察之罪。

    今日只是开始,或许也是最轻松的一次了,就算过了今日庄茗仍然会对身为女子的穆宁戈抱有蔑视之心,却也绝对不会再像先前一样没有防备了。以后的“仗”会比这一回难打多了……

    但至少这一刻,她还能够为此时短暂的“胜利”欢喜”上一会儿。

    “还没来得及恭喜宁戈。”

    熟悉的声音在穆宁戈身后响起,伴着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穆宁戈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不算意外地瞧见正微微笑着朝她走过来的孟佑。

    身着长衫的公子比先前在屋内见的时候多披了一件大氅,穆宁戈顺着看过去还能瞧见在不远处站住了并没有随着孟佑一起过来的长庚的身影。这大氅先前屋里没瞧见,想是在等在外面的长庚手里了。想到这个穆宁戈心里微微一叹,自觉自己还是很有些不足的。不管是走进衙门的时候还是走出衙门的时候,穆宁戈先是有些紧张后是分外高兴,情绪激动之下竟然连着两次经过大门都压根没有注意到长庚。虽然这是在燕州他们的主城之内并不是在战场上,可她竟这样没有警惕之心实在应该反思一二。

    穆宁戈抛下其他的心思,转过身正对着孟佑,想了一想在他走到自己面前站定的时候抱拳冲他行了一礼:“是我还没谢你鼎力相助。”

    孟佑倒是没有否认‘相助’,只是仍浅笑着道:“举手之劳而已,谈不上‘鼎力’。况且,有我此事你也一样能办成,且做得足够漂亮。”

    穆宁戈站起身:“于你也许是‘举手之劳’,于我可不是。你能不在意这点儿相助之义,我可不能忘了这相助之情。”

    孟佑轻轻地摇着头笑叹道:“宁戈还要正经报答我不成?”

    穆宁戈瞪大眼睛:“呀!孟佑你还抱着这个心思呢?我还以为咱们都是朋友是好兄弟了,这都不是事儿了呢!”

    孟佑的确没料到穆宁戈偶尔的“不着调”的表现会突然在此时蹦出来,着实被噎得愣了一下。

    穆宁戈抬手轻拍了一下孟佑的肩头:“好兄弟,这情分我记在心里了,但你放心,我也确实没打算动动嘴皮子说说就算了,这谢意还是得表达一下的,你说是吧?”

    孟佑微微侧过头,瞥了一眼她轻拍自己两下后还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掌:“那宁戈的意思是?”

    穆宁戈:“今天是个好日子,高兴,值得庆祝一番。不知孟佑是否有这个闲暇,去我家吃顿便饭?”

    孟佑一怔,很快重新笑起来。

    这一次他的眉眼更加柔和起来,嘴角翘起的弧度似乎都深了一些:“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管是穆宁戈承认揭开女子身份之前还是之后,同僚之中去过她家中的人都很少。尤其是到了如今,她新搬到了城中之后,真正登门拜访还留着吃过饭喝过酒的,只剩下两个人。其一是谢必清,其二是闫涛。谢必清与穆宁戈相识多年情分自不必说,闫涛也是在穆宁戈女子身份揭开的风波后从未改变过态度,与穆宁戈时常切磋到如今也仍旧常常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人。

    到如今,孟佑成了第三个。

    ……

    在穆宁戈高高兴兴地邀请了孟佑去家中做客的时候,李珉这个主公也回到了家中,只是这心情虽还谈不上沉重,但也着实并不美好。

    尤其是李珞在出了府衙之后与他谢罪,提起了先前他不曾对李珉说过的那同样针对穆宁戈而去的“官司”之后。

    对于庄茗,李珉自然是看重的,庄茗虽有傲气但也的确很有能力,尤其在与董祈等人的配合下,不论是燕州的防备还是剿匪平乱,作为军师都是很出色的。加上庄茗是最早一批来到李珉身边的人,辅佐他多年自然也是很有情分的。

    但……

    李珉长叹出一口气,说不出是恼火还是失望。他向来最不愿见到他们自己人内斗,徒增损耗,燕州过去一直人少他们彼此之间少有冲突矛盾并不明显,可如今……庄茗竟已将这些情绪带到了公事上。

    为一己之私,可以不顾耽误军饷发放的后果。

    也许庄茗不是没有后手来保证事态不会闹大,但这样对正事的态度却已是最让李珉不满的了。

    在李珉紧皱眉头叹气的时候,一个妇人端着一碗热汤走过来,十分自然地递到他手中,又走到他身后帮他脱下外袍:

    “今日回来得早,只是看来心情不好?”

    打扮朴素的妇人并不算貌美,至多只是清秀,嘴角噙着温婉笑意,可她脸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却是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正是李珉的妻子,魏芷芸。

    李珉举着杯子喝了一口,微微有些烫热的温度在这还有些寒凉的天气里格外令人舒适,也让他并不美好的心绪总算因为这令人舒坦的温度得到了片刻的缓解。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妻子的话,只是一边端着杯子偶尔低头喝上一口,一边静静地看着妻子帮自己脱下外袍整理衣裳。

    过了好一会儿,李珉才突然开口:“阿芸。”

    魏芷芸头也不抬:“嗯?”

    “我手底下,出了个女将,你知道的吧?”

    魏芷芸微微一顿,抬起头迎上李珉的目光:“我虽并不常出门,可近来也听了不少关于她的风声。”

    李珉接着问:“阿芸怎么看她?”

    魏芷芸想了想:“我毕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接触过她,对她的那些功绩也不了解什么,其实说不准的。只是……”

    “只是?”

    “一个女儿家,能凭本事自立于世间,上阵杀敌几年间成为将军,与我这等后宅妇人走了截然不同的路……我很好奇,也很佩服。”

    李珉默了一默,伸出一只手握住魏芷芸的手,认真地道:“阿芸的学识亦不下于旁人,明理果断,一直是我的贤内助,这些年若没有你扶持相助,我又如何能能有今日?”

    魏芷芸摇摇头笑着说道:“我没有觉得可惜,也不会觉得遗憾,便是做一个后宅妇人又如何呢?我自认这一身还有那么点儿的学识眼光,不是全无用处的。我的夫君愿意给我机会,这样很好,我乐意也知足。”

    “那……”

    魏芷芸叹气:“还是不一样的,至少若换了是我,我……没有她那样的魄力和勇气。所以我也好奇她……为什么选了这么一条路。”

    李珉攥着魏芷芸的手,想了一想问道:“那阿芸想见见她么?”

    魏芷芸却突然白了李珉一眼:“你别乱来,我不能见她。至少……眼下还不能见她。”

    “哦?”

    “我和她就算同为女子,可身份截然不同。我只是个后宅妇人,而她却是能入帐议事征战沙场的将军。也许以后,还可以有这样的机会,但如今正是关于她身份最为敏感的时候,若我以一个后宅妇人的身份见了她,尤其我还是你的妻子,保不住就会有人多想,觉得这是你的暗示之意,到时候再有有心人鼓动……”魏芷芸叹气摇头:“同为女子,我也许帮不上她什么,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本就艰难的她添这样的麻烦。一切平静之前,我却是最好不要与她有任何交集得好。”

    不管她有多好奇,有多么想真的见见这个特别的姑娘。

    但她不能。

    也许这是她现在能给她的最大的“帮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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