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太监先行一步跑来向会稽王通报,说世子司马道生已到了成都,随行的有乳娘、婢女及侍卫。捷报也才送回去,这会子人就到了,直让人犯嘀咕。

    会稽王闻言,手里茶盅用力一搁,怒火便溅了出来,“世子尚年幼,如此舟车劳顿,是何人主意?”那小太监吓得扑通一跪,浑身哆嗦。

    再温润也到底是老虎。头回见他发脾气,宇文素亦有些惊慌,重新添了茶给他,低软的声音劝说:“王爷离开建康已有数月,想必世子甚是想念您才会来此,王爷切勿动怒,父子团聚本应开怀才是。”

    会稽王脸色和软了些,不忍薄她面,便让那太监起了来。说着话一群人带着个三四岁的孩子进来就是行礼。会稽王让其余人全部退下,只留司马道生。宇文素此刻才看到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世子。

    他俊秀的小脸上一对眼珠黑白分明,静时如清明的泉水,动时像闪亮的辰星,这双灵动的眼眸已足够撑起一切,而他却还有挺直的鼻梁,饱满的额头,白皙的皮肤。

    “父王。”他稚嫩的声音好听到让人心疼。

    会稽王弯腰抱起他,方才的怒气一扫而空,代之的是眉眼舒朗一脸慈爱,且甚是温和的问他:“可有哪里不适?”

    司马道生晃着小脑袋,那两颗星星随着他的动作左右闪耀,“孩儿并无不适。”

    接着抱着他朝宇文素跟前来,笑着说道:“这位是素素,”他在想让世子叫宇文素什么好呢。

    宇文素连忙抢着说道:“我是素素哥哥。”

    司马道生直望着她,灵动的眼眸忽闪了一下,显然对她的话有所怀疑,且无比肯定的说:“明明是素素姐姐。”会稽王得意的开怀大笑。

    “我是哥哥,怎么会是姐姐?”仍不死心狡辩。司马道生伸手示意宇文素抱抱,会稽王不知她愿不愿意抱,迟疑了,谁知宇文素很是乐意的接过,将司马道生抱在了怀里。

    “我的天呐,你怎么会这么好看呀,比你父王还要俊美些呢。”看着司马道生俊秀的脸蛋,由衷称赞。

    司马道生那双灵动的眼眸在她脸上仔细打量一番,好一会儿才说:“姐姐,你也当真俊美。”

    宇文素甚是难为情,毫无底气的纠正:“人家明明是哥哥。”

    把司马道生逗得咯咯咯直笑,怼着她的脸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说:“明明是姐姐。”

    “道生困不困?”抱着他在屋里踱来踱去,司马道生再次晃着小脑袋,但眼皮一直往下沉。

    会稽王见状着怀秀去叫乳娘,宇文素不让:“乳娘也是一路劳累,且放在这里睡吧。”

    不等会稽王同意,就自作主张的抱到卧房榻前,小心的帮司马道生脱了靴子以及棉袍,轻柔的将他放在榻上,又小心的将他的头枕在枕上,拉过被子仔细盖好才罢。

    “怎么了?”回头,见他一脸动容。会稽王微微摇头掩饰他眼底的温热。阴郁的天光透过窗子落在他的侧脸,明暗交错,原本温润的五官突然之间变得异常凌厉。

    “王爷,我们国家的兵力大概有多少?”虽然知道这么问不妥,总好过用到之时不清不楚。

    转身面对她,连那抹光也不见了。看不清他的眼眸,无法分辨他的情绪。宇文素暗骂自己是猪,他怎么会让你了解国家的真正实力?但愿不要被当成间谍就好。

    “十万。”

    宇文素瞠目结舌,甚至觉得无比惊悚。这个十万恐怕有一半都还握在门阀士族手里。可北方那些国,动辄就是十几二十几万的精兵。就这样的实力……

    两人完全隐在黑暗里。难怪当初桓温领了荆州以后就不受朝廷控制,看来荆州不仅占了地理位置还代表了兵权。几万人翻不出什么浪来,对付几个门阀倒是轻松。这才是内乱的症结所在。

    所以,后来即便收复了洛阳却没有重兵把守,落得个再次易主的结果。要收复失地,要有用之不尽的士兵。眼前黑压压全是北方的铁骑兵团。宇文素心急如焚。

    “司马昱!”这一声突然又响亮,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黑暗中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臂,本能的想要挣脱。

    “素素。”是会稽王的声音。她有一瞬间的微怔。他只是想到魏无羡说过她自己一个人会怕。

    “天黑了怎么没给掌灯呀,是活腻了吧你们。”怀秀拿着灯进来,看到会稽王抓着宇文素,而宇文素似乎不想被他抓着,而他又抓着不放,这就很容易被理解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王爷。

    怀秀像是端着个炸弹,不知该不该放下,放哪里合适。不敢看又不得不察言观色。拿着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装摆设。宇文素一溜烟进了卧房。

    直到晚膳时分,司马道生才睡醒,醒来看到宇文素顿时咧嘴一笑,被他弄得心里莫名柔软,“是做了什么美梦了吗?瞧你这小脸蛋都笑开花了!”

    他稚嫩的童音说:“因为道生一睁眼就看见了姐姐。”

    宇文素简直惊呆了,人精,“我的天呐,瞧你这小嘴甜的不要不要的!”

    “道生想跟姐姐一起用膳。”他灵动的眼眸里满满都是期待,宇文素怎么忍心拒绝。欣然答应。

    坐在桌子前面,小大人那般正襟危坐,眼瞅着爱的不行,“你也太棒啦,坐姿都比哥哥还要规范的多呢。”宇文素不住夸赞他,司马道生双眼闪闪发光,就连灯光都逊了色。

    教他用勺子挖着吃,并且给他说不可以只吃喜欢的食物,要每样都吃一点点。司马道生非常听话,乳娘直说世子从来都是想吃的多吃,不想吃的一口不吃。会稽王亦是觉得惊奇。

    用完膳乳娘将他抱了下去。

    “世子的母妃为何没跟着一起?”刻意压低的声线里隐隐带着几分不安。

    会稽王沉默片刻,淡淡说道:“他母妃已过世。”

    “怎么会?他还这么小。”惊恐万状,猛抬眸看他,脑子里瞬间各种宫斗剧毒杀现场闪过。

    会稽王知她心里有疑,不无悲凉的说道:“人人都说王室好,只有生在王室才知究竟好不好。”没生过,不发表意见。

    “你以为果真是世子想念本王?”会稽王冷笑,“还不是有心人担心本王坐镇成汉王宫另寻新欢。把世子丢过来无非是想让本王有所牵绊而已。”

    居然到了如此地步。但会稽王一向清心寡欲……见他郁郁寡欢,宇文素只好说话宽慰:“换位思考一下,也许是她们对王爷用情至深,不得已而为之呢。”

    他便不再说其他,而是朝她笑了一下,这个笑不太好判断,很不明确的态度。躬身作揖退回房间。

    不免愁肠百结,平定了巴蜀,以后又会如何?这个秉性善良心里温暖的司马昱能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还有他的世子,历史上只活了二十四年的司马道生,她不敢再想。

    姑苏。云深不知处。寒室。

    “所以,素素会迟两日回来?”魏无羡看着那盆茉莉直想去揪,碍着蓝曦臣不好下手。

    蓝忘机颔首。蓝曦臣嘴角上扬,灯光明朗,他的笑也明朗。然后是沉默。

    许久,蓝曦臣找了个话题:“忘机是又进了一阶么?”魏无羡这才仔细观察蓝忘机……还是那么好看。

    蓝忘机再颔首。魏无羡兴奋的不得了,直喊:“怎么做到的?蓝湛,不是都被困了好几年了?”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一朵莲。

    建康。桓温府邸。

    “还真是小看了司马昱。”书房里只有一丝微弱的光线,听声音像是桓温。

    “只能从长计议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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