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军棍很不算少了,动手的又都是特地挑出来的人一点儿没有放水,若不是临时搭建的伤兵营里医官们真的尽心尽力,要用的伤药上穆宁戈也没让人有任何克扣,这七人定不会好得这样利索。
只是被按在伤兵营里养伤的这段时间不能外出,接触来往的只有负责给他们看伤的军中医官和两个打杂的少年兵卒,再无旁人。医官不与他们搭话,两个少年也是后来才被他们说得“同仇敌忾”起来,好容易才被他们忽悠地愿意在外面帮他们与一些一样心有不满,或是心有忧虑的同袍说上些话,除此之外韩鸣他们没再多注意,对军营里的其他消息便不那么敏感了。
于是等他们七个陆陆续续养好伤,从那只有他们几个的伤兵营里出来,回到军中与其他人再次一道训练的时候才发现——军中不少人看他们的眼神不太对。
穆宁戈没让人苛待他们,甚至在伤兵营的日子不算伤口的疼痛的话称得上滋润,左右无人催促,医官又尽心负责,便干脆如当初送他们进伤兵营的人说的那样,完全养好了能活蹦乱跳了之后猜出来,这边拖拖拉拉了不少日子。
可偏偏,当初比照着他们七人受罚最高额度还往上添了十棍子的穆宁戈,在挨完军棍的第二日便披挂整齐地回到营中,一如往日指挥众人操练,更是在两日后,她亲定的军中没几日一次的切磋比试的日子里亲自下场,毫不意外地把跟她挑战的人都打服在地上。
威风赫赫,光彩逼人。
跟他们七个这一番对比,便显得有那么些“惨烈”了。
韩鸣脸色铁青,心里不住咒骂。
难怪他出来之后试图与人拿穆宁戈是个女人却来干男人该干的事儿说道的时候,对方有一个算一个的看他都像看个傻子。
被穆宁戈带来太平郡的这两千人里自然是有她过往的直属亲卫,可也有不少是从才到燕州没有多久的代州兵,算上董祈有意给挑了一些本事过硬的骑兵,如今太平郡军营的人员构成其实有些复杂。
这里面大部分穆宁戈的自己人是跟她一起出生入死过的,穆宁戈的战功他们看得清晰,自然认可,不是能被他们说得动的人,所以韩鸣一开始也没想过对这些人用什么心思力气,他的重点目标一直都是那些新来的对燕州军中的规矩还不熟悉甚至不认同的代州兵,以及那些本来跟着董祈在核心之地前途无量,却硬生生被分到太平郡这么个破地方而心有不平的人。
这些人不比穆宁戈自己带出来的人,没怎么亲眼见识过穆宁戈的本事,是最容易被说动,认为这个主将没有本事不合适的人了。
谁知这一回竟是失了手。
军棍这么一打,伤这么一养,他们这七个还想挺着腰板数落的人,被他们口中那个没本事的女人给衬成了弱鸡崽儿。
韩鸣咬了咬牙,这一条说不成了,不要紧,还有别的。
李珉这个主公如今已经名不正言不顺,在太平郡呆着没有前途,还是能说得通用得上的。
只是……
他们这支队伍的主将太得人心镇得住场面的话,就算另外一边能挑拨得动,也实在是个不小的阻碍。
他得想办法传消息出去,看看下一步的指示……
……
“果然如将军所料,今日休沐他们七个进城了三个,另两个只是闲逛了两圈,虽是避着人的样子绕了些远路,却没见跟什么陌生人接触。倒是那个韩鸣,与几个走商遇见聊了好一会儿。”
穆宁戈放下笔,看向来报的偏将梁尚。
如今军中穆宁戈之下,穆小鸿和张大力是跟她多年的亲信副将,宗镇是刚从代州归附而来自愿入穆宁戈麾下的副将,而梁尚却是他们来太平郡的时候,董祈亲自从自己手下分拨过来人马中的领头。
董祈当初把人拨给穆宁戈的时候没有多言,梁尚也不是个有心思自己凑上来说好话讨关系的人,便一直未显得多亲近,不过尽责而已。
后来穆宁戈找到梁尚,给他布置了这份任务的时候,就是梁尚自己也完全没有料到能这样轻易被信任,又惊又喜之下,行事更是谨慎妥帖。
等了好些日子,今日终于有了重大的进展,梁尚进来回报的时候神色有那么两分激动地泛红。
穆宁戈也是笑了一下,随即追问:“走商?从哪里来的?”
梁尚:“潼州。”
穆宁戈眉头微微一皱:“潼州?”
一旁穆小鸿:“潼州的陶延之自来与主公不睦,上一回朝廷那边陈灵锋在潼州大败丢了面子想祸水东引把乱军贼匪朝咱们燕州赶的时候,那陶延之也给那陈灵锋帮了不少忙。只上一回他们的打算没成,所以这一回想借着那吴凡接任这事儿找我们的茬儿,找回场子么?”
张大力愤愤不已:“他奶奶的,这群人明着打不过咱们,就会背地里使阴招!”
穆宁戈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击了几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而后转头看向没说话的吴宣:“我记得必清那边一直在着手追查朝廷大军在潼州那会儿,乱军里突然出现的那个挺有本事的‘先生’,可有什么进展了?”
“回将军,自乱军分流往各处攻城失利后,那个‘先生’就再没什么消息动静,凭空消失了一般,谢大人趁着他们混乱加派了不少人手分几路去潼州各处,指导我随主公和将军来太平郡之前,都没听说有什么进展。”吴宣回答完后,忍不住问道:“将军是觉着,这段时间咱们这边的事,与乱军中那个‘先生’有关?”
穆宁戈紧皱眉头:“只是突然想到,我并没有什么证据依据。”
当初陈灵锋带领朝廷大军在潼州跟乱军交锋,这位“先生”最频繁出现,使用手段计策帮助乱军的时候,穆宁戈并不在燕州南边靠近战场的地方,对这个人的印象都来自于事后其他人的口述,不算完整,可却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尤其是她知道谢必清对这个人的消息非常重视,可以称得上颇为忌惮,便也跟着重视起来。
这一回太平郡军中有人想要挑起事端,查到潼州她很自然地想起了这一桩来,心中也隐隐觉得,这两件相邻并不算远的事怕是当真并非巧合。
宗镇想了想,上前半步:“青州那边这几日又不太安分,边境一带又有乱军的踪迹,尤其是南边与我燕州潼州共有交界之地。太平郡虽并非边境重地也是近靠西南离得不远,尤其是,丹阳城那边自我们来太平郡后,一直想削减燕州西南一带的边防驻军,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李珉此刻所在的太平郡将可能成为事实意义上的燕州西南边境,被集中攻击。
而在这个时候,太平郡本身并不算多的兵力若在有变故,甚至……
穆小鸿反应过来瞪大眼睛:“若这些人真与那些乱军有所关联,想要趁此机会里应外合,那主公这边……”
宗镇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紧皱眉头没有说话的穆宁戈:“都是从乱军那边起的动静,又都与潼州有些瓜葛,恐怕并非巧合。将军方才所想的,可能便是对的。”
穆宁戈抬手按了按眉心:“青州乱军,潼州陶延之……不,还是不通……”
“将军?”
穆宁戈叹了口气,看向吴宣:“你尽快回去把眼下查到的这些报给主公,看主公如何吩咐吧。”
吴宣拱手应是之后,便很快离开。
穆宁戈又看向梁尚:“城里那潼州来的走商……我猜主公那边很快会着人接手,咱们这边没有熟悉太平郡的本地人毕竟不甚方便,我们便着力盯着军营之内他们那些人的动静,可看好了自己的地盘儿。”
“是,将军。”
……
吴宣来将线索查到潼州走商的消息报给李珉之后,李珉果然很快布置了城中的人手去盯那一行人的动静,领了命去安排这些的正是来到太平郡后便忙得几乎见不着人影的李珞。
李珉回到太平郡身边跟着的人手实在有限,便是他自己这段日子都跟李珞一起挑灯熬了好几夜,也就幸好跟来的穆宁戈把军队那边管得很是妥当不太需要费心。
这回从军中而起被穆宁戈很快察觉揪出来的事实在要紧,李珞自己重视积极,顶着浓重的黑眼圈领了命便快步离开自去安排了。
李珉斟酌了一会儿,写完了要让吴宣用他们燕州斥候探子的路子往丹阳城传回,写给谢必清的亲笔信后,面色看着却并不凝重,没有穆宁戈那边那种紧张之感,相反倒还有心情与吴宣简单说笑几句:
“前两回让你给你家谢大人传信回去的时候,阿珞在一边还能顺口嘱咐加上几句,让你家大人别太偷懒别太放肆别乱闯祸,这如今他都忙得顾不上“盯”着你家大人了,这你家谢大人可得撒欢儿成什么模样啊?旁的不说,这酒……就不知道得多喝多少。”
吴宣顿了顿,嘿嘿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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