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碣石山,坐落在素有“花果之乡”美称的昌黎县城北,跨越昌黎、卢龙、抚宁三县境内,连绵起伏有大小上百座奇险峻峭的峰峦,其主峰仙台顶(又名“汉武台”,俗称“娘娘顶”)突起于靠近昌黎县城的屏峰障岭正中,顶尖呈圆柱形,远望如碣似柱,极像直插云霄的天桥柱石,因此名为“碣石”。
东晋时期,属辽西段部管辖区域。
“宇文公子。”段龛(贺赖拔)听闻宇文素回都城建康,早已带着他的妹妹段兰儿于碣石官道旁恭候。
“哪个是宇文公子?”段兰儿小声嘀咕。
“你猜。”段龛狡黠的笑了一下。
“段龛。”宇文素朗声道。
“个头最矮的这个。”段兰儿脱口而出。
作为男子来看宇文素的个头的确不高,尤其与她同行之人皆身形高大挺拔,而作为女子来说,能与蓝景仪是一样的身高,也并不算矮。
段龛侧目瞪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顺便翻了个白眼。
宇文素不禁失笑,再一仔细打量,这段兰儿肤若凝脂、明眸皓齿,说是花容月貌也不为过,且浑身透着一股子青春活力,让人看了不自觉的心生愉悦。
不动不言时俨然是个美丽聪慧、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可若一旦开了口,眼睛里就充满了各种各样古灵精怪的邪光。
“你今年几岁?可有婚配?”宇文素立刻想到了那钦,那钦温软忧郁的性格正需要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去互补一下。
段兰儿略一微滞,小脸瞬间就红了,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再不抬眼,仿佛那鞋尖上面有一幅画。
所有人……
段龛有些受宠若惊,不无遗憾的说道:“兰儿,已有婚约。”
宇文素一怔,心说看着也才十几岁的模样,怎么就已有婚约,不由问道:“何人?”
段龛道:“燕国,大将军慕容霸(慕容垂)。”按说段氏之女能够嫁给燕王之子,也并非是下嫁,甚至可以说是高攀。但他的语气里却分明满是悲愤,看来他对慕容家的仇恨怕是不死不休了。
宇文素倏然一惊,问道:“结发夫妻?”
段龛道:“正是。”
成昭皇后段氏,后燕成武帝慕容垂的结发妻子,段部鲜卑首领的女儿。
初为吴王(慕容垂)妃,和慕容垂生育两个儿子慕容令、慕容宝。
光寿二年,可足浑氏指控段氏以巫蛊诅咒。
段氏被捕,慕容儁又欲借此机会诬弟弟慕容垂谋反,令人对段氏施加酷刑。
(慕容垂心痛,暗中派人对段氏说:“人生会当一死,何堪楚毒如此。不若引服。”
段氏叹息道:“吾岂爱死者耶!若自诬以恶逆,上辱祖宗,下累于王,固不为也!”《晋书·慕容垂载记》)
慕容垂心痛爱妻,暗中派人劝段氏屈招以求速死,段氏虑累及丈夫性命,坚决不肯。
最终段氏被严刑拷打身亡,慕容垂竟得脱身。
宇文素凝视着她,目光中最先有的怜悯与同情之色最后变成了钦佩和尊敬之情。
“志气确然,终无挠辞。”她的手情不自禁的握着段兰儿的肩头。
在段龛与段兰儿眼里,宇文素是一位公子,她的行为已属孟浪之徒,但她的眼里又绝非有一丝一毫的轻薄之意,不免让人感到迷茫。
尤其她说的这莫名其妙的八个字,让人甚是不解。
蓝曦臣看着她,竟也似有些懂了,她眼里的复杂情绪,就像,曾经看着会稽王司马昱时的那种,也像,看着慕容儁时的那样。
“公子,那慕容霸长什么样?”段兰儿似乎感觉的到她绝非恶意,抬眼凝注着她,带着少女的天真与好奇。
宇文素朗然而笑道:“阿六墩姿貌魁伟,胸襟豁达,且骁勇善战,屡立奇功。绝对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儿。”
段兰儿一双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里面有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与向往。
“他也绝对会善待你。”宇文素的神情不知不觉间凝重起来,
“你也绝对会是他此生最心爱的夫人。
你要知道,并不是谁都有这样好的运气,能在最好的年纪遇上‘对的人’。”
段兰儿看着她,仿佛在她的眼里看到了那个将会与自己白首到老的男人,她的目光也不自觉的燃烧起来。
段龛呆了呆,虽然并不了解宇文素与慕容霸之间的交情,但她语气里的那种笃定还是让他深为感动。
“这世上,大部分人也根本没有运气遇见‘对的人’的,为了各种私欲忙忙碌碌一生,
到头来,还不是一样也都带不进棺材里。
所以,即便临到死,一颗心,也还都是空的。”宇文素自言自语般感慨道。
“公子,您所说的‘对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段兰儿痴痴的看着她。两个人的对话显然已很是不妥,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听一听。
宇文素眼角的余光不自觉的瞥向蓝曦臣,继而微微一笑道:“我以为的‘对的人’,他就像是无边黑暗中的一颗星星,开在万丈深渊里的一簇花朵,心尖尖上的一滴血,经年路上,阅尽千帆,始终觉得他最好。
就是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段龛的眼里早已满是泪水。
在听的人又有谁没有动容?
段兰儿沉思片刻,猛的颔首,仿佛一下子想明白了,兴奋的小脸通红,从这一刻起她对慕容垂便充满了无法描述的倾慕与期待。
宇文素万万没有想到,正是她的这番话才造就了后来深明大义、贞烈气节的段氏段兰儿。
“公子,何不留下来小住几日?”段龛望着官道上车辚马嘶,此处终归不是闲话的好地方。
宇文素笑道:“我等还有要事在身,怕是耽搁不起。”
段龛略微有些失望。
“羡哥哥。”宇文素回首递了一个眼色。
魏无羡便送过来一个黑色布袋。
宇文素接过塞到段兰儿手里,说道:“此次出门匆忙,也没有什么东西送你。你与阿六墩大婚之时,我怕是也无法得去。这个小玩意,且送于你玩吧。”
段兰儿看了段龛一眼,不知该不该收。
段龛颔首。
一行人重新启程。
直到完全消失在官道的漫天沙尘中。
“这里面会是什么呀?”段兰儿打开布袋,里面竟还是个黑色的袋子,她再打开一层,里面却还有一层,她拎起来一看,隐隐有光从袋子里面透出来。
她将袋子逐层打开,往里再一看,不禁呆住了,段龛拿过去看了一眼,眼珠子也差点掉了下来。
幸好是白日,才不会那么显眼。
袋子里装着整整十八颗夜明珠,每一颗都价值不菲,宇文素却说是小玩意。
二人望着官道久久伫立。
“阿干,这宇文公子是不是傻?”段兰儿表情依然呆滞。普通人一生怕是连一颗这样的夜明珠也见不到的,别说十八颗了。
而宇文素当时的表情就像送给她的只是十八颗花生米一样,毫不在乎,甚至觉得礼轻而略有惭愧。
段龛则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段兰儿又道:“那就只能是,宇文公子富可敌国。”
段龛没有再说话。
出了辽西,便到了赵国境内。寻一家酒肆。
“素素,我以为你会送她一颗两颗。”魏无羡无比恣意的灌着酒。
谢安忽然笑了一下,哪怕是一百颗,想必她也照样会全送。
宇文素直问:“不然,留着干嘛用?”
蓝曦臣便也笑了,蓝忘机眼睫颤了一下。喊着屯金的人是她,一掷千金的人还是她。
魏无羡笑道:“你不是都用它当弹珠弹的么?现在没得玩了。”
“……”
“只可惜,再也没有其他的可以相送,不然,我还是要给她的。”宇文素不无低落的说道。
“为何?你就那么喜欢她?”魏无羡问道。
“不是喜欢。是钦佩与尊敬。”宇文素直言道。
魏无羡目定口呆的看着她,仿佛她刚刚说了一串鸟语。其余三人则默默思忖着。
“多吃些,怕是要走很久。”蓝曦臣暗含深意的说道,递了块酥饼给宇文素,看这意思不吃他就会亲自投喂,宇文素只好接过啃了一下。
蓝忘机与魏无羡四目相接,一路上尾随的人究竟属于哪一方尚且未知,眼下又已到了赵国。
宇文素笑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四人愕然的看着她,她怕是早已有了对策。
狭路相逢。宇文素的车队被迫停了下来。
几百个女骑兵随着车驾侍从,个个都戴着紫纶头巾,穿熟锦制作的裤子,用金银镂带,用五彩织成靴子,手执羽仪,鸣奏军乐……看这土豪的阵仗,也只能是天王石虎。
此人的确‘不同凡响’,如此招摇过市,倘若突然发生狂人变乱,即使有智有勇,恐怕也无处施展。
就在数十车驾的前列,有一高约四五米、宽亦约四五米的巨型车驾,八匹骏马正稳稳的拉着繁贵富丽的车座,金丝楠木为车身,金丝线缝制的宝塔一样的顶子上缀满了各种宝珠,四周的锦幔已高高卷起,
里面正有个巨人斜躺着,披头散发,身上只穿了件坎肩一样的衣衫,露出两条像柱子一样的胳膊。
只是这脸,不太好描述,总之很肥,脸盘中间很大一坨又像鼻子又像是肥肉的不明物体堆在那里,肥耳阔口,唯一能看的,就是那双豹眼,炯炯有神。
他看过来的目光也的确像刀锋一样。
虽然隔着窗纱,宇文素仍然感觉的到那股强大的杀气。
“素素,不错不错,竟然能让石虎亲自来接驾。”魏无羡打趣道,语气里带着兴奋与激动,看那架势很想立刻扑上去将石虎剁个稀巴烂。
“羡哥哥,你莫忘了,这拦路抢劫、打家劫舍原本也正是石虎最爱干的勾当。”宇文素轻笑道。
“此时动手?”魏无羡神情陡地一凛。
蓝忘机握着避尘的手指微用力,生怕魏无羡真的会一个忍不住直扑上去。
宇文素道:“且稍安勿躁。”
“还在等什么?”魏无羡又问。
“是他在等。”宇文素慢条斯理的说。
谢安忽然又笑了一下,若说这胆识与谋略,当真了得。
蓝曦臣透过那层轻薄的纱帘,隐隐约约看见她甚是坦然自若的神情。他的唇边便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你若做运筹帷幄的兵法家,我便做你的骑士。
纵然前路满地荆棘,我也势必会为你冲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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