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台灯火通明。大殿金碧辉煌亮如白昼。殿外漫天风雪飞舞。
宇文素端坐在大殿正位之上,其余人于偏殿‘旁听’。如今这石闵正是盛宠之时,此时,以这种方式会见敌国王爷,着实让人费解。相传这石闵骁勇善战尤擅谋略,胡、汉各族宿将无不畏惧他。
正思忖着,殿门一开一合,一个身形修长高大的男子由远渐近阔步而来,几十丈的距离虽看不清面貌,单这步履身姿已是气势逼人。宇文素不自觉的眯起眼,直到他越来越近。
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歌楼酒旆,故故招人,权典青衫……
他的发与衣上尚黏着零星雪花,莹莹闪着细碎的光,黛蓝色锦衣随着他的步履移动从暗青色大氅里面流泻出一抹华丽明艳,许是看久了大殿的赤红金黄,这抹黛蓝,竟异常动人。
但见他二十出头的样子,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姿容极佳,发髻半束半披,自然潇洒。虽高大却无半点粗犷,且甚是英挺飒爽。宇文素无意识的啃着大拇指,未曾想这武悼天王冉闵大帝居然帅成这样。
“晋人冉闵拜见王爷。”就连声音也是清朗好听。宇文素定定的看着他,根本没在意他说的话。
魏无羡一看乐了:“素素八成又犯花痴了。”蓝忘机悄悄扯了下他的袖子。他扭头看到面无表情的蓝曦臣与会稽王,尴尬的笑了一下。
“晋人冉闵拜见王爷。”见上面坐着的人迟迟没有回应他又加大音量说了一遍。
晋人?冉闵?这么直接表明立场。“嗯。”宇文素微抬下巴,朗声道:“坐吧。”
冉闵闻言随手解了大氅潇洒落座,那抹明艳黛蓝便完完全全呈现了出来。宇文素不禁暗暗叹息,这分明是远山的巍峨壮阔,为何偏偏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闵将军,究竟所为何事?”这个称呼有些暧昧不清,非敌非友立意模糊。会稽王嘴角上扬默默笑了,还是一贯的小心机。蓝曦臣亦是面露笑意。
冉闵果然微微一怔,接着便直言正色道:“冉闵斗胆恳请王爷出兵伐赵!”
宇文素加上旁听的几人皆是一惊,虽然早有预料,但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哦?”宇文素故作深表怀疑,“据本王所知石虎待你如同亲孙儿一般。授你游击将军,封修成侯。待你不薄吧?”
冉闵再抱拳,“的确如王爷所说这般。但石虎嗜血成瘾杀人如麻,更是把我晋人当作两脚羊喂食群臣。在他们看来,人就和羊一样,都是食物。冉闵身为晋人,岂能视若无睹坐视不管?”
司马昱,你听仔细了,天底下的晋人皆是你的子民!偏安一隅也罢,首先把你的子民解救出来!
会稽王似乎是听到了宇文素愤恨的心声,眼帘缓缓垂了下去,蓝曦臣微微侧目便也垂下了眼眸。魏无羡怒不可遏,蓝忘机唯恐他失控随时准备安抚镇压。
冉闵所言恐怕是个人听了都会心有不适,他只说石虎吃晋人,实际上石虎连本族人亦不放过,只要心血来潮,随时宰人乱炖。猪狗尚不食同类,羯族畜生都不如,根本不配称之为人。
“石虎每次带兵打仗故意不带粮食,而是打一座城就将那座城里的女人抓来,晚上欢愉之后,第二天就杀掉当做粮食分给所有将士吃掉。这就是所谓的军粮,所以石虎也不需要赵国百姓种地缴粮,反正有吃不完的人,他也无需担心百姓的死活,因为根本用不到他们,”冉闵滔滔不绝,宇文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准备了很多恶搞的情节怕是用不上了。
“所以,你是铁了心归顺我大晋?”宇文素冷冰冰将其打断。可本大仙记得有历史记载:东晋咸康五年,冉闵在沔南打败晋军,杀死东晋将军蔡怀。夔安、李农攻陷沔南,朱保在白石打败晋军,杀死东晋郑豹等五位将军……冉闵,你也没少作恶,你杀的晋人又少吗?
他正欲开口,一个仆人送茶水吃食过来,冉闵只是微微扭头看了他一眼,那仆人便吓得浑身哆嗦连滚带爬好歹是出了大殿,他的可怖,不言而喻。
“正是。”冉闵语气坚决。何况,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伐赵势在必行。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何乐而不为。
“本王如何信你?”本大仙倒要看看你的诚意,难不成你会奉上石虎的猪头。
“洛阳。”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他清朗有力的声音,尤为动听诱人。洛阳,一直想去还未曾去过的地方。
宇文素连同旁听的几人皆又是一惊,这个诚意的确很够诚意,“所以?”
“王爷若肯出兵伐赵,冉闵便将洛阳归还于晋。”颔首抱拳。
他不是说的‘送’,而是说的‘归还’,果然是武悼天王,本以为顶多是个草莽英雄罢了。宇文素起身踱步到他跟前,冉闵亦起身。
这会稽王……竟如此瘦弱矮小,他面上一闪而逝的疑惑,宇文素笑着问他:“为何面有讶然之色?”
他微微垂首,直言不讳道:“听闻会稽王挺拔如松,温雅如玉。”
“你的意思是本王不如传闻的挺拔还是不如传闻的温雅?”宇文素使劲昂着脸看他,目测冉闵身高在一米九五左右,自己海拔高还怪别人不挺拔。旁听的几人哭笑不得,真是不分时间地点掰扯。
冉闵微微一怔,估计觉得瞎扯无益,颔首抱拳回归正题:“冉闵已将诚意呈上,还请王爷尽快给予回复。”
宇文素微微颔首,朗声道:“本大,”
“本大?”冉闵猛抬眸。
“本大王,”成天说本大仙说习惯了,口误了吧。
“本大王?”冉闵倏然蹙眉,目光冷冽如清水中的利刃,旁听的几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魏无羡更是提着一口气蓄势待发。
宇文素不慌不忙坦然自若,慢条斯理道:“本王需慎重考虑考虑,当然,会尽快做出决定。”
冉闵肆无忌惮的将宇文素打量了一番,虽有疑惑却也的确看不出破绽。只是觉得怪异,又说不上来哪里。眼前之人,总之邪气的很。
再抱拳:“冉闵告退。”进退有度,容止可观,披上大氅扬长而去。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还真是一路火花带闪电,拉风的很。
“素素,”几人来到殿里。
“王爷,”宇文素回头,眼神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会稽王那儿。
会稽王颔首,她的心思他怎会不知。在的几人恐怕都是明白的。也都是对他抱有期望。他很想承诺,奈何话在舌尖徘徊,终是说不出来。
“里应外合,多好的机会呀!”魏无羡兴奋的忘乎所以,蓝忘机又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一脸茫然不解,还有点不耐。
“群策群力,切勿鲁莽行事。”宇文素总算冷静了些,洛阳要收复,可不单单只有洛阳,还有长安,还有邺城,还有很多很多。
如果按照历史记载,冉闵会在石虎死后赵国内乱,后才有的冉魏。为何会提前了四年?难道都只是因为司马昱的伐蜀,一切就都变了?
冉闵异动,那,燕国的慕容儁有没有什么行动?如果冉闵代替石虎,他会不会服从指挥从而牵制慕容儁?冉闵,能为会稽王所用么?驯服总比猎杀要划算的多,宇文素不禁脑洞大开。
夜深。地下水道旁,方才在大殿里被吓个半死的那个仆人此刻像换了个人一般,长身玉立,镇定从容,静静看着眼前的流水,只见他不慌不忙微微抬起手,一个小竹筒便从袖笼里落入水中,竹筒顺流直下,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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