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洋楼欢歌燕舞,灯火通明一整夜。
警察局长在宴上被人灌的酩酊大醉,日上三竿方才酒醒,晃晃悠悠跑去上班,竟才从早摊贩嘴里得知,清晨码头仓库内惊现四具女尸。
而此时整个上虞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盛家公馆书房的灯下半夜从寅时燃到天亮,指挥人搬了一晚上尸体的盛家大小姐眼底一片乌青:“既然都没做过亏心事,这段时间就安安分分待在盛家,吃喝短不了你们的,工钱也照常发你们,就当今日出海去了,等事情查清楚了,自会放你们回去。”
船工们面面相觑,犹疑不定:“可如果一直查不出……”
盛月婉眉端蹙起:“不论查的清查不清,最多一个月,还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了。”
“下去自有管家给你们安排。”
刚转身要走,盛月婉忽又开口将几人喊住,眼光沉沉,锐似利刃:“这几日都安分待着,若是有闲不住嘴的,向外透露出了什么风声,别怪我盛家不念旧情。”
几人吓的齐刷刷跪下,连声道不敢,见盛月婉摆手,爬起来逃也似的退下了。
盛月婉揉了揉额,起身向隔间帘后走去。
里间布置简单,除了满墙的书,便只有正中摆着的那张锦衾软榻。
窗边案上燃着一樽缠枝莲花香炉,正缓缓吐香,香味浅淡安神,嗅入鼻息不觉叫人舒了眉头。
盛月婉脚步放轻,小心绕过地上杂乱摊开的书。软榻上铺了一张绒白厚毛毯,仔细看才能发现里面团着个人,被厚毯一盖,几乎要看不见。
弯下腰去捡垂到地上的毛毯,站起来时才发觉,蜷在毯子里只露双眼睛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盛月婉笑了,挨个儿给他把边往里掖好,“说了让你回房去睡,你偏不听,平日里睡觉一点儿动静都不能有的,这里总有声音,怎么睡得着。”
盛月白“嗯”了一声,眼睛困倦的眯了眯,又慢慢睁开。
盛月婉摸了摸盛月白细软的发梢,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面容,又忧心忡忡的开始念唠:“脸色又这么差,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身子娇贵,哪里经得起你这样糟践,还往船里面跑,罢了罢了,我总说不动你,现在这个家里是没人能管得了你了……”
“昨晚不看,便没机会再看了。”
盛月白神色恹恹的,从褥子里支起上半身子,慢慢吞吞坐起来:“案子一旦交了警察局,再想知道任何消息都难。”
“特意选了昨晚,看中了这个时候,既是对政府动向极为了解,也是对码头了如指掌,趁着上虞所有警力都在明洋楼,将尸体搬上船,到了今早,再让人‘不经意间’发现盛家货船里藏着失踪女尸,等警察局长酒醒过来,盛家杀人藏尸的消息便同现在一般,传遍了整个上虞。”
盛月婉陀螺似的转了一晚上,此时听盛月白说,才来得及细想其中脉络,不由得脸色发白,“幕后的人定然来路不小,至少是有政商两界关系。”
盛月婉心中后知后觉生出后怕,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喃喃道:“若不是昨天晚上及时发现……”
盛月白道:“如果不是昨晚发现,今日这样的舆论重压下,人证物证俱全,案子好了结得很,一顶帽子扣下来,恐怕连辩驳的理由都找不到。”
盛月婉怒从心起,“究竟是谁用这样阴毒的法子陷害!”
“既能料到昨晚局长喝醉,又清楚知道码头装货时间,会是谁?有谁——”
盛月婉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脸色微变,有些谨慎的发问:“听人说……昨晚有个身形很高的金发男人在那儿?”
“从美国来的那位赫尔曼先生。”盛月白说:“是他发现的。”
盛月婉猛然睁大眼,噌的站起来。
眉头紧锁的从塌边往窗边走,走到了半路,又突然折回来,“他为什么会知道?”
盛月白道:“问了,没说。”
盛月婉又是一惊:“……你跟他说过话了?”
“说了几句。”
“说了什么?”
盛月白昨晚没睡够,才说了这么会儿话,便又觉身上有些乏力,蜷了蜷腿,下巴垂到膝上:“也没什么,讨论了几句案情,然后……”
盛月白又想起昨天晚上他们从船舱往下走的时候。
出于礼貌,盛月白向赫尔曼表达了感谢,并表示改日空了一起吃饭。
本来是句国人常见的礼节性托词,两个半点不熟的人,有什么必要聚到一起吃饭,改日便是不知道改到哪日去了。
但赫尔曼似乎并不能理解,听说要吃饭,很认真的跟盛月白确认时间。
盛月白一路听他从明天早上问到后天晚上,才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前几天听姐姐说,赫尔曼先生多次拒了商会的饭局,想必行程定是极为忙碌,不敢耽搁您宝贵的时间,等日后闲下来,盛月白定盛请。”
赫尔曼噎住,终于没再陆续往后问到大后日。
临至分别时,赫尔曼不知从哪里掏出另一张帕子,往上刷刷写下一串字,硬要塞给盛月白。
盛月白伸手接过来,就听赫尔曼汇报工作一样的跟他报告了来上虞这些日子的行程,并态度极为诚恳的表示:“现在已经闲下来了,今天之后随时都有时间,这上面是我现在的住所,还有电话,有事随时都可以找我……没事也可以。”
盛月婉见盛月白说着赫尔曼却忽然笑了,心中忽沉,低声问:“你好像对他印象不错?”
盛月白摇了摇头,轻声道:“也不是,只觉得这位赫尔曼先生与传闻中似乎有些不太相符。”
盛月白笑了笑:“看着倒是有点傻。”
盛月婉脸色却看起来不大好:“装傻充愣罢了。”
盛月白未置可否,只问:“姐姐似乎对他颇有微词?”
“能和约翰混到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一丘之貉的罢了,昨天在宴会上,明摆着看瞧不上我们,却还一件不落的收下了所有礼物,才拿了东西下一秒便翻脸,简直是精明到骨子里了,他没理由帮我们,事出反常必有妖。”
盛月婉说完似乎仍不放心,言之切切的仔细叮嘱:“你一定要小心这个人,下次遇到,记得离他远点儿。”
盛月白听她说话,心中稍加思索,确定她一定还隐瞒了什么。
不过既然盛月婉不愿意说,盛月白也不想多问,便点头答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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