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安抚一切顺遂,但会稽王仍需留守一些时日才能班师回朝。宇文素心里挂念蓝曦臣,所以,准备告辞。

    天微亮便起身洗漱更衣,去到料理间与仆人一起做了皮蛋瘦肉粥、馄饨以及胡瓜(黄瓜)丝蛋饼。

    经过她的房间,不见人影。直到寻见她正与下人说笑着做吃食。回到室内望着窗外,看晨曦于琉璃瓦上如何缓缓的移动,再如何于楼头消失不见。

    “且来用膳。”宇文素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眼前,正冲他笑着说话。许是对着光看了太久,眼前之人竟有些模糊不清。

    “快来用膳。”她又说了一遍,然后扭身走开。会稽王回过神来。

    用完膳带着司马道生在书房玩。司马道生突然抱着她说:“姐姐,你做道生的母妃好不好?”

    二人同时一怔,宇文素接着答非所问道:“我是哥哥,不是姐姐。”

    “那能常陪着道生吗?”他仰着小脑袋痴痴的看着她,灵动的眼眸乌黑闪亮。

    这个小人精的问题似乎都不太好回答,大有把天聊死的神奇本领。只好反问他:“不是有那么多人陪着道生么?”

    司马道生猛摇头,“他们只是害怕父王,并不是真的对道生好。”宇文素抬眸与会稽王四目相接,这孩子早熟的让人心疼。

    “道生,我们来画画好不好?”她嘴角的笑意有些僵硬,勉力岔开话题。拉着他的小手拿起笔,在纸上简单画了几笔。

    司马道生一看立即大叫:“是兔子!”

    宇文素又几笔,他立马大叫:“鱼!”

    “你怎么什么都认识呢,姐姐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只知道吃。”会稽王父子俩默契的同时笑了出来。

    见她几笔就画了匹马,立刻联想到她的鬼画符字体,会稽王哑然失笑。司马道生叫着:“是马。”

    稍稍思忖,接着勾勒出一个人脸来,估计有点儿抽象,司马道生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是父王么?”

    宇文素在他额上亲了一下,“我的天呐,你怎么这么棒呢!”

    “道生,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然后长高高,长大了保护你父王好不好?”放下笔抓着他的小手,望着他的眼睛甚是温柔的说话。

    司马道生猛点头,稚嫩的声音许下承诺:“道生长大了要保护父王和姐姐。”宇文素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心口的酸涩一下子蔓延开。

    领着司马道生走在深宫园里,长青不败的竹林枝叶繁茂,秀逸且有神韵,只是比寒室的略要纤细了些,却更加碧绿。

    “王爷,如今局势已定,”宇文素稍稍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该回去了。”

    会稽王看着地面徐徐而行,午后的阳光透过竹林洒在地上,风一吹就散了。

    “王爷,”宇文素驻足,望着他。司马道生停下来仰着头看她。

    “好。”他淡淡的语气,一如平常。

    司马道生扯着她的衣摆,“姐姐,是要与道生分开了吗?”

    宇文素蹲下身来抓着他小小的肩头,“姐姐要回到原来的地方,那里有姐姐的朋友在等着姐姐。”

    “那姐姐何时再回来?”他稚嫩的声音里满满全是期待。

    宇文素抿着嘴,眨了眨润湿的眼睫,然后笑着说道:“这个地方暂时不会回来了。你若是想念姐姐,可以让你父王带你去姑苏,或者,姐姐去建康看你。”

    “何时动身?”会稽王了解,既然已决定,想必是很快就会离开。

    看着他甚是干脆的说道:“明日一早。”果不其然,会稽王微微颔首。

    用完晚膳,宇文素陪着司马道生,不停叮嘱他好多东西。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记不记得住。再晚一些,会稽王着乳娘将司马道生抱了下去。

    会稽王坐在几案边翻着密函信笺,宇文素有话想说,但不太确定该不该说,拿不定主意一直走来走去。

    眼神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了。立刻绽开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明明自己才是站着的那个人,却有一种被俯视的压迫感。

    会稽王放下手里的信件,示意她坐下。“王爷日后有何打算?”她深知桓温断不会就此罢休。亦深谙东晋朝廷的政出多门。

    “局势动荡,风云诡谲,本王,力不从心。”天下朝堂乃至他的府邸诸事不顺。不由感慨。

    看着她望过来的眼眸里布满了惊慌,知她担心,立即笑着宽慰:“倒也无事。”

    “王爷,眼下可招兵买马,以备不时之需!”宇文素望着他正色说道,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你才能说了算。

    会稽王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她稍稍理了理思绪,“有文献记载,赵武灵王曾对部下说‘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来如飞鸟,去如绝弦,是当今之快速反应部队,带着这样的部队驰骋疆场哪有不取胜的道理。’王爷何不一试?”

    会稽王直问:“意在北伐?”

    宇文素微微点头,接着又摇头,“兵强马壮,可攻可守,双全之法!”

    他眼里精光乍现,“如今国库虽不至亏空,但要数以万计招兵买马且要好生养着,恐怕朝野会异声四起。”会稽王略一思忖,眉峰微蹙。

    宇文素不以为然,说道:“王爷,先一试,成了,自然可以堵住悠悠之口。再说,只要有利于国家昌盛,富国强兵总是没有坏处。”

    会稽王沉默不语,觉得她的话通透练达,不自觉又为之折服,宇文素继续洗脑:“骑兵、弓箭,与兵车、长矛相比,具有更大的灵活机动性。就算不会北伐,亦要时刻抱着会被其他国家进犯的警惕才好!”

    “素素,你让本王自愧不如!”会稽王由衷佩服。

    宇文素赧然一笑,说道:“我也就纸上谈兵说的容易,做实事的还不是王爷您么?”两人相互对夸,会稽王朗笑出声。

    片刻,会稽王仍无比惆怅:“本王并没有称霸天下的青云之志,不过是尽一份力而已。”

    “生在乱世,又有几人是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无非是,要做人杰鬼雄还是要苟活一世!”宇文素再次语出惊人,会稽王细品她的言论,深深撼动。

    “你如此芳华,为何却如此通透?”会稽王甚为困惑。

    “素素其实只有一个心思,希望我在乎的人都好。国强民安,王爷无忧,道生的未来可期。”宇文素无比真挚的话语,让会稽王眼底一片动容。从不知一个女儿家的小小心思居然可以伟大宏大到如此地步。

    “你让本王再次刮目相看。”他由衷的说,“本王定会慎重考虑。”

    宇文素欢快的直点头。灯影重重,撞进彼此眸里,倏然扭回头,淡淡的口气:“去睡吧。”

    宇文素一脸茫然,本大仙还没给你洗完脑呢,再看他的神情,见好就收!此地不宜久留。起身胡乱行了个礼进了房间。

    天未明便与温宁离开了。听着她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会稽王还在想她说的那句“政出王室,人无异望。”虽可怖,但很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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