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从没想过这个。
她才到舅舅家,才见过外祖母,人都还没认全呢。
直觉告诉她,薛宝儿这个姑娘,心有点野。
不过野心正是她所没有的,亦如薛宝儿身上的乐观豁达。
人对自己没有的东西往往心生羡慕。
“能行吗?”林黛玉有点不自信。
原以为林黛玉会一口拒绝,薛宝儿说完就感觉自己唐突了,谁知对方竟然有点心动。
想着以后跟黛玉朝夕相处的光景,薛宝儿热血上头:“我这种半吊子都报名了,你出口成章,才高八斗,怕什么?
“你怎知我出口成章?又怎知我才高八斗?”林黛玉问,她自己还不知道呢。
薛宝儿:糟糕,说漏嘴了!
“我梦见的。”她睁眼说瞎话。
林黛玉有点吃惊:“梦见?”
旁边莺儿忙给薛宝儿作证:“是真的。我们姑娘能梦见将来发生的事。来之前,姑娘梦见大爷买了一个眉心有痣的丫头回来。我们都不信,姑娘就让我们留意着,果然没几日香菱就被买回来了。”
说完还指了指香菱,搞得香菱也很惊讶。
林黛玉将信将疑:“那你梦见过今天会发生什么吗?”
薛宝儿点点头,心说,没梦见过,但上学时课文里有讲。
“听见笑声了吗?”薛宝儿道,“一会儿进来的是琏二嫂子,人生得美,嘴巴也极厉害。”
果然门帘打开,凤姐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走进来,贾母给林黛玉和薛宝儿介绍,两人起身朝凤姐行礼皆呼琏嫂子。凤姐儿瞧瞧林黛玉,又瞧瞧薛宝儿,倒不好提贾敏亡故之事,只夸两个妹妹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便与贾母等人说笑去了。
薛宝儿面露得色:“怎么样?准吧?”
林黛玉略想了一想,道:“琏嫂子是你表姐,难保你们从前没见过。这里来了许多人,偏只差她一个,是你猜出来的也未可知。”
薛宝儿手心冒汗,心说,猜的倒也不错。
所谓未卜先知,除了香菱,都是她推测出来的。
十次竟有八次准,才唬住了莺儿几个小丫头。
莺儿不服气想分辩,被香菱拉住了,薛宝儿点点头:“要不来点绝活儿,还怕你不信我。”
“等吃过晚饭……”薛宝儿在脑中回忆了一下时间线,看向林黛玉,“你那个衔玉出生的表哥该回来了,他看见你会说……”
薛宝儿一脸呆滞:“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林黛玉白了她一眼:“好个促狭鬼!正经人谁会说这些?”
薛宝儿笑:“你等着看就是了。”
众人笑了一会子,贾母让人带林黛玉去见过她母舅,林黛玉走了一圈半个舅舅也没见到,晚饭时重新坐回薛宝儿身边。
薛母、王夫人陪着贾母说笑,她们两个头挨头悄声说小话。
“又让你猜对了,那一位果真是个蠢物,不见也罢。”饶是心较比干多一窍,到底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林黛玉把心里话都跟薛宝儿说了。
薛宝儿忙着喝凉茶补水,闻言立刻明白她在说谁了,笑道:“那一位虽是蠢物,倒也天生好皮囊,惯会做小伏低哄人,一会儿见了别被他哄了去才好。”
吃过晚饭,众人漱过口迎探惜三姊妹也过来同她们说话。其实三个小姑娘早就被薛宝儿美轮美奂的木轮椅所吸引,只怕薛宝儿介意便忍着没过来,席间见薛宝儿跟林黛玉有说有笑便知是个好相与的。
“宝姐姐,你这会动的椅子好生漂亮。”相比迎、惜,探春的胆子要大些。
薛宝儿猛地被人叫宝姐姐脑袋还有点发懵,黛玉推了她一下才缓过来道:“是吗?坐久了也就那样。”
这把木轮椅是来之前薛蟠特意让能工巧匠赶出来的,椅身全部用的金丝楠木,楠木之上镶嵌了一百八十颗指甲盖大小的夜明珠,白日还好夜晚在灯烛下熠熠生辉。
倒不是为了炫富,而是怕夜间黑有莽撞的丫头冲撞了薛宝儿。
说话间,有丫鬟笑着进来说:“宝玉来了。”
话音才落,门帘早被人掀开,走进来一位芝兰玉树的清贵公子。
这回不光林黛玉看呆了,就连深知贾宝玉人设的薛宝儿都惊了,不愧是本书男主,玉美人也美。
她看看贾宝玉,再看看林黛玉,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天造地设。
然后听林黛玉小声嘀咕:“好生奇怪,竟像是哪里见过的。”
薛宝儿瞬间感觉拆官配任重道远。
贾宝玉给老太太、太太和薛母请过安正巧朝这边看过来,张嘴说了跟薛宝儿一样的话:“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林黛玉惊讶地看向薛宝儿,薛宝儿忍笑问他:“你这话是对谁说的?难不成我们两个你都见过?”
贾宝玉这才看见坐在木轮椅上的薛宝儿,怔了怔笑道:“呃……两位妹妹都面善得紧。”
林黛玉原以为他与自己是一般的心肠,这会儿见他说薛宝儿也面善,便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贾母笑呵呵纠正他:“莫混说,宝儿是你表姐。”
贾宝玉赶紧改口叫宝姐姐。
很快贾宝玉也被薛宝儿那个流光溢彩的木轮椅吸引了目光,问起来历,薛宝儿又跟他说了一遍,贾宝玉拍手叫好:“薛家表哥如此呵护女孩儿,竟如我知己一般。”
薛宝儿:“……”别,我哥可不是中央空调。
薛宝儿只笑笑没接话,听见他问名,薛宝儿和林黛玉都说了名,贾宝玉又问表字,两人都说无字。
贾宝玉嘴唇动了动,薛宝儿抢先道:“表字也不值什么,等及笄时自有亲长给取。”
贾宝玉大惊,心说,她怎知我在想什么。
贾探春最善察言观色,见贾宝玉这个光景,立刻笑道:“就知道你要弄捉弄人家。”
自己讨了个没趣儿,贾宝玉怏怏的,薛母说薛宝儿:“你好好陪着他玩,这会子怄他做什么?”
薛宝儿顺从地低下头,心说,我不怄他,他就要怄林妹妹了。
凭空搞出一个什么颦颦来取笑人。
贾母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小孩子家懂什么怄不怄的?叫他们自己玩去吧。”
见薛宝儿被姨妈训斥了,贾宝玉心有不忍,摸出自己脖子上的那块玉没话找话:“宝姐姐,林妹妹,你们可有玉没有?”
薛宝儿暴汗,怎么把摔玉这个经典桥段给忘了。
现在躲出去还来得及吗?
谁知近墨者黑,林黛玉胆子也大起来,她朝贾宝玉伸出手去:“这稀罕物也不是谁都有的,拿来我瞧瞧。”
听完前半句上了头正准备摔玉的贾宝玉:“……”
薛宝儿:林妹妹棒棒哒!
等林黛玉将通灵玉还给贾宝玉,贾母便问王夫人:“姨太太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王夫人笑回:“早让人收拾出来了,就在东北角上的梨香苑。”
贾母点点头:“那地方进出便宜些,适合一家人住。”
薛母忙道:“多谢老太太记挂,我与太太多年不见,少不得留下叙叙旧。就让蟠儿和宝丫头回去洒扫房舍,等收拾好了,还是要回去住的。”
贾母苦留,王夫人也留,薛姨妈只好答应带薛宝儿多住一段时日,让薛蟠独自回去布置京中房舍。
安置完薛家母女,贾母要亲自安排林黛玉的住处,薛姨妈笑道:“忙乱了小半日,想来老太太也乏了,不如让林姑娘先随我住一宿,明日再做安置。”
怕贾母不允,薛母又道:“正好和宝丫头做个伴儿。”
贾母看着坐在下边交头接耳的两个小姑娘,又想到黛玉去了宝玉无处安置,便允了。
是夜,王夫人也歇在了梨香苑同薛母说话,薛宝儿和林黛玉则被暂时安置在外间炕上。
夜已深,王夫人遣散屋中服侍的丫鬟,与薛母说起体己话:“宝丫头这病好像越发重了,请郎中瞧过了没有?”
薛母叹气:“家那边有名的郎中都瞧过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妨事,既然来了都中,少不得多请几位太医来看看。”王夫人也叹气,“只是这样一来,待选之事怕是不行了。那差事虽好,到底是伺候人的活计,恐宝丫头身体吃不消。”
自从把长女贾元春送入宫后,王夫人便开始为薛宝儿谋划。薛家沦为皇商末流自然无法与宁荣两府相比,直接把人送进宫不现实,只能行那迂回之策。
如今圣上无子,宫里只有几位公主,亲王和长公主家里儿子成堆,哪个不眼馋皇位,恨不能立刻把儿子过继给皇帝。
而赞善陪侍每日跟在公主郡主身边有大把机会接触各府世子,若押对宝,一步登天也未可知。
朝堂形势诡谲,让本来冷门的赞善陪侍忽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听说有不少名门闺秀参与角逐,王夫人只恨早一步把嫡长女送进了宫。
薛母何尝不知王夫人心中所想,送元春入宫贾王两家都使了力气的,可王家觉得把宝全押在元春身上并不保险,于是打算送两个姑娘去争那赞善陪侍之位。
可惜王家姿色出众的女孩子不多,王熙凤已经嫁人,只剩王子腾有一女还算出挑,便把主意打到了薛宝儿身上。
“不瞒姐姐,我本就不想让宝丫头去争那劳什子的赞善陪侍。”薛母道,“如今倒也遂了我的心意。”
说心里话,若贾家男人顶用,王夫人也不想让元春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她安慰薛母道:“不去便不去吧,明日我随你去兄长家把事说开。”
转而又道:“宝丫头过了年也十岁了,你是怎么个打算?”
薛母苦笑:“宝丫头这个身子……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若能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嫁了最好。若找不到,便是养她一辈子,也是养得起的。”
王夫人心疼妹妹,本来想说结亲的事,可一想到薛宝儿身染怪病恐不能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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